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母親說:這是禮物,以後我想你了就給你打電話。母親說,你不要跟旁人說起,你現在沒有結婚,我怕別人看不起你。


故事:出生就被生母拋棄,她患癌後卻來電,指望我去牀前盡孝

每天讀點故事app作者:孔南詞

1

母親查出了乳腺惡性腫瘤。

那是晚上七點鐘,母親打電話過來。

你喫好飯了嗎?喫的什麼?沒亂跑吧。

一如往常,但總覺得想說什麼卻欲言又止。

叔叔接過電話:小姑娘,你媽媽生病了,你能來嗎。

話音未落,一旁的母親突然開始抽泣。

我的鼻腔開始酸澀,我猜,不是什麼小毛病。

幾年前,母親得過子宮肌瘤,直到手術後一個月,她說:

寶寶,媽媽上個月做了手術。

風輕雲淡,好像沒什麼大不了的樣子。

如果不嚴重,她不至於此。

2

說起來,我和母親不算熟悉。

我三個多月的時候,母親和父親就已經協議離婚。

父親憎恨母親,他曾用我來懇求過她,懇求她爲了孩子也不要毀掉他們的婚姻,但母親很決絕,她說那不是她想要的人生。

我和母親在我很小的年紀就失去聯絡了。

父親因故對她的評價不好:自私、愛自由、喫不了苦。

從小到大,父親塑造了一個很差勁的母親角色給我。

我有記憶開始就是沒有媽媽的,童年的時光不算快樂,但因爲從沒被媽媽很好地愛過,所以也就談不上失去。

我被爺爺奶奶拉扯長大,他們很疼我。

而我也算爭氣,學業優異,品德良好,很少有人用同情的目光看我。

是在六年級時和母親聯絡的,她主動打電話到爺爺奶奶那裏,主動來到我的學校,主動走到我的面前。

我們四目相對,她認出我來,但我以爲她是一個莫名其妙的怪阿姨。

我永遠記得第一次見到母親的場景。

四月,有點冷的天氣,一個穿着時髦、化着淡妝的女人跟我招手,她說:寶寶,我是你媽媽。

沒有狗血的眼淚,也沒有仇恨,淡淡的,就只是淡淡的,“哦”了一句。

原來父親說的不假,原來我真的像媽媽。

是了,他一看到我就能想起母親的臉,想起那段痛苦失敗的婚姻,所以纔會對我冷漠,對我疏離。

3

母親叫我寶寶,自始自終叫我寶寶。

她說她不想叫我的名字,太生疏了,她說她不想這麼生疏。

彷彿只要叫我“寶寶”,過去十幾年的不管不顧就可以一筆勾銷。

14歲,一個叫“媽媽”的人出現在我的生活。

好多好看的裙子,好多我沒見過的玩具,好多好多,但那時,我已經14歲。

三觀已經構造的大差不離,性格也已經差不多成熟。

我的頭髮像男孩一樣短,我早就不玩芭比,爺爺奶奶不善培養乖巧的女孩,他們在鄉野種植人工大棚,幾十個,無暇給我梳頭髮扎辮子,更沒有那份體貼給我編織公主夢。

母親在極力討好我,我看得出來,她連跟我說話都在看我的眼色。

我說不上厭惡,也說不上喜歡,但我有點可憐她,所以極力配合她的演出。

好像沒有那麼難,絲毫不費勁地,我叫了她“媽媽”,可她大爲觸動,她抱着我淚如雨下。

時間很倉促,第一次見面,我和母親呆了三天。

她在第四天就坐着大巴前往上海,那裏有她的家庭,有她熱愛的工作。

她偶爾會給我打電話,每個月會給我寄東西。

高一那年,我成爲我們學校第一個用上三星智能手機的學生。

母親說:這是禮物,以後我想你了就給你打電話。

不過母親似乎不會常常想我,我那時每天晚自習放學回到宿舍,已經有意無意開始等她的電話。

可她太忙了,一個月最多打來兩次電話,她跟我說的最多的就是對不起,談及過去的虧欠常常把自己說哭。

我猜母親是愛我的,但就像爸爸說的那樣,母親最愛她自己,她其實很少能感動到我,但她感動了她自己。

4

日子就這樣滑過去,像念珠一樣。

我和母親後來一年見一兩次,都是我獨自乘坐大巴去上海,父親這邊不歡迎她,她不想來,也不敢來。

母親常常問我假設的問題。

假設她老了需要人照顧,假設她生病了,假設我結婚但我爸不願意她出現……

她像個沒有安全感的小孩,希望從我這裏得到肯定的答案。

有一次我被問得不耐煩了,對她發了脾氣。

我說,我纔多大啊,你能不能別問那麼多無聊的問題。

母親怔住了,賠禮道歉,後來再也沒有提過。

我現在回憶起來,有隱隱的愧疚感蠢蠢欲動,她和叔叔結婚十五年,懷孕過,但孩子沒要。

她說,如果生下和叔叔的孩子,以後會更加對不起我。

他們丁克很多年,無兒無女,除了我。

造化弄人,有些擔憂真的成真了。

兩天前,母親確診,查出了惡性腫瘤,乳腺部位。

醫生說了,還要活檢,有百分之五十的可能,是癌。

叔叔前陣子因爲別人的車追尾傷及骨頭,還在修養,他們家裏還有八十多歲的老母親。

