_No.

1155

//

“

因爲一則短信，我決定在冷雨天去記錄他們工作的身影。

深夜11點，窗外寒風呼嘯，雨水噼裏啪啦擊打在陽臺的晾衣架上。

手機屏幕亮起，打開是幾句熟悉的話：

您購買的共1件商品將在2018-11-15下午送貨上門，請您準備簽收，如果有生活垃圾，我可以幫您代扔。

腦補短信背後的畫面，是一位騎着電瓶車的年輕面孔。雨水順着厚外套滴進膠鞋，頭盔上的照明燈輕掃過包裹，心急火燎地簽收完畢後，用毛巾擦拭座位，換擋起步，又慌忙趕赴下一個小區。

剁手黨的徹夜狂歡後，是快遞員的極速狂奔。

根據官方公佈的消息，截止11月12日，今年雙十一當天，全國主要電商企業全天共產生快遞物流訂單13.52億件，同比增長25.12%。把所有的包裹連起來，大約可以繞地球2000多圈。

作爲網購成交量高居全國前十的城市，武漢，正在經歷一場派送浪潮。

背後是無數風馳電掣，跟時間賽跑的快遞員。

早上九點，城市上空陰雨連綿，順着導航我們在礄口漢西路找到一家快遞公司的站點。出乎意料，沒有見到整裝待發的快遞員大軍，寬敞的水泥地面只停着幾輛正被雨水沖刷的電瓶車。

走進捲簾門，像打開兩個世界。

推擠如山的包裹將思緒拉回雙十一的現實，一位師傅拖着塑料框走出來，說明來意後，他一邊輕揉雙眼，一邊向我們解釋：“早上六點，所有的快遞員都出發了，我這是第三趟回來取貨”。欲語還休，點到即止，公司明文規定，接受任何採訪，必須通過公共事務部的同意。

雖然通過電話最後找到對接人，但仍然被婉拒，原因無它，快遞員實在太忙。“雙十一的人均送貨量是平時的三倍，每個包裹都要送貨上門，他們已經連續鏖戰幾個通宵”。

互相寒暄幾句，走出門口，雨量有加大的趨勢，陣陣寒風瘋狂肆虐蓋在包裹上的褐色油布。剛纔閒聊兩句的快遞師傅，麻利地騎上電瓶車，裹緊雨帽，無聲沒入城市的車水馬龍。

地勢平坦，呈狹長狀的漢西路駐紮着市面上多家主流快遞公司。

沿着泥濘的巷子，拐角處，我們再次見證另一家快遞公司分揀站的忙碌。

兩輛大貨車停在馬路邊，半人高的包裹堆滿車廂，三位快遞師傅站成一條直線，邁開步伐，瞪圓雙眼，將各種大小物件快速搬進對面擁擠的分揀站。快遞分揀，信息錄入，裝滿塑料框，架上電瓶車，一騎絕塵。

劉慶是這家站點的老闆娘，2014年她和老公就開始出資承包，手下有6位快遞員，年齡多在30歲左右，每年最忙的時間段就是雙十一。“快遞量比平時至少增加三倍，市場競爭日益加劇，所以還要提速，省內外2天時間必須到達”。

/還有兩個月，劉慶的孩子就要出生/

向冬，80後，孝感人，目前租住在快遞站點附近。

每天5點起牀，騎車10分鐘準時到崗，卸貨、分揀、運送的流程，他在兩個月內熟如掌紋。成爲快遞員前，向冬還送過一段時間外賣，提起這兩份工作的共同點，他撇嘴一笑，脫下汗涔涔的棉襖——都是辛苦錢。

/剛來不久的向冬還沒有配備工作服/

待遇沒有保障，全靠送貨提成。

向冬的計劃裏，今年雙十一是最好的機會。從清晨六點到深夜十點，大約可以派送400多件包裹。

爲節省開支，他特意還去營業廳辦了張90塊錢，通話1000分鐘的電話卡，風雨裏穿行，最在意的不是疲勞，而是電話那頭響起的聲音和收到快遞後的反饋。“有人大聲的催促，有人輕聲道謝，還有人因爲自己地址寫錯反過來投訴”。

聊起未來，向冬的眼神裏閃過一絲遲疑。

直言自己沒想太多，忙完雙十一後，就回孝感老家陪陪愛人。然而，收起包裹的瞬間，他看了眼老闆娘，回頭若有所思的自語：“還是努力工作，爭取承包一個站點”。

漢陽百合街赫山路，很少有人知道，爬上陡坡，窪地深處，隱藏着一座600㎡的快遞倉庫和幾輛可裝載4萬餘件包裹的巨無霸貨車。

這是某快遞公司在漢陽最大的分支，每日派送量高居武漢前三。

鄧偉，37歲，公司爲數不多工齡超過10年的老員工。幾年前，他就從快遞員的角色成功轉變成站點老闆，繳納一筆保證金後，自負盈虧。

每年雙十一，他都會回到一線，開着麪包車同手下幾位快遞員，日夜穿梭在建港周圍的居民區，全月無休。哪一棟樓有多少層？怎樣規劃線路最省時間？客戶什麼時候有空收快遞，鄧偉瞭然於心。

下午四點，暮色沉沉，雨水沒有停下的意思。

吳家山田園街，38歲的高金鳳剛扛起一臺小冰箱爬上6樓。

作爲罕見的女快遞員，她身上流淌着幹練和樂觀的激情。

送快遞相比打卡上班，朝九晚五更加隨意，但在全民狂歡的雙十一，高強度的工作也是最大挑戰。“每天的送貨量大概是300件，站點附近以樓梯房居多，冰箱、牀、微波爐等大件也會想辦法親自送上門”。

對於外界傳言月薪過萬的高收入，她搖頭一笑“到手大概7000左右”。

雙十一的忙碌，也催生了高金鳳老中小三代人的團聚，沒有時間陪8歲的女兒，高齡的爺爺索性坐車一個多小時提前趕來。“週末的時候，她也會陪着我送快遞，躺在三輪車裏，玩自己剛剛網購來的玩具。”

舉國購物狂歡度過近10個年頭，我們多數人都是其中的參與者。

回頭再看，似乎很少將視線聚焦在他們身上。崗位雖然平凡，卻格外重要。他們穿行在人山人海的都市，爲生計和家庭奔波，也爲我們內心小小的期待爭分奪秒。

今天早上，朋友將“快遞小哥深夜搶佔快遞櫃”的熱搜推送給我，查了下武漢最近的天氣，還有三個冷雨天，內心百感交集。思來想去，還是用一位網友的回覆結束吧。

“慢點送，其實我們也沒那麼急”。

文 // 二刀流

圖 // 束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