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清平樂》,在這些書中也能讀到宋仁宗
最近,王凱、江疏影主演的古裝劇《清平樂》正在熱播,正如其諡號“仁宗”所指稱的,這位歷史上有名的仁君,以及曾經頻繁在我們的初高中課本中刷存在的“文人天團”——歐陽修、范仲淹、晏殊、司馬光、蘇軾等都在年輕世代的演繹下粉墨登場。和《知否知否應是綠肥紅瘦》選用相同的配方:正午陽光、張開宙加侯鴻亮,雖一直被詬病這個配方有嚴重的拖沓之嫌,但他們對於歷史場景的苛求和真實再現、對於有宋一代宮廷制度、禮儀文化的考據與還原卻讓其在一衆“不求甚解”的古裝劇中脫穎而出。
劇照
影視劇自己喫肉的同時,或許也能分隔壁不怎麼景氣的圖書業一杯羹:影視劇中呈現的一部分歷史真實在圖書寫作中將以更嚴謹的考據和更全面的方式呈現,如果想看到陳寅恪先生筆下那個“華夏民族之文化,歷數千年之演進,造極於趙宋之世”的大宋王朝,或許近些年出版的以下的這些書籍能有所裨益。
看似一生平庸的宋仁宗
爲什麼選擇了宋仁宗?我們看《宋史》對於趙禎的“官方評價”爲:
(仁宗)在位四十二年之間,吏治若偷惰,而任事蔑殘刻之人;刑法似縱弛,而決獄多平允之士。國未嘗無弊倖,而不足以累治世之體;朝未嘗無小人,而不足以勝善類之氣。君臣上下惻怛之心,忠厚之政,有以培壅宋三百餘年之基。子孫一矯其所爲,馴致於亂。《傳》曰:“爲人君,止於仁。”帝誠無愧焉。
在去年出版的郭建龍寫作的歷史研究作品《汴京之圍》的開篇,便引了一首題寫在仁宗陵墓牆壁上的詩“農桑不擾歲常登,邊將無功吏不能。四十二年如夢覺,春風吹淚過昭陵。”刻畫了在位四十二年的仁宗以自己的寬容到近乎平庸的個性,信奉的以不擾民爲主要特點的無爲而治的治國方案所開創的歷史上令人懷念的和平時代。《宋史》補充了很有情感的歷史細節,在仁宗薨逝之時,“京師罷市巷哭,數日不絕,雖乞丐與小兒,皆焚紙錢哭於大內之前”,足見普通百姓對於仁宗的哀悼。宋仁宗也因爲在線時間長和爲他刷好評的人數衆多,成了能一個人支撐起一本書的男人,如最近出版的《宋仁宗:共治時代》和《宋仁宗和他的帝國精英》。
寫作了《風雅宋:看得見的大宋文明》的歷史研究者吳鉤最近出版了《宋仁宗:共治時代》,書中,吳鉤刻畫了趙禎作爲兒子、丈夫、父親和君主四重角色的所作所爲,既有他作爲平凡人所擁有的七情六慾,所經歷的喜怒哀樂,也描述了他作爲宋朝第四代皇帝所面臨的考驗。要寫好宋仁宗並不容易,他並不是一名個性張揚、經歷豐富的人,他的一生極爲平淡,生於宮禁之內,成長於宮禁之內,老死於宮禁之內。任何一名書寫仁宗傳記的作者,恐怕都無法如同給同一朝代的宋太祖、宋太宗與宋徽宗、宋高宗立傳時那樣津津有味地描述皇帝的個人經歷。
一個庸常君主御宇的時代,爲什麼會湧現出如此之多的傑出人物?