而我母親這一病,沒有人照料家裏,更沒有人照料母親。

我沒想到我一開口就泣不成聲,也沒想過,我聽到她患惡性腫瘤的那一刻,會淚如雨下。

我本以爲我這些年對她雖親近了起來,但不至於爲她大悲大痛。

出生就被生母拋棄,她患癌後卻來電,指望我去牀前盡孝。

5

這些年,母親對我的怠慢其實歷歷在目,我因爲他們失敗的婚姻,飽嘗了常人難以想象的苦難。

誰都不知道,我患有嚴重的抑鬱症,大學時期接受過兩年的心理輔導。

我十一二歲的年紀,已經常常會傷害自己。

我用小刀在手臂上刻過“我恨”,我經常半夜對着鏡子流淚,我每天都在找一點理由讓自己活下去。

08年,所有孩子都有父母接送的晚上,我在路口看到一個很像媽媽的背影幾近崩潰。

我衝到路中央,祈禱一輛飛馳而來的車把我帶走。

第一次有了輕生的念頭。

我還記得生病很想念很想念媽媽的時候,她的電話總是無人接通。

我又去打電話爸爸,但他接起電話,只是很官方地問我:有什麼事嗎?

我記得許許多多不被愛的白天和黑夜,晴天和雨天。

那些日子看不見光亮,灰暗可怖,我又害怕又無助。

不被愛的人生真的太苦了,要去拼命尋找自己被善待的證據,以此讓自己堅持一日,再堅持一日。

如此熬着,耗着,努力成長爲一個看起來正常的大人。

我也想過墮落,可我又實在捨不得我自己,實在捨不得很辛苦才把我撫養長大的祖父母。

我只是沉默着哭,哭溼了枕巾,哭紅眼睛,哭到疲憊,才能在漫漫長夜熟睡。

我還記得這些年我的願望一直是,什麼時候我能和爸爸媽媽坐在同一張桌子上喫頓飯,哪怕只有一頓。

他們因爲愛情結婚,又因爲不愛離婚,而我成爲那個愛情結束時被拋棄的犧牲品。

他們虧欠我,尤其是母親,她的消失讓我常常懷疑自己是否有存在的必要。

以至於過去25年的人生裏,我無法自尊、自信、自我地長大。

我不停地問我自己:我是不是真的不值得被愛?

那些被拋下的日子裏,充斥着黑暗和孤寂,如同鈍刀割肉,但我從來不去提及,從來也不外露,我怕成了別人避之不及的怪物。

6

今天早晨,母親打電話問我:如果真的是……怎麼辦?

我說:一定要治療。

母親頓了頓,又說:不是,治療不花什麼錢。

我轉念一想,是了,母親現在居住在上海,收入穩定,有一套自己的房子。

對於母親來說,錢,不是問題。是人的問題。

她的擔憂呼之欲出,早在母親子宮肌瘤手術後。

她就告訴我,錢再多都沒用,她說她住院時隔壁牀有個老太太,子女中有當老闆的,有在國外的,護工好幾個,卻不來見一見自己的媽媽。

母親沒有旁的子女,手裏握着大把鈔票,卻不比任何人有安全感。

我心裏柔軟的一塌糊塗,我說你別怕,我立馬過去照看你。

我不知道要怎麼去說我現在的心情,語言文字此刻是頂無用的東西。

我忽然掩面而泣,突然又強裝鎮定。

我長大到那麼大年紀,不過也只是還沒被母親愛夠的小孩。

這個沒被愛夠的小孩聽聞母親可能生了重病,還是惴惴不安,痛哭失聲起來。

母親說,你不要跟旁人說起,你現在沒有結婚,我怕別人看不起你。

這句話落在耳朵裏,我的眼睛瞬間就下起了雨,佈滿沉沉的霧靄。

“你別考慮那麼多了,你管這個幹嘛,你現在就想着好好看病!”

我吼着,咆哮,在母親面前第一次崩潰。

“不是這個病,都不知道寶寶這麼捨不得媽媽。”

她又哭又笑,我的心裏有個溫柔又尖銳的爪子,揪得我生疼。

“媽媽想過了,如果真的是…媽媽再努力堅持五年,媽媽想看你結婚。”

眼睛依舊在下雨,淚腺已經失控。

7

我實在是夠壞的,我真的很壞。

這麼多年,我一直知道母親最想聽的是什麼,但我從來不說,我避而不談。

她當然不是那種無私奉獻的媽媽,她和中國一般認知裏的媽媽比起來,不稱職,不及格。

可她是媽媽,她最愛她自己,緊接着就是我了。

我不能要求她先愛我,再去愛自己,這沒什麼不對,在是我媽媽的身份之前,她還是一個獨立的個體。

我的血液裏流着她的一部分血。

這些年,她給了我不盡的眼淚,卻也給了我生命,給了我看世界的機會。

現在我很想大哭一場,但我忍住了。

我發現,我說的那些鏗鏘有力的言語,不過是空話連篇。

我的媽媽生病了,但我做不了任何。

離着千山萬水,我甚至抱不到她。

對不起,媽媽。(作品名:《對不起,我抱不到你》,作者:孔南詞。來自:每天讀點故事APP,禁止轉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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