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早上7點，我起牀去菜市場買菜。

我買了新鮮的排骨、龍蝦，頂花帶刺的黃瓜，還有剛冒出頭沒多久的香椿芽。這些菜，都是老公周陽喜歡喫的。

周陽從美國回來居家隔離，我帶着孩子搬進了我們在老城區的一套小房子。

我每天都會開車穿越大半個城市，給周陽把做好的飯菜送過去。

周陽本來沒回國的打算，可是公婆着急上火地不行，公公不停地給周陽打電話：我們從電視上都看到了，國外現在疫情特別嚴重！你還是回來吧，國內現在防控措施和治療經驗都很成熟……你在美國，我跟你媽這顆心啊，總吊在喉嚨眼，咳嗽一下都能蹦出來似的，我們年齡大了，經不起這樣的折磨……

所以，周揚還是輾轉回國了。

周揚在一家大型國企的外貿公司工作，這幾年一直派駐在美國。之前，周揚無論工作怎樣繁忙，他過年都要趕回來和我們團聚。

今年過年期間，周揚去了非洲處理一些生意上的問題，那個地方通訊不好，整整十多天，他和家人都很少聯絡。

婆婆掛念兒子，喫不好睡不好，血壓“蹭蹭”地往上升。

大年初二，疫情緊張全國進入警戒狀態，婆婆這才睡了個安穩覺，因爲周揚即使在非洲，最起碼是安全的。

現在國外疫情大爆發，公婆又連環催周揚回國。畢竟，遠方的遊子，是父母心中最大的牽掛。

我當然也特別牽掛周揚，不過，我是個內斂寡言的人，我不會說太多體貼關心的話，但是我心裏確實也很掛念周揚。

周揚回國了，我懸着的心也徹底放下了。

周揚在國外奔波，還不是爲了讓我和孩子過上更好的生活？他現在回國了，我變着花樣兒給他做營養可口的飯菜，穿過大半個城市給他送過去，就是表達我對他的感激和關愛最好的方式吧！

2

周揚不喜歡喫高壓鍋燉的排骨，說排骨雖然被燜爛糊了，卻因爲少了小火慢燉地“熬”，骨頭營養沒逼出來，調料的味道也沒有進入到肉裏面去。

周揚嘴刁，對喫很講究，我都不知道他在美國，整天喫硬邦邦的麪包圈，是怎麼熬過來的。

排骨在小砂鍋裏“咕嘟咕嘟”地翻滾着，火候差不多了，我把香椿芽洗乾淨切成碎末，準備做香椿炒雞蛋。

每年春天，香椿芽剛上市，周揚最喜歡喫這倒時令菜。

這時候，門鈴響了。

我在圍裙上抹了抹手，打開門，一個清秀的女人站在門口。

女人二十多歲的樣子，白皙，烏黑的頭髮直溜溜地披在肩膀上，她身上咖啡色的羊毛裙子我不知道是什麼牌子，但是看起來有一種低調的奢華。

看起來，女人應該受過良好的教育，是個知性美麗的女人。

但是她的行爲卻不太禮貌，她沒有跟我說話，也沒有經過我的同意，就側身從我身邊進了屋。

“你找誰？你是不是走錯門了？”我站在門邊，做出送客的樣子。

女人已經兀自在沙發上坐下來，沙發對面的電視牆一側，掛着我和周揚的一幀婚紗照。

女人的視線在婚紗照上停留了片刻，轉回頭對我說：我叫姚子衿，我是周揚的妻子！

咣噹！我好像被人迎面給了一記悶棍，身體晃了晃，我用胳膊肘抵住鞋櫃，讓自己穩下來。

隨即，我感覺自己好像輕飄飄地升到了空中，俯視着面色蒼白的另一個我，面對着入侵者，就那麼木然地站着。

3

我不知道過了多久，也許一兩分鐘，也許是一個世紀，我轉身輕飄飄去了廚房，關上了火。

排骨已經熬爛了，再不關火，沒有汁水，排骨也不好喫。

我把失散的意識往一塊攏了攏，摘下圍裙掛在了廚房牆壁的掛鉤上，仔細地洗了洗手，塗上了護手霜。我想把手上的香椿味道洗掉，我不能渾身散發着油煙味蔬菜味兒，去面對那個入侵者。

