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他們非但沒有看到蘇軾的可憐相、困苦相,倒黴相,而是“ 報道先生春睡美”,更是恨得牙根癢癢,於是再貶海南儋州,希望他在蠻荒之地自生自滅。蘇軾邊喫邊囑咐蘇過不要對外人講,“恐北方君子聞之,爭欲爲東坡所爲,求謫海南,分我此美也”。

豁達,說着容易做到難。

東坡先生一生爲官約40年,有短暫居廟堂之高的輝煌,有長期輾轉地方爲民服務的辛苦和政績,也有一百多天的牢獄之災和長達12年的貶謫生涯。在家庭生活裏,青年失去父母,中年時先後失去兩位愛妻,老年痛失幼子,在惠州,愛妾也先他而去。與之前文人相比,雖然他不是最苦的、最慘的,但他卻是贏得同情最多的。

人生坎坷多磨難,天下第一豁達人——品讀蘇軾的樂觀與豁達

烏臺詩案,對於東坡先生一生來說,是一個重要的轉折點,直接影響了東坡先生“三觀”的重塑。之前的東坡也曾擁有興國安邦的壯志豪情,你看他“老夫聊發少年狂,左牽黃,右擎蒼,錦帽貂裘,千騎卷平岡。爲報傾城隨太守,親射虎,看孫郎。酒酣胸膽尚開張,鬢微霜,又何妨!持節雲中,何日遣馮唐?會挽雕弓如滿月,西北望,射天狼。(江城子 密州出獵)”經歷“烏臺詩案”之後,東坡先生有志難伸,報國無門,發出“故國神遊,多情應笑我,早生華髮。人生如夢,一尊還酹江月”的無奈感嘆,呈現出“敲門都不應,倚杖聽江聲”的慵懶和“小舟從此逝,江海寄餘生”的放任。直到臨了,才遺憾的發出“心似已灰之木,身如不繫之舟。問汝平生功業,黃州惠州儋州。“的悲嘆。 三次貶謫應該是他心底永遠的痛。然而恰恰是這逆境,豐富了他的內心和閱歷,使他有更多自由的時間做自己想做的事。幾次貶謫,都是以失意開頭,以詩意結尾。

烏臺詩案後,蘇東坡被貶黃州,任民兵團副團長。經歷了牢獄之災的蘇軾,對人生有了新的看法,有了一種超然的平實和瀟灑。到黃州後,沒住的,自己蓋“雪堂”;沒喫的,開荒在東坡;經濟拮据,來,實行計劃經濟,每日定量支出15貫,若有節省就存起來招待客人。在黃州已經三年了,一家人仍然過着“小屋如漁舟,濛濛水雲裏。空庖煮寒菜,破竈燒溼葦。”的生活,即使如此,東坡也決定就這麼過, 準備打持久戰,長期定居黃州。 既然被貶了,那就愛咋的咋地吧。逆境中的灑脫,在他的《定風波》裏暴露無遺:“莫聽穿林打葉聲,何妨吟嘯且徐行。竹杖芒鞋輕勝馬,誰怕?一蓑煙雨任平生。回首向來蕭瑟處,歸去,也無風雨也無晴。”

人生坎坷多磨難,天下第一豁達人——品讀蘇軾的樂觀與豁達

再貶惠州後,東坡先生仍然不以爲意,還是睡得好、喫得好。初到惠州借居寺廟,曾作《縱筆》詩: 白頭蕭散滿霜風,小閣藤牀寄病容。 報道先生春睡美,道人輕打五更鐘。 五十多歲的東坡先生,頭髮白了,臉色蠟黃,寺廟的道士爲了先生睡個好覺,連敲鐘的力度都輕了。看來混得真心不錯。惠州產荔枝,他在《食荔枝》詩中寫道:“羅浮山下四時春,盧橘楊梅次第新。日啖荔枝三百顆,不辭長作嶺南人。” 東坡先生的意思很明白,貶到這裏也不錯,至少可以喫到新鮮的美果,這在汴京可不容易喫到。好吧,就在這長住吧。

