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李密建議楊玄感抓緊實施自己先前說的中策,西入長安,奪取京師。清史學家王夫之感嘆說:“李密,本來是隋朝之世臣,並無大怨於隋,他自己也沒有可恃之勢,卻無故而畜亂志以幹楊玄感。

戲曲界流行有這樣一句話:“若無瓦崗散將,焉有貞觀盛唐?”

這句話衍生於通俗演義小說《說唐》。

其本意是說,瓦崗軍解散後,衆瓦崗英雄紛紛投唐,從而幫李淵、李世民父子打下了李唐江山,並且,同心協力,協助李世民開創了貞觀盛世。

這種說法,無限地誇大了瓦崗英雄的作用,屬於戲曲、小說家語。

但不可否認,在隋末風起雲湧的衆多起義軍中,先期影響力最大的,就是瓦崗起義軍。

唐高祖李淵父子從太原起兵,正是因爲瓦崗軍牢牢牽制住了隋朝東都、以及江都的主力,他們纔可以順風順水地攻取下長安,進而號令天下英雄。

如果把“若無瓦崗散將,焉有貞觀盛唐”這句話說成“若非瓦崗敗亡,天下歸屬尚未可知”,這樣的說法,相對比較適當一些。

按照《舊唐書》裏面的說法,瓦崗軍曾“據鞏、洛之口,號百萬之師,竇建德輩皆效樂推,唐公紿以欣戴”。即瓦崗軍號稱爲百萬之師,處於隋末起義軍的盟主地位,不但爲竇建德等梟雄樂於推舉遵從,也是唐公李淵欣然擁戴的對象。

那麼,如此聲勢浩大,氣焰張天的瓦崗軍爲什麼會迅速敗亡了呢?

戲曲、小說裏面的說法,是瓦崗軍領袖李密貪圖個人享受,用玉璽去換取天下第一美女蕭妃,因此冷了衆英雄好漢的心,引發了轟轟烈烈的“瓦崗散將”局面。

毫無疑問,“用玉璽換美女”這樣的情節,只能出自小說家的頭腦,不可能是政治家的想法。

瓦崗軍領袖李密一個徹頭徹尾的政治家,而且是一個極具個人魅力的政治家。

下面,我們來簡單介紹一下李密的早期經歷。

李密的來頭可不簡單。他的曾祖父李弼在西魏時代與安定公宇文泰、隴西郡公李虎、廣陵王元欣、趙郡公李弼、河內公獨孤信、南陽公趙貴、常山公於謹、彭城公侯莫陳崇同爲“八柱國”。

這個安定公宇文泰,就是後來的北周太祖。

隴西郡公李虎,就是李淵的爺爺。

李密的曾祖父李弼與宇文泰、李虎同列爲“八柱國”,可知其權勢之盛。

李弼在北周時爲太師、魏國公;李密的祖父李曜,爲北周的太保、邢國公;李密的父親李寬爲隋朝的上柱國,封蒲山郡公。

一句話,從李密的曾祖父李弼到李密,他們一家是“四世三公”。

關於李密的父親李寬,《隋書·李密傳》是這樣描述的:“父寬,驍勇善戰,幹略過人,自周及隋,數經將領,至柱國、蒲山郡公,號爲名將。”

李密本人在隋開皇九年襲父爵蒲山公,因爲年紀尚幼,沒有被朝廷安排具體工作,到了隋煬帝即位,才憑藉父蔭任左親衛府大都督、千牛備身。

這千牛備身屬於皇帝的禁衛武官,是個非常有前途的職位。

李淵在開皇初年,也是擔任了楊堅的千牛備身。

李密志向遠大,《隋書·李密傳》說他“多籌算,才兼文武,志氣雄遠,常以濟物爲己任。”他認爲千牛備身是個瑣碎差事,不屑爲之,借病辭職,專心致志讀書。

讀書之餘,散發家產,周贍親故,養客禮賢,無所愛吝。

李密曾聽國子助教包愷講授《史記》、《漢書》,聽得精神感奮,從此徹底愛上了這兩部書,手不釋卷。時出訪友,就騎在黃牛背上,把整套《漢書》掛在牛角上,自己一手捉牛靷,一手翻書閱讀。

這兩部書中,他最愛讀《項羽傳》。

某次,他讀書讀得太入神,牛撞入了越國公楊素的車隊。

楊素見了李密勤奮讀書的樣子,大奇,問道:“何處書生,耽學若此?”

