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54年出生的辛迪·舍曼是美國先驅女攝影師、電影導演和藝術家,當今藝術和文化領域最具影響力的藝術家之一,以“化裝自拍”攝影風格著稱。今秋,辛迪·舍曼攜128組不同歷史時期、不同系列的攝影代表作品來到上海,在復星藝術中心開啓了她的中國首次大型個展,並特別爲中國觀衆帶來9件全球首展的新作。

辛迪·舍曼接受“澎湃新聞·藝術評論”專訪時,談到了童年時期的家庭生活。關於創作,她不加掩飾地說:“我就是故意要試着和收藏家、評論家們對抗。這是我的‘小叛逆’”。

她,千孔千面,是自己鏡頭下的唯一主角。她,離經叛道,是刺向男權審美的忤逆之劍。她,特立獨行,是攝影史上成交價最高攝影作品之一的作者。她,是傳奇。

11月6日,美國攝影師辛迪·舍曼(Cindy Sherman)的中國首次大型個展在復星藝術中心開幕。展覽全景回顧了辛迪·舍曼藝術創作生涯,呈現128組涵蓋藝術家不同歷史時期、不同系列的攝影代表作品,以及曾使用過的拍攝道具、相關文獻和影像資料等,力圖梳理藝術家自上世紀70年代至今40餘年的藝術創作歷程,展現其對當代攝影藝術的深遠影響。展覽爲中國觀衆帶來了藝術家於2018年創作的9件全球首展的新作。同時,藝術家還爲復星藝術中心二樓展廳特別定製了兩幅作品牆紙。

千面“自拍女王”辛迪·舍曼中國首展揭幕

辛迪·舍曼爲復星藝術中心定製的作品牆紙之一,圖:澎湃新聞記者。

顛覆攝影定義的“化裝自拍”藝術家

千面“自拍女王”辛迪·舍曼中國首展揭幕

無題70號,1980,辛迪·舍曼

辛迪·舍曼,1954年出生於新澤西州格倫裏奇,美國先驅女攝影師、電影導演和藝術家,當今藝術和文化領域最具影響力的藝術家之一。辛迪·舍曼以“化裝自拍”攝影風格著稱,其融入概念藝術,具有表演性的肖像自拍作品,在拍攝手法上顛覆了傳統攝影強調的紀實性,開拓了攝影的更多可能性。從上世紀70年代開始,辛迪·舍曼在攝影作品中自導自演,將自己作爲攝影中的靈感繆斯,除了對每一次拍攝都進行精心佈局外,最爲人稱道的莫過於照片中通過角色扮演對人物情感的生動表現,極力追求透過攝影傳遞出人的真情實感。

辛迪·舍曼以具有敘事性的影像重新解構女性形象,對時代女性的既定形象進行嘲諷和批判,從精神和文化層面剖析女性對自我身份、與男性關係和社會定位的認知,並最終上升到對人類自我本身認知的反思。“人們對藝術採取的虔誠而神聖的態度漸漸令我感到厭倦,所以我希望創作出無需事先做功課大衆也能理解的作品。”辛迪·舍曼的藝術實踐和思想充滿離經叛道的挑戰精神,以後現代性顛覆了攝影的定義和既有的審美範式,對當代攝影藝術的發展產生了深刻影響。

千面“自拍女王”辛迪·舍曼中國首展揭幕

無題512,2010/2011,彩色合劑沖印,辛迪·舍曼

辛迪·舍曼參加過四屆威尼斯雙年展,且擔任了第55屆威尼斯雙年展展覽單元的共同策劃人。此外,其作品還參加過五次惠特尼雙年展,兩次悉尼雙年展和1983年卡塞爾文獻展,獲得了高松宮殿下紀念世界文化獎,美國藝術與文學院獎,麥克阿瑟基金會獎和古根海姆基金會獎。2020年,辛迪·舍曼將在倫敦國家肖像畫廊舉辦以其個人爲主題的個展。