蘇軾的樂觀與豁達,對於他的朋友來說,是一種喜悅,對於他的政敵來說,則是一種嫉妒。他們非但沒有看到蘇軾的可憐相、困苦相,倒黴相,而是“ 報道先生春睡美”,更是恨得牙根癢癢,於是再貶海南儋州,希望他在蠻荒之地自生自滅。

六十一歲再遭貶,萬里投荒到海南。此時的蘇軾已是風燭殘年,妻妾已亡,身邊沒有女人的照顧,只有小兒蘇過陪伴着他。儋州是被貶的最後一站,也是最艱苦的一站。渡海前,他寄給弟弟的詩裏說:“他年誰作輿地志,海南萬里真吾鄉”。 在給朋友的信中也談到對自己後事的安排:“今到海南,首當作棺,次當作墓。乃留手疏與諸子,死則葬海外。”可見蘇軾已將海南當成了自己人生的最後歸宿地。

到了儋州後, 他寫信告訴朋友,稱自己過着“食無肉、病無藥、居無室、出無友、冬無炭、夏無寒泉”的生活。最悲催的,父子二人竟被人從借居的驛站裏趕了出來,只好用僅存的一點點積蓄,在城南面的桄榔林下,買地建了幾間茅屋,起名“桄榔庵”。淳樸善良的黎人時常接濟這對父子一些喫的、用的。有一次,百姓送來一些生蠔,父子倆把它們剖開,把肉放進鍋裏,倒進一些酒煮了喫,沒想到味道十分鮮美。蘇軾邊喫邊囑咐蘇過不要對外人講,“恐北方君子聞之,爭欲爲東坡所爲,求謫海南,分我此美也”。生活困頓如此,仍不失一顆童心。

儋州三年,海南人民陪伴着他,關心愛護着他,他也通過積極傳播中原文化,改善當地百姓的物質和精神生活來報答海南人民。對此,後人曾發出“東坡不幸海南幸”的感慨。

世事變幻,1100年,蘇軾奉詔北渡。他在《六月二十日夜渡海》詩中,對三年謫居儋州的生活作了總結:“九死南荒吾不恨,茲遊奇絕冠平生。”我不但誰也不恨,反而慶幸來海南美美旅遊了一圈。

豁達不是天生的,而是無奈時的自我調適,磨難中修煉到的境界。東坡先生也是在經歷了“烏臺詩案”的磨礪後,才逐漸豁達起來。之前更多的科考得志,皇帝讚譽,文章驚朝野,才名傳天下背景下的自負和輕狂。面對貶謫中的有志難伸和生活困境,爲什麼東坡先生始終有一顆如此豁達的心?

不計較。早在蘇軾初入官場,到鳳翔赴任的路上,蘇軾《和子由澠池懷舊》詩中說:“人生到處知何似,應似飛鴻踏雪泥。泥上偶然留指爪,鴻飛那復計東西。”他認爲,人生就像飛鴻踏雪泥,有很多偶然性。人生很多事不要強求,順其自然便會省卻諸多煩惱。人生既然如此,一切都不必計較。在黃州時,東坡寫信告訴好友李端叔:“得罪以來,深自閉塞,扁舟草屨,放浪山水間,與漁樵雜處,往往爲醉人所推罵,則自喜漸不爲人識。”一個曾經的朝廷遙遠,一個千年才能出一個的人物,卻時常被醉人推罵,不但不計較,反而爲“漸不爲人識”而高興。