李密知道對方是楊素,連忙下牛叩拜謝罪,自報姓名。

楊素問他所讀何書。李密不假思索地答:“《項羽傳》。”

楊素愈加驚異,與語,大悅,回頭對自己的兒子楊玄感等人說:“吾觀李密識度,汝等不及。”

楊玄感很能打,《隋書》稱:“玄感驍勇多力,每戰親運長矛,身先士卒,喑嗚叱吒,所當者莫不震懾。論者方之項羽。又善撫馭,士樂致死,由是戰無不捷。”

“每戰親運長矛,身先士卒,喑嗚叱吒,所當者莫不震懾”這句話,正是《史記》中司馬遷借韓信之口對項羽的評價。

所以,“論者方之項羽”,即隋朝人認爲,楊玄感打仗是最像霸王項羽的人。

楊玄感還生得一副美姿容,史稱其“體貌雄偉,美鬚髯”,活脫脫是美髯公關雲長從畫裏走出。

這還不是重點,重點是楊玄感愛重文學,四海知名之士多趨其門。並且,他累世尊顯,有盛名於天下,在朝文武多是其父將吏,在朝中極具威勢。

他聽父親這樣盛讚李密,就與李密傾心相交。

李密胸懷大志,以救世濟民爲己任,得楊玄感禮遇,也很想結交楊玄感以成就一番大事業。

楊玄感曾與李密私語,說:“皇上多忌,隋歷且不長,中原有一日警,公與我孰後先?”

李密微笑回答:“決兩陣之勝,噫嗚咄嗟,足以讋敵,我不如公。攬天下英雄馭之,使遠近歸屬,公不如我。”

大業九年(公元613年)春,隋煬帝發動了第二次東征高麗的軍事行動,楊玄感負責在黎陽(今河南浚縣)督運糧草。

楊玄感深感隋朝的朝綱已紊,煬帝猜忌日甚,而自己樹大招風,日不自安,趁此機會,悍然起兵反隋。

他串聯起武賁郎將王仲伯、汲郡贊治趙懷義等人,先是故意扣押糧草,讓隋煬帝所在的部隊斷糧捱餓;接着讓弟弟武賁郎將楊玄縱、鷹揚郎將楊萬碩把帶到前線的隊伍悄悄撤回;然後謊稱前線大將來護兒造反,自己以討伐來護兒爲名,發起了叛亂。

一開始,進展順利,聲勢浩大。

李密從長安應召而來,積極爲楊玄感出謀劃策。

李密提供了上中下三策。

李密說,現在天子出征,遠在遼外,離幽州有千里之遙,南限鉅海,北阻強胡,他所發佈的號令,只能從榆林一線傳達。如果我們鼓而北上,直扼其喉,那時,高麗在前面阻止他們的去路,我們在後面截斷他的歸途,不出旬日,他們一定兵疲糧困,那時咱們舉旗招降,大搞政治攻心,很快就能渙散他的軍心,然後傳檄而南,天下可定。這是叫做“釜底抽薪”,乃是上上之策也。

中策是西入長安,奪取京師。京師此時正虛,留守京師的是庸才衛文升,不足爲意。如果我們經城勿攻,全速抄到長安,掩其無備,關中是四塞之地,一旦我們得手,就可以據函、崤制諸夏,於是隋亡襟帶,我勢萬全。這也不失爲一條好計策,所謂“以逸待勞”是也。

下策是因近便利,先取東都,但是頓兵堅城之下,既不能馬上決出勝負,就會很快就陷入隋軍主力的圍攻,所以這個計策也叫“火中取栗”。

楊玄感認爲,所謂的上策和中策,無論在時間還是空間都太久遠,不容易實施,反倒是下策最佳。

他對李密說:“公之下計,乃吾上策。今百官家屬皆在洛,當先取之,以搖其心。且經城不拔,何以示武?”