不同階段的舍曼作品

此次展覽將依時間線索回溯辛迪·舍曼藝術創作生涯,通過各時期代表作品勾勒藝術家的藝術實踐與思想嬗變。

1975年 · 跨界攝影

在《無題》和《封面女郎》系列自拍中,從繪畫轉向攝影創作的舍曼通過化妝,髮型,帽子和麪部表情展示了人物角色的轉變過程,將舞臺角色與攝影相結合,奠定了其延續至今的創作風格。在初涉攝影的黑白攝影階段,舍曼有意使曝光不足或曝光過度,也不在意洗印是否正確。這與當時攝影團體的觀點大相庭徑——在他們的製作過程中,成像、曬印等神聖無比,舍曼則背離了傳統攝影強調的紀實性,注重對拍攝對象情緒和內心世界的表達,形成概念藝術肖像的先鋒創作理念。

千面“自拍女王”辛迪·舍曼中國首展揭幕

封面女郎(Vogue),1975/2011,辛迪·舍曼

1976-1980年 · 性別的自覺

在其後的《謀殺之謎》和成名作品《無題電影照片》系列作品中,舍曼爲影像添加了敘事性,動用道具、服裝等符號,化裝變身成好萊塢電影中的經典女性,但與大衆媒介宣揚的男性審美標準,千人一面的既定女性形象不同,舍曼爲其所扮演的女性賦予了更多的情緒外露,作品中洋溢着藝術家強烈的性別自覺。在這些自拍作品中,舍曼以女性目光凝視自己,對男性本位觀念下既定刻板的女性形象進行嘲諷與解構,從精神和文化層面探尋和剖析女性在社會中的自我定位。

千面“自拍女王”辛迪·舍曼中國首展揭幕

謀殺之謎,1976,辛迪·舍曼

千面“自拍女王”辛迪·舍曼中國首展揭幕

謀殺之謎,1976,辛迪·舍曼

千面“自拍女王”辛迪·舍曼中國首展揭幕

無題電影照片13號,1978,辛迪·舍曼

千面“自拍女王”辛迪·舍曼中國首展揭幕

無題電影照片 15號,1978,辛迪·舍曼

千面“自拍女王”辛迪·舍曼中國首展揭幕

無題電影照片 21號,1978,辛迪·舍曼

如在《無題電影照片 21號》中,仿如電影場景的背景中,衣着光鮮,妝容精緻的女性,像極了人們記憶裏好萊塢電影的經典形象,可面目流露出的卻是在凝視下的不自然,迷茫和惶恐。觀者從作品中感受到的是豐富飽滿,真實的生命個體,一個“人”,而非鏡頭下客體化,抽離情緒,符合大衆審美目光的“物”。

千面“自拍女王”辛迪·舍曼中國首展揭幕

無題電影照片 25號,1978,辛迪·舍曼

千面“自拍女王”辛迪·舍曼中國首展揭幕

無題電影照片 58號,1980,辛迪·舍曼

1980-1982 · 對既定的顛覆

《無題電影劇照》之後,在《無題》系列作品創作中,舍曼都延續了其女性視角,以大衆媒介中的女性既定形象爲題材,挪用媒體的方式反詰媒體,突顯了鏡頭凝視背後“看”與“被看”的權力機制,激發觀衆發現和反思凝視,質疑意義的真實性。

千面“自拍女王”辛迪·舍曼中國首展揭幕

無題 67號,1980,辛迪·舍曼

千面“自拍女王”辛迪·舍曼中國首展揭幕

無題 92號,1981,辛迪·舍曼

如舍曼戲仿當時流行雜誌中心插頁而創作的《無題 96號》,在這幅以389.05萬美元成交,在2011年創造單幅攝影作品交易最高紀錄的作品中,舍曼採用極端貼近拍攝對象的近攝手法,將拍攝對象與背景剝離,儘可能放大局部,呈現出如戀物癖的觀看方式,逼迫觀者重新審視和反思凝視的意義。舍曼具有表演性質的照片在當時攝影界掀起了軒然巨波。攝影一直被認爲是真實的表現方式,舍曼則反其道而行之,打破現實對攝影的限制,將藝術家的想象、慾望、情緒統統傾瀉於照片之上。

