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标题:桃花江流域:“梅山”的起点!—— 一次改写梅山文化史的寻访

长期以来,人们把桃江泗里河以南的安化、新化境统称为“梅山”地区,不少专家学者还就其文化、历史、民俗等方面做过不少研究和挖掘。

可是,这个金秋十月的某天,我们无意之中的一次寻访——走进鸬鹚渡镇梅山村,却揭开了一段尘封两千多年的历史,并将梅山的版图扩展至资江(桃江段)以南,桃花江以西及板溪、锡溪、罗溪、沾溪、沂溪流域的地区。

那么,从桃花江流域的角度来看,

梅山的开拓者是谁?

梅山的策源地在哪里?

当年发生了什么重大的事件?

桃花江

通讯员提供图片

梅𫓶其人

那天,我们驾车离开省道后依车载导航的指引,由沾溪的支流锡溪牵引,曲曲折折十多公里到达了鸬鹚渡镇的梅山村。

村支两委特意安排村小学校长王海山先生接待我们。王校长搬出一本桃江县志,便介绍起梅山的历史来。

他说,湖南省以梅山命名的村唯有他们梅山村。梅山地区本为上、中、下三梅山:新化为上梅山,安化为中梅山,原益阳县桃花江以西的区域为下梅山;当年,梅𫓶就驻扎在四面高山、一条锡溪连资江的梅山村,这里就是梅𫓶开天辟地兴梅山的“策源地”。

王校长一语掀起了千层浪……

乾隆(《益阳县志》卷十五•人物)记载的第一人便是梅𫓶。

摄影:钟军力

据清乾隆《益阳县志》记载:“汉梅𫓶,长沙王吴芮部将。汉高祖初攻南阳,遇𫓶,与偕攻析郦,降之。及项王相王,以芮功多,封为衡山王,而𫓶获升十万户为列侯。羽死,以芮率百越佐诸侯从入武关有功,徙芮王长沙。𫓶从之,聚益阳。因姓,其所居曰:梅山。”

原来,梅𫓶(公元前?~公元前196年)本是越王勾践的后代。公元前281年,越国灭亡后,其后裔散退在浙、闽、粤山区。梅𫓶祖辈这支,为躲避楚人的追杀,躲到江苏无锡的皋乡,更姓为梅(越人喜爱梅花,与梅有不解之缘),成为这支梅氏的始祖。

到了梅𫓶父亲的时候,他们又分支迁居江西的余干县安乐乡(今梅港乡)定居。梅𫓶,就出生于此。

青年时的梅𫓶,虎背熊腰,魁梧英俊,臂力过人。秦末,梅𫓶率一支六千人的队伍进入岭南的台岭即大庾岭一带,在浈水(汇于北江、入珠江、通南海)上筑“梅𫓶城”,“奉王居之”(据《南雄府志》记载)。后来,陈胜、吴广起义,天下大乱,梅𫓶在台岭地区广募民众,屯粮练兵,称雄一方,相机而动。他们从吴越带来的文化、生产技术等,对岭南的开发起到了积极作用。

见时机成熟,梅𫓶也举起了反秦大旗,他率众投奔了在番邑(今江西的鄱阳县)的鄱君即同乡吴芮,吴芮出城十里相迎,委任他为部将。梅𫓶力劝吴芮助诸侯伐秦。吴芮采纳了他的建议,并派梅𫓶率越兵前往南阳,与沛公刘邦合兵一处。在破秦中,梅𫓶冲锋陷阵,被当时的统治者西楚霸王项羽封为十万户侯,并立吴芮为衡山王。

后来,楚汉相争,梅𫓶随吴芮站到了刘邦这边。项羽兵败后,刘邦徙封吴芮为长沙王。次年,梅𫓶被封为“台侯”,“食台以南诸邑”(据《南雄府志》记载)。台以南,即台岭(大庾岭)以南。其实,当时台岭以南已被南越王赵佗所据。唐代诗人罗隐有云:“十万梅𫓶空寸土,三分孙策竞荒丘。”即为证。