於是,他以李密的下策爲上計,引兵從汲郡(今河南淇縣東)渡過黃河,圍攻東都洛陽。

楊玄感揮軍抵達洛陽後,頻戰皆捷,自謂天下響應,功在朝夕。

當他抓獲到隋朝的內史舍人韋福嗣,即委以腹心。

從此,征戰大事,不再由李密一人主持。

韋福嗣本來就不是共同舉事的同謀,只因戰敗被執,不得已委身於楊玄感,內心無時不在思謀逃回隋楊陣營,所以,他每次參與軍事行動的籌畫,皆持模棱兩可的態度。

楊玄感讓韋福嗣這位擔任過隋朝內史舍人的政治高參幫自己起草討隋檄文,韋福嗣固辭不肯。

李密一眼看穿了韋福嗣的小心思,偷偷對楊玄感說:“韋福嗣既非同盟,實懷觀望。明公初起大事,而奸人在側,必爲所誤,請斬之以謝衆,方可安輯。”

楊玄感哪裏捨得斬韋福嗣這樣的高級人才?不以爲然地說:“何至於此!”

李密知道事不諧矣,對自己的親從說:“楊楚公好反而不圖勝,如何?吾屬今爲虜矣!”

隋左武衛大將軍李子雄因事獲罪被捕,本應被押送到煬帝的行宮去處罰,但他在半路上殺掉押送官員,前來投奔楊玄感。見了楊玄感,極力鼓動楊玄感稱帝,說是加強反隋的影響力。

楊玄感蠢蠢欲動,向李密徵求意見。

李密大驚失色,勸阻說:“秦朝末年陳勝自欲稱王,張耳勸諫而被驅逐;東漢末年曹操向漢獻帝求九錫欲行廢立事,荀彧制止而被疏遠。今日李密若正言,恐重蹈張耳、荀彧的覆轍;但阿諛順意,實非李密之本圖。何者?兵起已來,雖複頻捷,至於郡縣,未有從者。東都守禦尚強,天下救兵益至。公當身先士衆,早定關中。若急於稱帝,反倒是示天下人不廣也!”

這次,楊玄感聽從了李密的勸告,將稱帝一事擱置不理。

不得不說,李密真是個深謀遠慮的政治家。

而也正如李密前面所說,楊玄感頓兵堅城之下,既不能馬上決出勝負,很快就會陷入到了隋軍主力的圍攻中了。

楊玄感左支右絀,又聽說隋朝將領宇文述、來護兒等人率領軍隊源源不斷入援洛陽,不免有些手忙腳亂,向李密問計:“計將安出?”

李密建議楊玄感抓緊實施自己先前說的中策,西入長安,奪取京師。

他說:“元弘嗣統強兵於隴右,如今可以佯稱他舉兵造反,派遣使者來迎接您,用這個理由率領部隊進入潼關,就可以瞞住手下的廣大兵衆,不致於潰亂。”

楊玄感連聲稱妙,整軍向西。

大軍來去,猶如山遷嶽移,蓋因李密策劃周密,絲毫不亂。

倒是那個首鼠兩端的韋福嗣,一如李密所料,一道煙逃入洛陽去了。

楊玄感的大軍西進途經弘農宮,遭到了弘農太守楊智積的尋釁挑戰。

李密告誡楊玄感兵貴神速,不要多管閒事。

楊玄感不聽,堅持要先滅了楊智積。

李密苦口婆心勸諫說:“公今詐衆西入,事宜在速,況乃追兵將至,安可稽留!若前不得據潼關,退無所守,大衆一散,何以自全?”

楊玄感還是不聽,發兵圍攻弘農宮。

圍了三天都沒能攻克,只因後面追兵太急,不得不帶上隊伍向西走。

結果在閿鄉縣被追兵追上了。

一番激戰過後,楊玄感敗亡,全軍覆沒。

李密雖在亂軍中逃脫,卻在進入潼關後被緝捕歸案。

隋煬帝駐蹕於高陽縣,李密和同案七人一起被押送到高陽受懲。

李密口才好,在路上盡出私藏金錢請押送官員喝酒,找機會逃了出來。

經過三年多的逃亡,大業十二年(公元616年),李密流落到了韋城瓦崗寨(今河南滑縣南)。

這瓦崗寨的隊伍,是東郡(今河南滑縣東)人翟讓發展起來的反隋農民起義軍,規模並不大。

還是那句話,李密口才好,他給翟讓大談了一番爭天下的道理。

他說:“當今主昏於上,人怨於下,銳兵盡於遼東,和親絕於突厥,眼下正在巡視揚州、越州,已經委棄了京師長安、東都洛陽,此亦劉、項奮起之會,以足下之雄才大略,士馬精勇,席捲二京,誅暴滅虐,則隋氏之不足亡也。”