在吳鉤看來,宋仁宗是被世人嚴重低估的一位盛世之主,在宋朝重文輕武的開國國策指導之下,宋仁宗以其對皇帝角色的理解、溫和包容的性格,與其治下宰輔大臣逐漸構築出一套相對良性的王朝運作機制。在這一機制之下,皇帝並不獨攬大權,而是與士大夫共治天下。他們平定叛亂,開展改革,次第推出選拔人才、改善民生、完善法制等諸多舉措。故而,在仁宗統治中後期,宋朝的政治、經濟、文化、科技都獲得長足發展,整個時代呈現出一種朝氣蓬勃的精神風貌,因而被冠名“嘉祐之治”,這段時期的治理方式也被後世士人認爲是治國之楷模。
《宋仁宗和他的帝國精英》的作者郭瑞祥從《續資治通鑑長編》《宋史》、人物書信、筆記記錄等史料入手,以時間爲軸,從宋仁宗親政講到嘉祐開科、蘇軾題榜,揭示盛世背後的紛爭權鬥,以此揭祕大宋王朝的政治特色、時代氣質與人文氣象。
作者在書中試圖突破社會對人物事件固有的平面印象,對原有史料進行了新地挖掘和解讀。如關於范仲淹,傳統觀點一向認爲他是具有完美人格的君子。但在《宋仁宗和他的帝國精英》中,作者則試圖突破社會對人物事件固有的平面印象,除了突出范仲淹憂國憂民情懷外,還描寫了他過於愛惜名聲,追求道德上的白璧無瑕,最終導致其在政治上難有作爲。再如關於宋夏戰爭,過去很多觀點認爲宋朝積貧積弱,士兵厭戰懈怠,因而屢敗屢戰,被迫同西夏媾和。
此外,在書中,作者對宋朝三次失敗戰爭之外的零碎記載中,挖掘出宋朝其實是勝多負少、士兵作戰勇敢的歷史真相。而宋夏和解的真實原因,是宋朝算政治賬、算經濟賬的結果,並不是被動的屈從。而范仲淹與呂夷簡的關係,歷來有所爭議。作者郭瑞祥經過多方查找資料,仔細比較鑑別,最後參考方健《北宋士人交遊錄》的研究成果,提出二人晚年和解的結論。
當然,對於宋仁宗的寫作也不拘泥於仁宗本身,圍繞着他所塑造的時代也有頗多值得關注的地方,宋朝是一個值得仰視的時代。這個時代,科技飛躍。火藥、印刷術、指南針等三大發明在這時突飛猛進。成書於稍後的《夢溪筆談》,總結了數學、物理、天文、工程技術等多項領域的科研成果。這個時代,商業發達,城市功能得到歷史性拓展,店鋪林立,集市興盛,出現了世界上最早的紙質貨幣——交子。
除了從歷史的角度進入宋朝,文學中的宋代及仁宗朝也頗有看點,如《清平樂》這個劇名,大家都不覺得陌生。“清平樂”,原爲唐教坊曲名,取用漢樂府“清樂”、“平樂”這兩個樂調而命名,後也用作詞牌名,詞是有宋一代最重要的文學形式,以清平樂爲詞牌名的詞也存有許多。在龍榆生先生寫作的《唐宋詞格律》中,每一詞牌都說明它的來歷和演變情況,並標有“定格”、“變格”等詞格,並標明句讀、平仄和韻位,也附有一首或數首歷來傳誦的唐宋詞人的作品作爲例證。唐圭璋先生的《唐宋詞簡釋》就介紹了宋仁宗時的“太平宰相”晏殊就有兩首很有名的作品。
其一
紅箋小字。
說盡平生意。
鴻雁在雲魚在水。
惆悵此情難寄。
斜陽獨倚西樓。
遙山恰對簾鉤。
人面不知何處,
綠波依舊東流。
唐圭璋《唐宋詞簡釋》:此首上片抒情,下片寫景,一氣舒捲,語淺情深。“紅箋”兩句,述思念衷曲。“鴻雁”兩句,悵無從寄箋。
下片,但寫遙山綠波,而相思相望之情,其何能已。“人面”句,從崔護詩化出。(崔護詩謂“去年今日此門中,人面桃花相映紅。人面不知何處去,桃花依舊笑春風”。)
其二
金風細細。
葉葉梧桐墜。
綠酒初嘗人易醉。
一枕小窗濃睡。
紫薇朱槿花殘。
斜陽卻照闌干。
雙燕欲歸時節,
銀屏昨夜微寒。
小閣重簾有燕過。
晚花紅片落庭莎。
曲闌干影入涼波。
一霎好風生翠幕,
幾回疏雨滴圓荷。
酒醒人散得愁多。
唐圭璋《唐宋詞簡釋》:此首寫池閣景物,清圓宛轉,筆無點塵。此詞二、三、五、六句之第五字皆用入聲,其他用雙聲之處亦頗多,如閣、過、幹,花、紅、好、回、荷,簾、落、闌、涼,莎、疏、散皆是,可見大晏嚴究聲音之一斑。
晏殊的詞清雅、乾淨。他是太平宰相,富貴豪門,但是他的詞中幾乎沒有金玉財寶這種的“富貴”。有一次,他讀李慶孫《富貴曲》,其中寫道:“軸裝曲譜金書字,樹記花名玉篆牌。”晏殊說,這是“乞兒相,未嘗諳富貴者”。因此,他吟詠富貴,不言金玉錦繡,而唯說其氣象,若“樓臺側畔楊花過,簾幕中間燕子飛”,“梨花院落溶溶月,楊柳池塘淡淡風”之類。他對人說:“窮兒家有這景緻也無?” ——這種生活和審美情趣當然不是窮兒家所能有的“富貴氣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