子良岩

因没有地盘,梅𫓶只得率众迁到长沙王吴芮长沙郡之益阳的桃花江(发源于子良岩,从桃花港入资江)以西的地域驻扎。当时桃花江隶属于益阳县,清乾隆《益阳县志》编撰于1748~1749年,那时安化和益阳一样,是独立的县。这说明,《益阳县志》所记载的“𫓶从之,聚益阳”的益阳不包括安化县,梅𫓶当年并不是直接落户的安化,而是桃花江的梅山村,至于后来将安化梅城作为大本营那是后话了。而当年桃花江以西这一带已有一支神秘的部落捷足先登了——他们是秦末战乱时,生活在罗霄山脉的瑶民不堪苛政,流离迁徙栖身在这里。

梅𫓶驻扎在锡溪的源头,并以自己的姓命此地为“梅山”,扎寨的山为“梅山岭”,躲过的洞为“梅水洞”(罗溪),淌过的河为“梅溪”(桥头河),翻过的山为“梅岭村”(天井山)……

他们与瑶民争夺地盘的战斗之悲壮、惨烈,有桃花江边的“腰子仑600座越人墓”(国家级重点文物保护单位)为证。

梅山岭其寨

两进梅山村,还是由村小学校长王海山先生陪同。今天,王校长要带我们去梅山岭看看白云庵遗址。

笔者在梅山小学校长王海山先生的陪同下,上梅山岭寻白云庵遗址。

摄影:钟军力

我们边走边聊。

公元前204年,吴芮取下长沙后,在滨临湘水的沃土上,建起了长沙古城。稍后,梅𫓶率领他的十万越兵(实际应该三、四万人左右)到了益阳境内的桃花江东岸,他们在这里安营扎寨,修筑工事,运用越人的先进技术指导当地的农桑生产和生产工具、兵器的制造。梅𫓶还将自己的部将安置在不同的山头,坐山为王,农时能各自作业,战时招之即来,如今石牛江一带的“双陵坪”、“安陵坪”等地名均印证了这一历史。

白云庵四周的石砌挡土墙仍保存完好,严严实实拱卫着白云庵的遗址。

摄影:钟军力

短暂的停留后,他们开始了西进的行动。第一仗便是越过桃花江,与盘踞在这片冲击平原的来自罗霄山脉的瑶民的战斗。战斗异常惨烈,虽然赶跑了敌人,梅𫓶的部队损失了一千多人,他们将战友安葬在腰子仑上,如今可看到的古墓仍有600多座,分布在24万平方米左右的地方,随葬品有越人的如刀、矛、剑、铲、戈、斧等兵器和鬲、纺轮、罐、鼎等陶器。这其中既有代表越文化的铜鼎、短剑,也有代表楚文化的陶鬲等,这说明越人已经开始了与楚文化的交融。

从浮丘山顶看穿天坳

摄影:卢岩

从梅山村看草子坳“蓝灯笼峰”   

摄影:卢 岩

接着,梅𫓶的部队翻过浮邱山的穿天坳,经草子坳,抵达与蚩尤的后裔三苗为邻的梅山村。至此,梅𫓶控制了桃花江至“四溪”(板溪、锡溪、罗溪、沾溪)之间广阔地带。梅𫓶没有急于去进攻蚩尤的后裔三苗,而是休养生息、韬光养晦。这一片肥沃的冲击平原,因为有越人的先进技术和精细的耕作,发展稻作经济,生产了足够丰富的粮食和物资。

图为“石锁”,一种锻炼臂力的器具。据王校长介绍,梅山村及周边的老百姓,自古人人习武,十分彪悍。当年“四溪”(板溪、锡溪、罗溪、沾溪)的“火排”无人惹。

摄影:钟军力

梅𫓶选择了梅山作为其“西进”的策源地(大本营),一是因为其毗邻安化;二是这里四面环山,易守难攻;三是这里临近后来的“宝安益官道”,还有一条锡溪与板溪、罗溪合流入沾溪,通资江,可达洞庭湖。