補充一下,夥同翟讓一同舉事的人有單雄信、徐世勣等等。

單雄信也就算了,徐世勣後來和李靖並稱爲開唐兩大名將,絕對是隋唐年間重量級的人物。

徐世勣和翟讓一樣,都對李密大爲敬慕,由此可知李密的人格魅力。

李密又向翟讓自告奮勇,親自去遊說周邊的各小股義軍。

憑着他過人的口才,說得諸路義軍紛紛來附。

瓦崗的聲勢越來越大。

李密繼而向翟讓建議奪取滎陽,以籌積糧草,待得兵強馬壯,再跟別人爭奪天下。

滎陽的戰略地位非常重要,南面峯巒如聚,北面邙嶺橫亙,東面京襄坐斷,西面虎牢扼關,同時也是通洛渠入黃河的樞紐地帶,素有“東都襟帶,三秦咽喉”之譽,向來是兵家必爭之地。春秋時的晉楚爭霸、漢末的楚漢相爭都曾在這兒鏖戰連年。

翟讓依計而行,先攻克金堤關(今河南省滑縣南),然後攻打搶掠滎陽等縣城鎮,戰無不克。

讓天下英雄震驚的是,在迎戰滎陽太守楊慶和通守張須陀時,李密巧妙設伏,他本人親自帶兵上陣,大破其衆,斬張須陀於陣。

張須陀是大隋王朝柱石式的人物,他的死,讓天下各路反隋陣營裏都炸了窩了。

李密一夜暴得大名,並且名滿天下。

最主要的是,對隋王朝而言,其只有掌握了河南,才能保持長安、洛陽、江都三地的通暢,才支撐着一統天下的局面。

張須陀陣亡,河南二十八郡基本脫離了隋室的掌控了,天下很快就要分崩離析了……

可以說,張須陀的死,是一個時代開啓的符號,它意味着東漢以來又一次羣雄割據的時代到來了。

翟讓不能沒有點表示,他讓李密建立自己的營署,單獨統率一支部隊。

李密將自己這支營署命名爲“蒲山公營”。

李密不但仗打得好,管理部隊也很有一套,史稱:“密軍陣整肅,凡號令兵士,雖盛夏皆若揹負霜雪”。

瓦崗軍從此氣象大變,變成了一支有板有眼、一本正經地要爭奪天下的隊伍。

李密繼續向翟讓建議說:“昏主蒙塵,羈絆於吳、越之間,羣兵競起,海內饑荒。明公以英傑之才,而統驍雄之旅,宜當廓清天下,誅剪羣兇,豈可求食草間,常爲小盜而已!今東都士庶,中外離心,留守諸官,政令不一。明公親率大衆,直掩興洛倉,發粟以賑窮乏,遠近孰不歸附?百萬之衆,一朝可集,先發制人,此機不可失也!”

聽了李密的志向和高論,翟讓自知淺薄,自慚形穢,既羞且窘,弱弱地說:“僕起隴畝之間,聲望遠不至此,必如所圖,請君先發,僕領諸軍便爲後殿。得興洛倉之日,當別議之。”

李密當仁不讓,於大業十三年(公元617年)春,帶領七千名精兵從陽城向北出發,跨越方山,從羅口襲擊興洛倉,竟然一擊得手!

李密下令開倉放糧,恣人所取。

一時間,方圓百里的老百姓,無論老弱襁負,都聞風而來,道路不絕,衆至數十萬。

洛陽城裏的越王楊侗派遣虎賁郎將劉長恭率領步兵騎兵二萬五千人討伐李密,也被李密的七千人一舉打敗,劉長恭僅以身免。

這種情況下,翟讓心悅誠服,推舉李密當首領,稱魏公。

李密在鞏縣城南郊外設立祭壇,祭天登位,以洛口爲都城,年號爲“永平”。

即李密的西魏政權算是正式建立了。

山東長白山賊寇首領孟讓帶領人馬前來歸附;河南鞏縣長史柴孝和、侍御史鄭頤獻出縣城投降;隋朝虎賁郎將裴仁基帶着兒子裴行儼獻出武牢歸附……

李密擁衆三十萬,號稱百萬,豪氣沖天,顧盼自雄。

李密讓軍中文書祖君彥起草討隋檄文。

該檄文即歷史上赫赫有名的《移郡縣書》,文中明確地提出了自己的政治口號,制定了政治目標,還詳細地列舉了楊廣的十大罪狀。其中“罄南山之竹,書罪無窮;決東海之波,流惡難盡”創造了“罄竹難書”的成語,成了流傳千古的名句。