千面“自拍女王”辛迪·舍曼中國首展揭幕

無題 96號,1981,辛迪·舍曼

1988-1990年,2003-2004年 · 自我解構

在1988年至1990年以及2003年至2004年創作的作品中,舍曼對女性身份的不斷探尋逐漸深入到對自我真實性的懷疑,在裝扮演繹不同人物(包括男人),變換不同身份的過程中,舍曼開始使用假髮、面具等道具隱藏自我,將本人隱藏在所扮演的對象之後,隨着作爲中心的自我的破碎、消融,藝術家將自我擴大化,擴散到與其扮演人物對等的同一類人,同一階層,激發觀者從對女性的關注上升到對自我的反思之中。

千面“自拍女王”辛迪·舍曼中國首展揭幕

無題 210號,1989,辛迪·舍曼

千面“自拍女王”辛迪·舍曼中國首展揭幕

無題 414號,2003,辛迪·舍曼

2007-2008年,2010-2012年,2016-2018年

進入新千年,隨着攝影技術的進步,數碼技術日益取代傳統膠片和後期修圖的廣泛應用,舍曼的作品雖然在表現形式上有了改變,但在延續自我演繹的主題下,依然保持着對女性和人類自身的不斷關注。在她較新的作品中,創意上延續其風格鮮明的主題,結合古典繪畫創作元素,依靠電腦後期技術進一步擴寬了影像維度,以後現代性顛覆了現代美學的普遍定義和既有的古典審美範式的同時,剝離和撕碎新時代附加在女性和人身上的各種符號,讓觀者的目光透過各種標籤直抵人類本質。

千面“自拍女王”辛迪·舍曼中國首展揭幕

無題 466號,2008,辛迪·舍曼

千面“自拍女王”辛迪·舍曼中國首展揭幕

無題 586號,2016/2018,辛迪·舍曼

千面“自拍女王”辛迪·舍曼中國首展揭幕

無題 588號,2016/2018,辛迪·舍曼

千面“自拍女王”辛迪·舍曼中國首展揭幕

無題 585號,2017/2018,辛迪·舍曼

對話 | 辛迪·舍曼:我故意試着和收藏家、評論家對抗

殿堂級攝影師、女性主義視角、時代傳奇……種種加在辛迪·舍曼身上的評價與光環,或許成了我們理解這位西方大藝術家的莫大阻礙,因爲就連她自己都在出版物《完整的無題電影劇照》(The Complete Untitled Film Stills,2003年)中這樣評論道:“這種黑白Z級電影的風格……形成了這些角色的自我感知,並不是出於我對女性主義理論的知識。”

甚至,在1997年的筆記中,她寫道:“理論,理論,理論……這似乎對我不起作用。”

舍曼的立場異常簡單,就是“事物不一定非要表達什麼意思,你可以把不同的事物攪在一起,只是因爲它們放在一起時看上去挺好”。

千面“自拍女王”辛迪·舍曼中國首展揭幕

無題電影照片 7號,1978,辛迪·舍曼

千面“自拍女王”辛迪·舍曼中國首展揭幕

無題電影照片 22號,1978,辛迪·舍曼

舍曼還說:“人們對藝術採取的虔誠而神聖的態度漸漸令我感到厭倦,所以我希望創作出無需事先做功課大衆也能理解的作品。”

這並不是辛迪的玩笑或者敷衍,她是認真地在“叛逆”。面對首場中國大型個展,她向媒體傳遞了同樣的態度——據稱,幾乎所有媒體“都被砍掉了好多問題”,長長的問題單被破天荒開出大片天窗。