我在姚子衿面前坐下來，喉嚨一陣發緊，從喉嚨往下的心肝脾肺腎好像瞬間全部消失，只剩下空茫茫的一片。

我是周揚的老婆，這個時候，我不是應該撲上去撕扯這個入侵者嗎？對，我要先表明我的身份和所處的地位。

“姚子衿，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我和周揚結婚6年了，我們的女兒都4歲了！你……是不是弄錯了啊！”我輕聲地說道。

人在大悲大喜時，整個狀態應該都是恍惚的！

姚子衿的眼睛裏，突然就蒙上了一層水霧，她從包裏掏出一沓照片放在茶几上，雙手推了過來。

我顫抖着手翻開了那些照片，“轟”，我好像被子彈擊中了心臟，鮮血四濺，意識渙散。

那些照片，有姚子衿和周揚的合影……還有，一家三口的全家福，一個看起來半歲多的寶寶，在照片裏笑得天真無邪。

4

姚子衿說，她和周揚，是在去美國的飛機上認識的。

前年，姚子衿去美國留學，飛機上，她和周揚是鄰座。

姚子衿第一次離開父母去那麼遙遠的地方，她坐在座位上哭泣，周揚主動給她遞了紙巾。

接下來，一切都順理成章了。周揚幫姚子衿去學校辦妥了一切報名手續，還在學校附近給她租好了房子。

兩個人開始談戀愛，後倆姚子衿懷孕，周揚帶她回國，領了結婚證。

周揚已經加入了美國國籍，他在姚子衿的城市，是通過涉外婚姻的相關條例進行了登記。

我和周揚結婚時，周揚還沒有加入美國國籍，周揚他就是鑽了這個空子，享受着齊人之福。

姚子衿是大年初十從美國回來的，那時候國內疫情還比較嚴重，可是她看新聞，她的城市沒有感染病例，主要是，她的孩子身體弱一直生病，在美國看醫生不太方便。

而且，姚子衿沒有帶孩子的經驗，她想回國，讓她媽媽幫着帶孩子。

過年期間，姚子衿一直和周揚在一起，這也就是他謊稱去非洲，和家人失聯的主要原因。

姚子衿有個同學，也是被家人招回國“避疫情”，她和周揚坐的是同一航班，她認識周揚，周揚卻不認識她。

飛機落地後，同學拍了周揚的照片發給了姚子衿說：你老公是不是也回國了？他去我們學校找過你，我認得不大準！

姚子衿給周揚打電話，周揚說自己在忙工作，謊言不攻自破。

姚子衿敏感地意識到，周揚在外面可能有其他的女人！疫情期間信息透明，想查找一個人的行蹤信息，並不是多難的事情。

姚子衿費了一番周折，得知周揚回到了我們這裏，並且順藤摸瓜找上門來。

姚子衿敲門前，她是打算捉姦撕小三的。

可是，她看到我的一瞬間，我的年齡，穿着打扮，以及牆上的婚紗照，都讓姚子衿意識到，事情可能沒有她想的那麼簡單。

直到我跟她擺明了我的身份，姚子衿才知道自己纔是後來者：我就說，從結婚到現在，我一直要拜見周揚的父母，他一直推脫，說孩子小，說父母身體不好……原來，真相竟然是這樣！

姚子衿細長的手指蜷成了拳頭，微微顫抖，她的痛苦，一定而也不比我少。

5

姚子衿說要冷靜一下，她彬彬有禮地跟我說了再見，離開了。

我呆呆地在沙發上坐了半個多小時，還是起身去了廚房，做了香椿炒雞蛋，把砂鍋裏的排骨倒進保溫桶，下樓，開車，給周揚送飯。

我把飯菜放在周揚的門口，敲門，讓周揚出來拿飯菜，猶豫了一下，還是轉身離開了。

我在樓下的休息區坐了很久，給周揚發了一個短信：姚子衿剛纔來找過我了！

周揚沒有回信息，也沒有打電話過來。其實，周揚應該已經知道了，姚子衿來找我的消息。

姚子衿年輕，應該沒有我能沉住氣。

我回到家，周揚的電話纔打過來，他說他剛纔喫完，又洗了個澡，纔看到信息，他還說：老婆，我錯了，我是被那個丫頭片子蠱惑了，一時半會犯了錯，她懷了孕死活不打胎，我沒有辦法，才和她結了婚……我的心，永遠都在我們的大家庭，給我點時間，我會處理好那邊的事情的！