柴孝和向李密建議說:“秦地阻山帶河,西楚霸王項羽背之而亡,漢高祖都之而霸。如愚意者,可令裴仁基守回洛,翟讓守洛口,明公您親簡精銳,西襲長安,百姓孰不郊迎,必當有征無戰。既克京邑,業固兵強,方更長驅崤函,掃蕩東洛,傳檄指捴,天下可定。但今英雄競起,實恐他人我先,一朝失之,噬臍何及!”

柴孝和的這個建議,其實正是四年前李密進獻給楊玄感三策中的中策,按理說,李密不會反對。

但李密當年是不當家不知柴米貴。

現在他當家了,要考慮的東西太多了。

他誠懇地對柴孝和說:“君之所圖,僕亦思之久矣,誠乃上策。但隋帝昏主尚存,從兵猶衆,我之所部,全是山東人,既見未下洛陽,何肯相隨西入?諸將出於羣盜,留之各競雄雌。若然者,殆將敗矣!”

所以,李密和當年的楊玄感一樣,只能實施他當年提出的三策中的下策,全力攻打洛陽。

這樣,隋朝的主力,基本被李密牽制在東方了。

李淵父子在太原起兵,順風順水地殺向西方長安。

李密和柴孝和都知道李淵一旦佔據了長安會意味着什麼,急得直吐白沫。

爲此,李密命令柴孝和帶領一萬人馬趕去攔截李淵。

但柴孝和剛走,李密在攻打回洛倉時遭到了隋將段達、龐玉、霍世舉的聯合反擊,他身中流矢,被抬了回來起來療傷。

隨後,派出去接戰的裴仁基大敗而歸,大將楊德方、鄭德韜雙雙陣亡,形勢很不妙,李密只好放棄回洛倉,灰溜溜地退回都城洛口。

聽說李密這邊戰敗,柴孝和一時沒了主意,帶領人馬退了回來。

既然沒法攔阻李淵,李密就以盟主的身份讓祖君彥寫信給李淵,稱:“與兄派流雖異,根系本同。自唯虛薄,爲四海英雄共推盟主。所望左提右挈,戮力同心,執子嬰於咸陽,殪商辛於牧野,豈不盛哉!”要求李淵率步騎數千來河內與自己面結盟約。

李淵如何肯聽?他對自己的行軍主簿溫大雅說:“李密妄自矜大,非折簡可致。吾方有事關中,若遽絕之,乃是更生一敵;不如卑辭推獎以驕其志,使爲我塞成皋之道,綴東都之兵,我得專意西征。俟關中平定,據險養威,徐觀鷸蚌之勢以收漁人之功,未爲晚也。”

隨後,他讓溫大雅寫回信大大地恭維了李密一番,堅拒面見結盟,說:“殪商辛於牧野,所不忍言;執子嬰於咸陽,未敢聞命。汾晉左右,尚須安輯;盟津之會,未暇卜期。”

李密接信之時,他一生中的敵人——江都通守王世充進駐洛陽了。

至此,他無暇西顧李淵,專心與王世充開戰。

李密與王世充大大小小一共戰鬥了六十多次,雖然勝負不分,但武陽郡丞元寶藏、黎陽義軍寇首領李文相、洹水義軍首領張升、清河義軍首領趙君德、平原義軍首領郝孝德、永安土豪周法明、齊郡義軍首領徐圓朗、任城縣的大俠客徐師仁、淮陽郡太守趙佗等等,猶如百川入海,不斷前來歸附,瓦崗事業還是處於上升勢頭。

瓦崗軍爲何會出現突然崩亡的現象?