舍曼告訴“澎湃新聞”記者:“我就是故意要試着和收藏家、評論家們對抗。”或許她將這樣的“對抗”延伸到媒體,但同時,辛迪的做法也在幫助人們消除過分虔誠、化解煞有介事、讓觀衆跟着“演員舍曼”步入藝術創作的舞臺,來一場天性解放。

以下,是辛迪·舍曼對“澎湃新聞·藝術評論”專訪的部分答覆。對於亞洲/中國女性、電影、攝影、創作感受等餘下8個問題,她沒有滿足我們的好奇。

澎湃新聞:幾十年來,你“扮演”了很多角色。你曾說,你不是某個作品中的人物,你沒有變成她。可是,就像“演員”會忘我地投入“角色”,你是否在某個時刻,進入到你所扮演的“角色”裏?

辛迪·舍曼:並不經常。但是有時候當我碰巧看到鏡子裏的自己,會想:那不是我,那是其他人。我很享受這樣的瞬間。對於創造出來的這個“幽靈”,我懷着“追星”一樣的心情崇拜她。我覺得我花了很長很長時間才弄清楚我是誰,我需要什麼。

澎湃新聞:你說自己從小就比其他孩子更喜歡裝扮,又受到了希區柯克電影《後窗》的影響,於是好奇並試着填充每一個未知的“角色”。童年時,你是否常感到孤獨?你比其他孩子更容易沉於幻想嗎?

辛迪·舍曼:在成長過程中,我就像是家中唯一的孩子。因爲我的兄弟姐妹都比我年長得多。這種感覺很奇怪,我好像不是這個家庭的一份子。因爲在我到來之前,這個家庭已經存在了這麼多年了。我的想法就像是:“嘿,各位!別丟下我,要記得我還在這呢!”我小時候特別沉迷於電視,我很喜歡看電影。我過去總是看一個叫做The Million Dollar Movie的節目,每天的同一時間,他們都會放同一部電影。我把《金剛》看了一遍又一遍,還有其他劣質的恐怖片、日本怪獸電影。我記得我的一個朋友很害怕怪獸。當時她8歲,我10歲,我記得我告訴她:“沒關係,它們都是假的。”我會邊看電視邊畫這些怪獸或者做雕塑一樣的小玩意。我這一生都很癡迷於恐怖片、驚悚片以及它們是如何嚇人的。有一次我和我的父母一起去參加一個晚宴,最後,當所有大人都在樓上開派對的時候,我卻在地下室裏,邊看電視上放的希區柯克的電影《後窗》,邊獨自喫完了我的晚餐。

澎湃新聞:你曾經談到,1985年前後,你同時面臨着事業的困境和婚姻麻煩。那一階段,創作了嘔吐物、血液、發黴的食物、人體模型等內容。當時,事業上遇到了什麼困境?你如何評價那一時期的創作,它們是否是最接近你內心的一組創作?

辛迪·舍曼:創作更恐怖、更奇怪的作品其實是因爲我感覺大家都太輕易地就接受了我的作品。我就是故意要試着和收藏家、評論家們對抗。這是我的“小叛逆”。我想要創造一些視覺上會令人感到不快但是又很有吸引力、很美的作品,去把你吸引進來後又逐你出去。對我來說,使用假的血液、假的鼻子等這些東西是很有趣的事情。其他人覺得醜的事物在我眼裏其實是真的很有趣的。另外,我也覺得噁心的東西很有趣。這是我在小時候就有的樂趣,在萬聖節的時候我會盡可能的讓自己看起來更恐怖一點。

本次展覽將持續至2019年1月13日。

(感謝張紫祺對本文的貢獻。本文圖片除特別說明外,均由辛迪·舍曼和紐約Metro Pictures提供,圖片版權:辛迪·舍曼。)

查看原文 >>
相關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