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6年1月15日，伊斯蘭馬格里布基地組織（AQMI）對非洲布基納法索首都瓦加杜古的一個生活社區發起了有組織的槍擊。在這場恐怖襲擊中，除了另外29個遇難者，一位女藝術家也不幸被子彈打中。術後三天，她死於心臟病發作。

利拉·阿拉維

她是利拉·阿拉維（Leila Alaoui），恐怖主義的受害者，同樣也是值得世界銘記的藝術家。

除了恐怖襲擊本身便違揹人性引起的譴責之外，藝術家之死引起了全世界的悲慟。她本爲和平與人道而來——藝術家被聯合國婦女組織和民間人權組織國際特赦組織委員會派遣前往布基納法索負責婦女權利的攝影工作，卻被戰爭終結生命。人們表達了他們的哀悼：他們看到的是一個才華橫溢的年輕人在生活和創造的喜悅中殞命。“她纔剛開始在現實主義領域嶄露頭角。”

利拉·阿拉維，“離別的你”展覽現場 - 北京常青畫廊，攝影：董林

她的母親在介紹利拉·阿拉維基金會的信中寫道，“這顆新星是以最難以容忍的方式從我們身邊隕落。但這場悲劇不能讓我們停止爲了和平做出努力的腳步，而應該激勵我們前進。我承諾我會讓她的遺產發揮應有的作用。”

《禁止穿越》No Pasara，2008，拉姆達打印、鋁塑板裝裱，102 x 73 cm. Leila Alaoui基金會, 常青畫廊，聖吉米那諾 / 北京 / 穆琳 / 哈瓦那

利拉出生在巴黎，父親是摩洛哥人，母親是法國人，在摩洛哥馬拉喀什長大。她瞭解文化標記的流動性。從一個國家到另一個國家，從一種語言到另一種語言，這些將豐富一個人的生活和身份。反差鮮明的文化背景往往能孕育富有思想和情操的藝術家。

在她的童年和青春期，她經常能聽聞摩洛哥人爲了移民冒險漂洋而喪命的慘劇。這些故事沒有消散成過眼雲煙，悲劇早已在她心中留下關於社會公平的疑問。作爲一個歐洲和非洲的女兒，她對那些不允許跨越大陸邊界的人表示同情。利拉18歲時，她前往紐約大學學習攝影——她認爲在兼具異鄉和各色人種的熔爐身份的美國學習讓她“更容易暴露在歸屬和身份建構的問題中”。後來她擔任雜誌和非政府組織的商業攝影師。

我原諒你雅絲米娜·阿拉維（Yasmina Alaoui）獻給妹妹利拉·阿拉維

2008年她回到摩洛哥，受歐盟委託創作《禁止穿越》（No Pasara），記錄了年輕摩洛哥人的生活和夢想：他們希望在地中海的另一邊有一個更好的未來——一個新的埃爾多拉多。這組由歐盟於2008年委託製作的24幅圖片被命名爲“拒絕入境”。其中展示了她的人道主義承諾和她與衆不同的作品風格。她從摩洛哥中部的貝尼邁拉勒（Beni Mellal）前往港口城市納多（Nador）和丹吉爾（Tangier），在那裏她瞭解了非法移民的情況。像一個民族誌學家一樣，她仔細觀察和傾聽她的取材對象們，然後讓他們的情緒被永久保存下來。爲了理解他們離開家園的必要性，她甚至試圖讓三個未能完成航行的“Harrga”（通過水路實現非法移民的北非人）乘船過河。利拉以一種充滿情感的審美抓住了這些絕望的年輕人的本質，在這種審美觀中，一幅畫裏蘊藏千言萬語。在她的作品中，尤其是在背景中，海洋總是存在的，所到之處貧窮枯槁。無論是坐着、躺着還是站着，她年輕的拍攝對象通常都是沉思的，目光遠眺或背對着觀衆，這成爲觀者難以真正接近他們的隱喻。一開始她出於道德原因拒絕出售這些照片，不希望利用她的拍攝對象取得財富。今天，照片所得收入的一部分被捐贈給了拍攝對象。

利拉·阿拉維，“離別的你”展覽現場 - 北京常青畫廊，攝影：董林

而她2015年的視頻項目《穿越》（Crossings）旨在傳達撒哈拉以南地區移民的創傷經歷，他們乘坐臨時船隻抵達歐洲海岸。由於受到自願移民（voluntary migration）困難的影響，利拉對現實的悲劇感同身受：歐洲禁止那些除了背井離鄉外別無選擇的人入境。自2011年敘利亞衝突開始以來，她前往黎巴嫩、約旦和伊拉克的難民營，探索這些流民背後的個人故事，完成了《穿越》（Crossings）的攝影任務，即“敘利亞的日常英雄”，重點關注生活在難民定居點的敘利亞人。該項目是爲丹麥難民理事會、歐洲委員會人道主義援助辦公室完成的。雖然有時會有陰沉現實的打擊，但利拉創作的動力正是爲這些流離失所的人們規避受害的危險。她更喜歡關注人們性格中強大的一面，關注他們面對無理的現實時的堅定。看她的照片，雖然大多都是在記錄那些出於困境的人們，但觀者不會對之中的人物產生憐憫的情緒，而是油然而生尊重和欽佩。