我的眼淚“唰唰”地淌了下來，我沒有說話，掛掉了手機。

隔天，姚子衿又上門來，她咬着牙說：姐，我們不能放過這個男人，我們要告他重婚罪，我們要讓他受到懲罰！

我低着頭，擺弄着衣角不說話。

姚子衿恨鐵不成鋼地一跺腳：怪不得周揚大張旗鼓在外面行騙，原來他喫定了，家裏的女人是個軟柿子。

姚子衿拿出手機，給我放了一段音頻，是周揚的聲音：老婆我錯了，我跟她根本沒有感情，是我父母包辦的婚姻，在遇到你之前，我跟她已經分居了，我跟她的婚姻早就形同虛設，給我一點時間，我會處理掉那邊的事情，我不能沒有你，也不能沒有兒子……老婆，寶貝兒，I love you，Kiss you……

接下來，是周揚對着手機令人作嘔的親吻聲。我雙手抖成了一團，指尖把手心掐得生疼。

姚子衿大概看不慣我低着頭的窩囊樣，她起身決絕地要離開：你不願意幫我，我也能找到相關證據，我一樣會告他，讓他受到懲罰！

姚子衿出門的瞬間，我啞着嗓子喊了一聲：你等等……

最終，我還是給姚子衿提供了相關的證據。

我在網上諮詢了律師，即使周揚現在擁有美國國籍，他犯下的重婚罪，依然可以在國內受到懲罰。

想到周揚要經受牢獄之災，我並沒有感受到揚眉吐氣後的痛快！

周揚罪不可赦，即使他受到了相應的懲罰，他給我和孩子、姚子衿還有她的兒子所帶來的傷害，是無法彌補的。

6

女人天生都是福爾摩斯，這幾年來，周揚在國外的反常表現，我怎麼能感覺不到呢？

很多次，孩子想和周揚視頻，周揚總是這樣那樣的藉口拒絕視頻。

有一次，他萬不得已接了視頻，說自己在公司的衛生間，可是，我明明從衛生間的鏡子裏，看到了一隻口紅。

周揚過年回來，來匆匆去匆匆，礙着公婆的面子，我也不好在闔家團圓的日子，跟周揚鬧不痛快。

我像一隻把腦袋埋在沙子裏的鴕鳥：說不定是我多心了呢？也可能是女同事把口紅落在了公司的衛生間啊！

更可況，周揚跟我說過，等公婆百年之後，他會想辦法把我和孩子接到美國去生活。

我期待孩子會受到更好的教育，我也期待去大洋彼岸，過一份完全不同的生活。

直到姚子衿找上門來，我依然認爲，只要周揚把姚子衿母女安頓好了，只要周揚幡然醒悟，他回頭，我這裏依然是他的岸！

姚子衿給我放了周揚的音頻，那一刻，我心如死灰。

這樣一個兩頭騙的男人，我不再指望他能給我和孩子一個和睦穩定的家庭！那一刻，我下了離婚的決心！

我當然是恨周揚的，我也希望他受到懲罰。但是，我不能和姚子衿一起，去狀告周揚重婚。

多年來，公婆待我一直不錯。

更何況，周揚家境比我好，公公現在雖然退居二線，他手裏還有一些資源，我父母和幾個孃家親戚，都得到過公公或多或少的幫助。

即使看在公婆的面子上，我也不能大張旗鼓告周揚重婚罪。

所以，我只是暗戳戳地給姚子衿提供了相關的證據。

國內的疫情眼看就要過去了，一樹一樹的繁花，肆意地宣揚着欣欣向榮的新氣象。

我的人生，也要按下一個重啓鍵！我知道，我接下來需要面對的還有很多，公婆父母的勸阻，親戚朋友的苦口婆心，甚至還有喫瓜羣衆的戲謔和嘲笑。

管他呢！

誰的人生，都有敗走麥城的時候！重要的是，權衡清楚利弊，做好了選擇，接下來，堅定地往前走就行了！

說不定，峯迴路轉，前面就是花明柳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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