梅𫓶是一位成熟的军事家和政治家。他心中有着一个伟大的理想,但他清楚自己队伍目前的势力,他先在梅山村的梅山岭上建了一个占地近四十亩的寨子,周围筑起高高的石墙,寨后有一个消防用的大水池;整个寨子依山而建,高低起伏,错落有致;入山门,木宇楼阁鳞次栉比,青砖小瓦,勾檐斗拱,精美典雅,大大小小数十栋,近千间房;梅𫓶住在最高处,一眼尽收梅山岭。

这样,梅𫓶稳住了自己的队伍,大家有了安定的生活,有了家的归宿感;同时,也麻痹了山那边蚩尤后裔三苗部落,他们以为这些不速之客没有野心……

从公元前197年开始,梅𫓶出手了,他们以摧枯拉之势横扫三苗,将自己的大本营一下子推前了几十公里,到了安化的梅城。之后,梅𫓶稳稳的控住了新化(上梅山)、安化(中梅山)、桃花江(下梅山)。

风景迷人的宝安益古官道桃江、安化交界处  

摄影:卢 岩

话说公元前196年,梅𫓶在上梅山与三苗的一次战斗中遭遇伏击,不幸战死,他的部下不远千里,花了几个月,护送他魂归故里,安葬在江西的余干县。

他的后代及部下把当年建在梅山岭上的寨子改为供奉梅𫓶的祠堂,之后演变成了祭祀梅山神的道观。不知多少代后又成了佛教的圣地,并有了一个诗意的名字——白云庵。

正在宝塔崆砍竹的张季秋老人(87岁)和我们聊起了白云庵的过往。

摄影:钟军力

在白云庵后山的宝塔崆,我们面对一座圮倒的“七级浮屠”唏嘘不已。

摄影:钟军力

王海山校长陪我们参观完白云庵遗址后,又来到后山一个叫宝塔崆的地方。当时,我们正围着一座倒塌的佛塔(舍利七层塔)琢磨着。一位叫张季秋(87岁)的老人恰好在附近砍楠竹,他走过来介绍起自己亲眼见过的白云庵。于是,一座规模之宏大、历史之悠久、影响之深广远超益阳所有寺庙的白云庵,在我们眼前重现。张老还提到一位已故老领导的名字——陈善太(县供销社原党委书记)。老书记的家就在白云庵右边的金家冲,读了四年私塾后辍学到庵里当学徒,每天打柴担水,后来住持见他人老实,干活扎实,就安排他天天提着一个小竹篮下山买生活用品等等。老书记还告诉过他的儿子,当年提的那个小竹篮经常用一块黑布盖着,里面隔三岔五藏着猪肉、猪脚等老和尚解馋的荤。

可惜“土改”前夜,听到风声的慧真和尚(四川人)自焚圆寂,白云庵也付之一炬。

听完这个故事,太阳早已躲到了西边的山后,天色似乎读懂了我们此刻的心声,默默地,护送着我们回到山下。

龙栖寨其战

三进梅山村,陪同的还是那位59岁的梅山汉子——村小学的王海山校长。

王校长手持柴刀带我们直入主题,向龙栖寨进发。

摄影:钟军力

王校长手握柴刀,径直带我们进入今天的主题,登海拔500多米的龙栖寨。他一路披荆斩棘,我们手脚并用紧随其后,衣服上沾满了“阎王巴”(一种草子,一旦粘在衣服上很难清除,阎王都怕它),手上被刺伤,浸上汗水隐隐作痛。