利拉·阿拉維，“離別的你”展覽現場 - 北京常青畫廊，攝影：董林

《穿越》Crossings，2013，拉姆達打印、鋁塑板裝裱，100 x 150 cm. Leila Alaoui基金會, 常青畫廊，聖吉米娜諾 / 北京 / 穆琳 / 哈瓦那

在這兩個作品中，她都試圖分析非洲大衆想象中這片古老的大洲的烏托邦是何模樣。

利拉的攝影和藝術不是爲了賞心悅目而存在的。她將它們投入到社會活動中，用於“反思和質疑社會”。因此，她的創作重點放在文化身份和多樣性、移民和難民問題上。她練習的方式之一是在市場廣場等公共場所建一個臨時工作室，隨機在街上邀請路人拍照。她這種類型的肖像攝影的靈感來源於羅伯特·弗蘭克（Robert Frank）對戰後美國人的描繪，比如他的代表作《美國人》（The American）（1958年）。利拉強調她的攝影主體，儘可能減少肖像背景在畫面的比重。

這在她的系列相片《摩洛哥人》（The Moroccans）中尤爲顯著。利拉在一個移動演播室中記載下了跨越摩洛哥的民族。在那裏她邀請了來自不同地區的男女。在黑色背景上拍攝的真人大小的圖像突出了他們的面部特徵、複雜的服裝美學以及他們所代表的豐富的文化傳統。作爲傳統東方主義者，摩洛哥人被描繪成生活在塵土飛揚的原始環境的古老民族代表。作品不是平鋪直敘的白描，民族文化在他們的臉上鑿下痕跡，男男女女表情都是不一樣的。當他們注視鏡頭時，你會被震懾——完全拔地而起的儀式感的衝擊。隱約地，他們臉上都帶着一絲悲憫。

利拉·阿拉維，“離別的你”展覽現場 - 北京常青畫廊，攝影：董林

有些人死了，但她還活着

位於馬拉喀什的利拉·阿拉維基金會有三個使命：讓利拉的藝術作品永垂不朽；促進摩洛哥的文化和藝術創作；其中最重要的是讓年輕人接觸藝術和文化。

利拉的兄弟蘇萊曼解釋說：“自1月份以來，我們已經履行了利拉與馬拉喀什雙年展或達克藝術雙年展等機構所作的承諾，並回應了許多要求在摩洛哥和國外組織展覽的請求，利拉在2014年和2015年已經相繼完成了兩個主要項目，但還未面世，我們計劃在未來幾年內展出。同時，我們正在努力開發項目和獎項，爲我們三大使命注入活力。”

《穿越》Crossings，2013，三頻道影像，攝影：董林

該基金會是由利拉的家族領導的，以及來自協會和文化環境的演員，如藝術家Mai-BieBiin和Mohamed Mourabiti。行動計劃尚待確定，但有一件事對所有人員都很清楚：利拉·阿拉維基金會將成爲摩洛哥社會和文化調解的重要參與者。它將爲當地人創造新的機會，並促進與國際機構和藝術家的聯繫。就像利拉踐行自己四海一家的理想一般。

吹向非洲大陸的普羅旺斯的風

在所有獻給利拉的榮譽和展覽中，由地中海攝影節舉辦的展覽顯得尤爲親切和深刻。成立於2011年，位於法國海岸小鎮薩納裏蘇默的攝影節邀請來自世界各地的攝影師，他們的作品照亮了地中海文化馬賽克的細節。攝影項目突出了從希臘到意大利、阿爾及利亞到法國、突尼斯到西班牙人民之間的相似之處，以及使每一種文化展現其獨特之處。在向黎巴嫩成功出口藝術節後，地中海攝影節希望在整個海上地區擴展，建立起一個活躍的當代藝術家網絡。

《惡魔之島》L’Île du Diable，2015，單頻道影像. 攝影：董林

利拉和組織者Philippe Heullant和Philippe Sérénon在貝魯特的街道上偶遇。“乍一看，我們的項目和她的作品之間的兼容性是顯而易見的，” Philippe Sérénon回憶說：“我們創建了這個節日，是爲了把地中海地區從刻板的陳詞濫調中解放出來。從旅遊手冊裏的虛假形象到充斥暴力、宗教激進主義和貧困案件的噩夢般的頭條新聞，這些看起來都毫無意義。另一方面，利拉爲地中海提供了一個充滿活力、創造性、人文主義和關懷的願景，這正是我們要廣而告之的目標。”該節在2014年展示了她的系列作品《摩洛哥人》（The Moroccans），並在2015年展示了她的視頻《穿越》(Crossings)。

她一生乃至死後都在爲了人權事業努力。在客死異鄉後，她的遺體被空運到摩洛哥，費用由摩洛哥國王穆罕默德六世承擔。歐洲攝影館館長和阿拉伯世界研究所所長在她去世後發表了一份聯合聲明，稱讚她的作品“爲無聲者發出了聲音”，並指出她是“她這一代最有前途的攝影師之一”。

這位偉大的女藝術家，將被永遠銘記。而她生前所致力於表達的那些困境，也應當是全人類共同的命題。

近期展訊

利拉·阿拉維：離別的你（Leila Alaoui：YA RAYAH）

2019年.03.23-2019.06.02

常青畫廊，北京

此次展出是利拉·阿拉維在中國首次個展，也是繼藝術家去世後的第三次大型個展，將集中呈現其拍攝的有關摩洛哥、黎巴嫩當地難民移民《摩洛哥人》、《禁止穿越》等代表系列影像。

文中圖片均來自常青畫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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