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刘懿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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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年春上,河道清淤。钩机把挖出的淤泥堆叠河边,筑起了又一级河堤。

经过春风夏日的风化,有一天居然从泥巴里钻出青淌淌的草。几场雷雨鼓舞,草婆娑起来,相亲相依。开花,花香在空中弥散;传粉,花粉在草间流布,其中不乏蜂歌蝶舞。

转眼间秋天到了,万草结籽。这是我未曾见过的野草。似谷非谷,似稻非稻,一串串在阳光下泛着红晕。籽粒有点像猪娃儿草。曾记得小时候,我们采撷草籽,捋一把放在作业纸上,再把作业纸卷成半筒状,一端轻含嘴边儿,学着大人们叫猪娃儿的样子,“猪娃儿——猪娃儿——"提高嗓门,拉长声调一直喊,在纸间形成颤音,草籽就会跟随颤音在作业纸上抖动,胡蹦乱跳,像一群猪崽拥挤着争抢食物。这是每年秋天里我们最爱玩的游戏,一群孩子都来当猪倌,都在吆喝“猪娃儿——"比谁的声音响亮持久,比谁的猪娃儿蹦跶时长。放学归来,我们常常在吆喝中放牧猪拔草。

迎着夕阳采集草籽,童心未泯的我还想着做一做儿时的游戏。定睛细看一番,草籽周身没有绒毛,显然不是儿时的猪娃草,好像是更加古老的野稻野谷。千年前的一个夏季随上游的洪水跌进了河底的泥沼中,也不知道在河底居住了几个千年,做了几多千年的梦,如今欣逢盛世,得以重见天日,继续化生,延续谷神不死的生命传奇。对雨当歌,对月当舞。不管影子是否规整,都要舞出一个生动的世界。

这令我想起另一处小草对夏日起舞的故事。那是2001年暑假,我和同事被政府药材办抽调做帮工,到裕丹参苗圃基地育种。苗圃地边上需要打几眼水井灌溉小苗,闲时便到打井的工地站一会儿,有时帮着拉上几桶沙子。从井口下拉出的沙子推断,这里曾经是一片古老的河道,历经沧海桑田变成今日的百亩沃野。一天上午,有些小风从澧河湾环处兜来,天抹微云,犹如丝带。低头间发现从3米多的井下拉出的高高的沙堆上,长出一片嫩嫩的小草芽,令我惊奇不已。在小学语文课本里,我学习过小草能够分裂人的头盖骨,但我还未曾听说在地下埋了万年以上的草籽能够发芽的事实。当时正值盛夏暑热(农历五月底),小草发芽的季节早已过去,但从几米深的河道里挖出的万年未腐的草籽,在烈烈夏日里发芽了。草籽在黑暗的地下韬光养晦千余年,给它阳光,它就焕发了生机。这不能不说是生命的奇迹。我把这事讲给妻子听,她也感到神奇。

以后每当我读《道德经》中“谷神不死”时,万年草籽发芽的情景便会在脑海中浮现出来。

“谷神不死,是谓玄牝。玄牝之门,是谓天地根。绵绵若存,用之不勤。”

老子说小小的植物种子里似乎蕴涵着超越自然意志的不生不灭的暗能,这暗能就是宇宙的源头,它无形无状,若有若无,它周而复始地发挥着功用,使万物生生不息。老子借助种子演说大道普遍存在。

以谷神喻道,并非老子专利,在印度《羯陀奥义书》中也有类似说法,其中的“人就像稻谷一样成熟后死去,又像稻谷一样重新发芽”,就是以稻谷在诠释生死之理。

“茫茫大梦中,惟我独先觉。”

道不远人而人远道,心外的世界虚幻无常,世俗的观念将会使你在欲望的路上越走越远,为满足欲望而透支生命,走向死生为你预设的圈套。不断减损在世俗世界的欲望,内心就会不断接近于道。“道”像谷神一样,存在于每一个人的内心深处。为满足肉体而求快乐,可能得到更多的悲伤。把肉体的快乐置之度外的,肉体反而能够长存。想通过权利、财富满足肉体的,也必因权利和财富而丧失自我。

一个人只有通过不断的超越才能无限地接近道,“致虚极”而“守静笃”。

“超越于人的感官的,是感官中的世界;

超越于感官世界的,是人的思想;

超越于人的思想的,是人的智性;

超越于人的智性的,是伟大的自我;

超越于伟大自我的,是一种非显示的存在;

超越于非显示存在的,是原人(即精神或意志);

超越于原人的,是空灵(一无所有),那是终极而至高无上的存在。”

我深知,老子超越了一切,最后只剩下了空灵。如今我们只能在《道德经》中追寻他老人家留给后世的空灵财富,追寻在这空灵中诞生出的野草。

(图片来自于网络)

【作者简介】刘懿壬,原名刘治国,河南方城人。常与文学为友,与易为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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