小事不計較,大事也不計較。蘇軾遇赦北歸時,構陷他的宰相章惇因爲反對徽宗即位,被貶謫嶺南。章惇的兒子章援,怕蘇軾被宋徽宗重用後報復他的父親,便寫信請蘇軾手下留情。蘇軾馬上回信安慰他,並把自己在嶺南生活經驗告訴章援,還囑咐他嶺南缺醫少藥,要給父親多帶些藥品,以備不時之需。章援見信後,深爲蘇軾的寬宏大度和古道熱腸所感動。

隨遇而安。蘇軾的好友王鞏因“烏臺詩案”的牽連被流放嶺南,北歸時蘇軾爲其接風,蘇軾向王鞏的歌姬柔奴問嶺南的風土人情,柔奴道:“此心安處,即是吾鄉”。柔奴的回答,引起蘇軾強烈的共鳴,爲此寫下了著名的 定風波·南海歸贈王定國侍人寓娘》:"常羨人間琢玉郎,天應乞與點酥娘。自作清歌傳皓齒,風起,雪飛炎海變清涼。萬里歸來年愈少,微笑,笑時猶帶嶺梅香。試問嶺南應不好,卻道,此心安處是吾鄉。"

當年弟弟蘇轍曾規勸哥哥交友要慎重,蘇軾答,我眼裏都是好人。東坡輾轉各地爲官也好,多地謫居也好,所到之處,都認爲此地甚好。在他眼裏,每個地方都是好地方。杭州是東坡唯一兩度任職的地方,自稱“居杭積五年,自憶本杭人。故山歸無路,欲卜西湖鄰。"真正把杭州當做自己的第二故鄉。

在將要離開儋州北渡時,蘇軾在《別海南黎民表》詩中聲稱:“我本儋耳人,寄生西蜀州。”深情的與儋州百姓告別:“知君不再見,欲去且少留。”

人生坎坷多磨難,天下第一豁達人——品讀蘇軾的樂觀與豁達

永遠懷抱希望。對於天縱英才,人中真龍的蘇東坡來說,雖然他的詩詞文章書畫都取得了開拓性的成績,達到了後人難以逾越的高峯,但, 作爲讀書人,他最看重的還是“致君堯舜上,再使風俗淳”的人生理想能否實現。雖然他尊崇儒家,出入道釋,無論遭遇什麼樣的挫折和打擊,爲國建功的理想從沒有放棄,對生活、對報效國家從來懷抱希望,從不絕望。在密州,他勸朋友“休對故人思故國,且將新火試新茶,詩酒趁年華”,在黃州,“誰道人生無再少?門前流水尚能西!休將白髮唱黃雞。”在儋州,“莫嫌瓊雷隔雲海,聖恩尚許遙相望。”有希望就會樂觀、豁達。

真情的溫暖。東坡先生有扶上馬再送一程的好父母,有手足情深冠天下的兄弟蘇轍,有前赴後繼、風雨相隨的三個好女人王弗、王閏之、王朝雲,他還有一大幫生死朋友。正是有了親情、愛情和友情一如既往地濃密包圍,才使蘇軾不論身處何種境地,都有光亮照耀,都有溫熱暖心。這也是他樂觀豁達的情感依據。

人生坎坷多磨難,天下第一豁達人——品讀蘇軾的樂觀與豁達

藝術生活的慰藉。人的生活是多樣化的,在東坡先生的一生中,除了政治生活的不如意外,他還有幸福的家庭生活、多彩的社交生活、豐富的藝術生活和深邃的學術生活。他失去的一部分,反而在其他方面都得到了成倍的彌補。他的詩詞文章、書法繪畫、學術著作,正是在謫居期間達到了人生的頂峯。套用前人言,可以說是東坡不幸天下幸!

人生難免多坎坷。在蘇軾押解汴京的途中,他也曾幾度欲投水自盡,但他還是挺過來了,樂觀和豁達伴隨着他,不但實現了讀書人“達則兼濟天下,窮則獨善其身”的人生目標,而且以其人格、政績和藝術成就,贏得了當代和未來,贏得了華夏和世界,成爲人們學習和追求的標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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