我们在一处稍平缓可容身的地方小憩,恰好可以看清对面的山和两山夹着的锡溪。王校长指着如白练飘在崇山之间的锡溪告诉我们,锡溪之名应该与当年炼铁造兵器有关,很可能把铁误作了锡,别看锡溪虽小,却在不远处的风景寺与板溪相汇,再在鸬鹚渡收纳罗溪水便有了一个新的名字——沾溪,这可是资江的一级支流,可通江达海。当时益阳以下都是长沙王吴芮的地盘,锡溪成了梅山王与外界物资交流的通道(人的交流主要走草子坳、穿天坳那条“宝安益官道”)。

梅山是一块盆地,像一只口袋,袋口就在龙栖寨与对面的鼓哨垅之间的锡溪,盆地内有良田千余亩,可耕作山土数千亩,自古乃兵家必争之地。

我们攀登的龙栖寨在袋口的左边,由梅𫓶的大儿子带越人主力部队驻守(龙栖也因此而得名);梅𫓶的二儿子守护着右边的鼓哨垅,鼓哨垅又分上鼓哨和下鼓哨。哨兵二十四小时守着,遇三苗和散落的瑶民偷袭,则擂鼓报警。

过了半山腰,已找不到上山的路了,坡度也越来越陡,我们攀缘着杂树和倾覆的乱竹而上,每次不经意的回头都让人心惊肉跳,有悬在半空的恐惧。

梅山岭上观梅山村,其四周高山合抱,尽收眼底。

摄影:钟军力

终于到了山顶。

从北到南,山顶足有十公里长,却只有十到二十余米宽,呈相对平缓的狭长地带;这里四周都是陡峭的坡地,易守难攻;可听到不远处流水的声音,当年耕种过的梯田依稀可见;难怪梅𫓶的儿子,在最艰难的时期,带着这支越人主力驻扎其上,有时一两个月可以在山上解决供养的困难;这上面还可以大操大练,游刃有余。

从公元前202年至公元前196年,梅𫓶所统帅的越人和慕名加入的土著居民约十万人,一直驻在梅山村。梅𫓶的统帅府就在梅山岭上的梅山寨里,在这六年时间里,梅𫓶一方面组织开荒造田,利用越人先进的农耕技术,发展稻作经济;另一方面开展军事训练,在梅山各险要隘口设立关卡,派人守卫。梅𫓶还经常到各土著部落长老中拜访,建立友善关系,动员青壮年加入自己的队伍……

上山不易,下山更难。我们选择在山的西边下山,王海山校长为了说明当年越人上山下山之难,顺口提到了一句当地流传的民谣:“把马关在马鞍塅,把甲卸在卸甲村”。马鞍塅和卸甲村都是地名,传说越人驻在山上,每次上山前都要将盔甲卸下来,连同马一起寄放在山下。

王校长指了指西山的一隅,示意我,当年十万越人就是从几个山头冲向板溪的杨家湾,绕过三苗重兵把守的展旗坪和校场坪,翻越仓溪仑(民国以前,仓溪仑顶有一“安益茶馆”,茶馆的堂屋中间为界,以北是益阳县,以南是安化县),仅用半个月时间,就打到了安化的梅城。

公元前197年,梅𫓶占领了安化全境,即俗称的“中梅山”。公元前196年,梅𫓶占领了新化的大部分,即俗称的“上梅山”。

当年,梅𫓶在一次征服蚩尤后裔的战役中战死沙场。

之后,英勇善战的越人控制了东起宁乡县司徙岭,西抵邵阳白沙砦,北界益阳桃花江(《宋史·蛮夷传》记载为泗里河),南止湘乡佛子岭的广大区域,即俗称的梅山地区。在这一特定的区域里,“梅山文化”不断发展壮大,彪悍的越人后代演变成了华夏历史上的“梅山蛮子”。

纵观这一段历史,这一次寻访可以论证著名文史专家曾主陶先生的说法:桃花江(及以西的罗溪、锡溪、板溪、沾溪)流域  虽然“只是梅山的边缘,但却是梅山文化的起点。”……

梅山杜鹃别样红 

摄影:卢 岩

作者:朱明星 卢岩

来源:桃江广播电视台

编辑:张红莉  |  审核:黄 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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