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冬之後,天氣愈發寒冷,讓我不由想起老家的那一碗熱騰騰的豬蹄粉幹。今年豬肉價格飛漲,記憶里老家的那碗豬蹄粉幹就讓人更加一邊遙遙地流口水,一邊心生懷念。

北方人喜歡醬肘子,喜歡大口吃肉大口喝酒,貼足秋膘好過冬。相形之下,溫州人對豬蹄的愛,則有些千迴百轉。

我曾行過許多路,喫過許多蹄膀,然而,還是家鄉小店的一碗豬蹄粉幹最令我難忘。

金鄉,作爲這個歷史上的抗倭重鎮,如今在溫州並沒有什麼存在感。在我看來,金鄉有點像是溫州的一個小小縮影:曾經走在時代的風口浪尖,曾經也是時代的弄潮兒,曾經也是一日看盡長安花,然而時代的浪頭有時候並不按牌理出牌,後浪紛至而來的時候,它就漸漸地沉默下去了。

不過對我來說,時代是我們無法左右的巨潮,而最妥帖踏實的是滲透在日常生活裏的人間煙火和美味食物帶來的幸福感。每次回老家,就算我喫再多,也總還有胃留給鎮上沈氏豬蹄店的那一碗豬蹄粉幹。總覺得要去這家店喫一份豬蹄粉幹,纔算是沒有白回來一趟。有時候在親友家喫得實在肚歪,仍也會“胃”殘志堅地去買一份豬蹄粉幹帶回家當點心。當然,外帶與堂食相比,還是欠了一點意思。我總覺得,對一家飯店最真摯的尊重和不浪費,就是坐下來慢慢喫,更鮮活,也更有不可替代的現場感。

位於金鄉大倉橋的沈氏豬蹄店雖然門面不大,但是人氣頗高。還沒進門,你就能看到店門口的大鍋裏,豬蹄燉得正爛。所以,人們大老遠就能聞到豬蹄和燉黑豆的香味。

進店,先對着那口大鍋,選一隻和你甚有“眼緣”的豬蹄,然後老闆娘就會將豬蹄取出,稱重之後,動作嫺熟地切塊。你可以選擇只喫豬蹄,也可以加粉幹。

我個人認爲,喫這家的豬蹄,若不加粉幹,就有些浪費了。粉幹也是老家的特產之一,北方的麪食或米線大多是走粗獷路線,而溫州的粉幹別有風味,婉約中帶着家常感。豬蹄燉久之後的湯汁,並不肥膩,反而有一種“超脫”的淡而鮮美的口感,添一些粉幹入湯煮,則再合適不過了。粉幹本來就是非常隨和的食物,與“濃墨重彩”的豬蹄搭配,既能讓人有飽足感,又多了一些深淺交錯的層次感——一口豬蹄,一口粉幹,一口湯,在我看來,這碗豬蹄粉幹就很圓滿了。

粉干與豬蹄是完美搭配。

另外,說出來你也許不信,這家豬蹄店的圈粉利器之一是雪菜。豬蹄,雪菜,粉幹,各有分工,配合默契地承擔了各自的“職責”:豬蹄,毋庸置疑,是毫無懸念的靈魂角色,經過長時間燉煮之後,肥膩的部位也不讓人反感,反而有一種洗盡鉛華、卸下防備的坦蕩;雪菜,看着不起眼,但在沉靜之中帶着一些不期然的辣味,而這種辣味並不突兀,也不是北方的那種大張旗鼓的辣,更像是一種點綴,讓你的味蕾有一些驚喜,但又很懂分寸地控制在“不給你製造驚嚇”的範圍內,可以說是非常盡責的配角了;粉乾的角色挺有意思,既不算主角,也不是戲份單薄的配角,某種程度來說,粉幹既遊離,又貼合,能和豬蹄分開而食,但搭配在一起喫也很契合,可以說是豬蹄的“平行”搭檔。

剛剛也說過了,這家豬蹄店面積挺小,卻甚是“大牌”。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在我們那一帶攢了不少忠實擁躉。儘管有了一點小名氣,但這家店的老闆娘也還是那副淡然而高冷的模樣,也沒任何延長營業時間的打算,仍是每天下午四五點纔不緊不慢地開門。起先我沒摸清老闆娘的脾氣,雄赳赳氣昂昂地和初中老友特意跑去喫豬蹄,本想懷舊地解一回饞,結果喫了一個結結實實的閉門羹:才中午十二點,還早着呢,傍晚再來吧。也罷,只能灰溜溜地打道回府。明明是樸實而接地氣的豬蹄,卻硬生生喫出了“一期一會”之感——你這一回喫到了,並不代表着下次還能喫到。

有次過年與朋友聚會,臨時起意,帶他們去金鄉喫我經常唸叨的豬蹄。有人被這碗賣相憨厚而粗獷的豬蹄粉幹所驚豔,有人也覺得不過如此,各人口味不同,可見一斑。但很奇怪的,我在其他地方喫的沈氏豬蹄都覺得欠了一些火候。

“大倉橋的豬蹄最近有沒有開門啊?”當我在微信裏這樣問家裏的親友時,他們的第一反應就是:“你回來了?”豬蹄就像是一個我們之間心照不宣的暗號一樣。

“下次請你喫豬蹄。”

“好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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