很多人,包括歷史教科書都說,是因爲瓦崗起義軍內部發生了內訌,李密爲了爭權奪勢,殺死了瓦崗軍最初的當家人翟讓,讓瓦崗上下寒心,瓦崗的軍事實力遭受重創,一蹶不振。

此說大謬。

李密之所以要殺翟讓,是因爲翟讓受其部將王儒信、其兄翟寬等人的蠱惑,要對李密下毒手。

李密爲求自保,不得不先下手爲強。

李密的手段乾脆利落,流血範圍很小,僅僅是殺了翟讓、翟寬、王儒信幾個人,對翟讓的老部下如徐世勣、單雄信、王伯當等等,仍是重用有加,並未波及其餘。

再者,李密未加入瓦崗軍之前,瓦崗軍不過是幾千人之衆而已。

李密建立西魏政權後,擁衆三十萬——這三十萬人都是傾慕李密前來投奔的。

一句話,瓦崗的實力並未因翟讓被殺而受影響。

王世充原本也預料到翟讓與李密會有一場內訌,他滿懷期待地等待着瓦崗的內亂髮生。

但李密處理事件的方法得當,瓦崗的內亂很快平息。

王世充大失所望,扼腕嘆息道:“李密天資明決,爲龍爲蛇,不可測也。”

李密除掉翟讓後,又揮兵攻佔了黎陽、偃師等地,斬殺了隋朝虎賁郎將楊威、王辯、霍舉、劉長恭、梁德、董智等。

隋廷掌管土木營建的官員將作大匠宇文愷甚至李密是天命所歸,毅然決然地叛離了東都,投奔李密。

東到海濱、泰山,南到長江、淮河的所有郡縣都派使者前來聯繫李密,表示歸附。

竇建德、朱粲、楊士林、孟海公、徐圓朗、盧祖尚、周法明等人都向李密上書,勸他早登皇帝位。

李密手下的官吏也都勸說李密抓緊稱帝。

這種情況下,李密還保持着相當清醒的頭腦,說:“東都未平,不可議此。”

真正導致瓦崗軍上下離心、士衆潰散的,是李密做了下面這件愚不可及的傻事、蠢事。

話說,大業十四年(公元618年)三月,宇文化及在江都弒殺了隋煬帝,立秦王楊浩爲傀儡皇帝,自率十萬大軍北上。

消息傳到東都洛陽,城中段達、王世充、元文都、韋津、皇甫無逸、盧楚、郭文懿和趙長文等隋朝大臣擁立了留守洛陽的越王楊侗即位,改元皇泰。

王世充執掌軍權,專橫跋扈。皇泰主楊侗想借李密之手除之,派人冊封李密爲太尉、尚書令、東南道大行臺行軍元帥、魏國公,許諾李密平定了宇文化及便可入東都輔政。

按理說,李密是不應該理睬楊侗這一手的。

畢竟,他是胸懷大志,要建立政權以濟世安民的人。

但是,這個時候的李密,一方面要應對王世充的攻擊,一方面又要對付南來的宇文化及,爲了避免兩面作戰,他接受了冊封。

他不僅接受了冊封,還按照楊侗的吩咐,引兵到黎陽迎戰宇文化及。

李密這個做法,大失瓦崗士衆之心。

清史學家王夫之感嘆說:“李密,本來是隋朝之世臣,並無大怨於隋,他自己也沒有可恃之勢,卻無故而畜亂志以幹楊玄感。楊玄感敗,他亡命而依附翟讓。隋朝有足夠的理由來仇恨李密,李密卻沒有什麼緣由來仇恨隋朝。他讓人起草檄文歷數其君之罪,斥之如僕隸,並聲稱像周武王滅紂、漢高祖執子嬰那樣對付隋帝,那已經是與隋不兩立,君臣之義永絕了。但宇文化及弒立,將趨黎陽以逼之於河上,李密爲了解除腹背受敵的困境,竟然奉表降隋。隋煬帝本來是李密要像周武王滅紂那樣要滅的人,他卻責怪宇文化及‘世受隋恩,反行弒逆’;越王楊侗本來是李密要像漢高祖執子嬰那樣要執的人,他卻北面稱臣,受其爵命;則諸將視之如犬豕,而知其不足有爲,尚誰爲之致死以冀其得天下哉?”

應該就是這個原因,李密雖然在童山險勝了宇文化及,卻在邙山腳下慘敗於王世充被。

這場慘敗,一潰千里,無可收拾。

沒有辦法,李密只好與王伯當像喪家犬一樣西入長安投奔李淵。

不過,也誠如王夫之所說,“其降隋也,非元文都之愚,未有信之者也;其降唐也,唐固不信其果降也。”

李密歸唐後果然復叛,最終在陸渾縣南邢公峴(今河南省盧氏縣官道口鎮的邢公山)被唐熊州副將盛彥師擊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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