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週出臺的脫歐白皮書引發英國政府內部動盪，包括前外交大臣約翰遜在內的多名高官因不滿白皮書的“軟脫歐”立場而辭職。與此同時，留歐派則繼續擔心脫離歐盟將給英國經濟帶來巨大的負面影響。

　　英國上議院議員、凱恩斯傳記作者、華威大學政治經濟學榮譽教授斯基德爾斯基（Robert Skidelsky）16日在報業辛迪加（Project Syndicate）撰文，回顧了英國與歐盟分分合合的歷史。他指出，相比較留歐派對脫歐將給英國經濟帶來災難的擔憂，他更加擔心，沒有了英國，未來歐盟在政治上可能遁入歧途。

　　以下內容翻譯自世界報業辛迪加（Project Syndicate）7月16日刊登的斯基德爾斯基文章《英國脫歐的英式歷史》（The British History of Brexit）：

　　自2016年6月23日52%的英國人投票支持退出歐盟後，“脫歐”辯論就一直在撕裂英國國內政治。儘管公投不具約束力，但原本期望會出現“留歐”投票結果的時任首相卡梅倫此前卻承諾，會尊重投票結果。後來才加入歐盟（1973年）的英國將成爲第一個離開它的成員，離開的日子定在了2019年3月底。

　　留歐派時而指責卡梅倫舉行全民公投爲魯莽之舉，以及他無力掌控公投，時而指責脫歐陣營用謊言將選民淹沒。從更深層次上看，脫歐公投可以視爲一場跨大西洋農民起義的一部分，其影響在法國、匈牙利、意大利、波蘭、奧地利，當然還有美國，都可以感受到。這兩種解釋都有其優點，但卻都忽略了英國脫歐所特有的英國式根源。

　　1940年，英國獨自對抗橫掃歐洲大陸的希特勒，這是近代歷史上最令人自豪的記憶。英國從來都不是“歐洲的核心”。事實的確如此，在歐盟的42年裏，英國人一直是一個尷尬、對歐洲持懷疑態度的夥伴。支持作爲歐盟成員的比例僅在極少數情況下會超過50%，到了2010年更降到了30%以下。如果當時舉行公投，結果很可能是更多數人會選擇離開。

　　英國沒有簽署1957年的羅馬條約，這一條約當時將歐盟的六個原始成員——德國、法國、意大利、荷蘭、比利時和盧森堡聯合在一起組成了歐洲經濟共同體（歐共體）。英國遵循了其傳統的分而治之的政策，在1960年牽頭成立了歐洲自由貿易聯盟（包括英國、丹麥、挪威、葡萄牙、瑞士、瑞典和奧地利七國），以此來抗衡歐共體。

　　但是此後英國停滯不前，而歐共體卻經歷了繁榮。英國在1963年申請加入歐共體。英國的動機很大程度上是出於經濟考慮——通過加入一個更有活力的自貿區而躲開歐共體針對英國商品的外部關稅。但是，英國阻止形成政治集團的動機卻也一直存在，這與歐共體創始人建立一個政治集團的夢想相左。最終，時任法國總統戴高樂一票否決了英國的會員申請，將其視爲美國的“特洛伊木馬”。

　　留歐派不要忘了，英國在1973年加入歐共體，並在1975年投票決定繼續成爲歐共體成員，當時的公投是建立在加入歐共體不會在政治上有牽連的謊言之上。事實上，歐盟創始人，尤其是讓·莫內（Jean Monnet）已經看到，更深層次的經濟聯盟是建立更深層次政治聯盟的一種途徑。1986年，撒切爾簽署了“單一歐洲法案”（Single European Act ，其目標是建立單一市場），當時她顯然認爲這只是商品、服務、資本、勞動力自由貿易的延伸。

　　但是，1992年的馬斯特裏赫特條約（Maastricht Treaty）證實了英國的半獨立（semi-detached ）地位。根據該條約，撒切爾的繼任者約翰·梅傑與丹麥一起獲得加入歐元區的豁免權。較之前任何事情都更明顯的是，單一貨幣是進入政治聯盟意願的試金石。畢竟，正如2008-2009年的事件（歐洲主權債務危機）所顯示的那樣，沒有共同政府，共同貨幣無法發揮作用。

　　脫歐公投結果出來後，接過爛攤子的特蕾莎·梅就夾在了其前任外交大臣約翰遜等脫歐派所要求的“邊境控制權”，以及留歐派對脫歐會帶來經濟政治災難的擔憂之間。她希望，英國退出歐盟後將保留作爲歐盟成員的利益，但同時要避開作爲其成員的代價。

　　這一希望體現在英國政府近日公佈的白皮書——《英國與歐盟的未來關係》中。在其中，英國政府尋求與歐盟建立一種“聯盟”，也就是，對於在英國和歐盟進行的一切商品貿易，英國將繼續留在歐盟的對外關稅區中，但同時，英國可以自由地與其他所有國家簽訂自己的自由貿易協定。服務業的單一市場將被一項特殊協議取代，該協議允許歐盟客戶不受限制地獲得倫敦的金融服務，但與此同時將避免採用共同的監管體系。此外，一個新的“流動框架”旨在繼續“吸引歐盟和其他地方最聰明、最優秀的人”，同時削減（以不明確的方式）歐盟公民在英國工作的自由。

　　可以確定的是，白皮書這種試圖兩頭獲益的幼稚嘗試將無法在英國國內或者歐盟獲得通過。這意味着，2019年3月英國正式脫離歐盟時，將不會有一個可行的脫歐方案。唯一的問題是，這一結果是否會像大部分觀察家擔心的那樣，給英國經濟帶來災難。

　　我不相信留歐派的論點，即離開歐盟對英國來說將意味着經濟上的災難。英國會失去歐盟統一規則，但這會通過英國重新發現其自身方式的機會來進行平衡，尤其是在財政和產業政策方面。經驗表明，英國人在掌控自己的未來時，最具彈性、最具創造力、最快樂。他們還沒有準備好放棄自己的獨立性。

　　我主要擔心的是歐洲政治未來的塑造失去了英國的幫助。英國將要離開的組織遠遠還沒有達到可以自信地朝政治聯盟前進的地步。它充滿了衝突。德國總理默克爾幾乎和梅一樣無能爲力；新法西斯分子在幾個歐歐洲國家已經進入、正在分享或者已經接近權力。整個歐盟的未來幾乎都落在法國總統馬克龍的肩上。如果英國留在他身邊，而不是漂流到大西洋上去，這原本會是一件好事。

責任編輯：李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