“不到雪竇爲平生大恨!”千年之前,中國文化史上的全才蘇東坡,發出如此慨嘆。

此話最早載錄於《奉化縣誌》的序言中。這部志書由舒津、陳著、任士林三位奉化籍鄉賢同纂,前兩位是南宋進士,第三位也學識過人,被稱爲“宋元間明州(寧波)五家”之一。十六七年前,當我第一次讀到蘇東坡這句慨嘆,先是驚喜萬分,隨即不免存疑,以後閒來讀蘇詩,竟意外發現,蘇東坡筆下還有兩首詩,涉及到浙東奉化溪口的雪竇山。

蘇東坡之父蘇洵,生前曾遊廬山西南的圓通寺,還結識了幾位僧友。多年後的1084年,已是譽滿朝野的蘇東坡登廬山,念想到父親的這樁往事,他特地拜訪圓通寺,並應寺僧之請寫了一首《過圓通詩》。詩中就有“此生初飲廬山水,他日徒參雪竇禪”之句。1089年夏,在《再和並答楊次公》一詩中,蘇東坡對雪竇雲門宗“鐵桿粉絲”楊傑居士欣然評價:“高懷卻有云門興,好句真傳雪竇風。”

這兩首詩,無疑是對“一聲慨嘆”最明朗的交代,最有力的支撐。至此,“蘇東坡‘不到雪竇爲平生大恨’恐爲前人杜撰”之存疑,從我心頭煙消雲散,進而我還漸漸窺到“一聲慨嘆兩首詩”產生的脈絡和背景。

雪竇山在當時的知名高僧重顯禪師住持的階段,是全國雲門宗的傳播中心。高僧重顯俗姓李,禪宗五家之一雲門宗四世法孫,今重慶潼南區人。他出身富豪之家,世代儒業相傳。他最負盛名的經典之作《雪竇頌古》,不僅是禪法著作,也屬於文學作品,幾爲北宋參禪士大夫人人都讀的“暢銷書”。

而蘇東坡呢?恰是北宋士大夫中參禪開悟最有成就的代表人物之一。許多蘇東坡的研究者都稱:雲門宗是蘇東坡參禪過程中接受的主要宗風,雪竇重顯之作《雪竇頌古》,對蘇東坡產生“直指心思”的積極影響。這是蘇東坡爲雪竇山留下“一聲慨嘆兩首詩”的最直接原因。

公元1052年,雪竇重顯圓寂於雪竇山。這一年,蘇東坡僅是十五六歲的少年,他們在生前無緣謀面。如果說《雪竇頌古》是蘇東坡精神上的良師益友,那麼,雪竇重顯則是他意接而神交的知己。入仕後,蘇東坡對雪竇重顯景仰有加,但此時人去山空。他對雲門宗聖地雪竇山太嚮往了,卻又身不能至。於是發出“不到雪竇爲平生大恨”的慨嘆,兩度借詩揮灑,表達自己對雪竇難以放下的情愫。

多年來,對於蘇東坡留給雪竇山的“一聲慨嘆兩首詩”,我總抱着引以爲榮的心態,一次次引入我的文章中,試圖讓文化大師爲我故鄉這座名山增色壯威。再看近幾年的許多城市和旅遊景區,紛紛推出的形象宣傳口號。它們多是四言兩句,也有四言三句、四言四句的,句式整齊,文辭優美,但有一個共同缺點就是詞彙雷同,人家不易記住。於是,“用一句話講清爽”廣告詞成爲新的趨向。比較成功的有普陀山——“想到了就去普陀山”,明眼人一看就知道閃光點在於那個“想”字,一語雙關,與“進香”之“香”諧音。還有杭州宋城——“給我一天,還你千年!”等等。許多城市和景區,卻是“古爲今用”。例如,桂林之“桂林山水甲天下”,煙臺蓬萊閣之“人間仙境蓬萊閣”,等等,一經提及,認同感油然而生。溪口雪竇山的廣告語呢,不是有現成的蘇東坡慨嘆——“不到雪竇爲平生大恨”嗎?

蘇東坡已爲杭州西湖和江西廬山這兩大世界級遊觀勝地,做了“絕版廣告詞”:“不識廬山真面目,只緣身在此山中”,人們登臨匡廬之前,誰不聯想到這句蘇詩呢?“欲把西湖比西子,淡妝濃抺總相宜”,把西湖寫得很傳神的又是蘇東坡!

至於“不到雪竇爲平生大恨”,憑藉蘇東坡強大的人格力量和精神感召力,知者聞者定然會產生認同感。再試想,就連縱情山水、一生好遊的蘇東坡,也把未到雪竇而視爲生平一個大遺憾,這等名山能引動多少人無限的想象空間!

據奉化發佈

責任編輯 蔣飛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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