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東方

即使你和大多數人一樣,從來不關心花,從來都把花做了浮光掠影,看見了就看見了,沒有看見也就沒有看見,花兒在你的生活裏只是環境中的一種偶然,拿到眼前來也覺着很美,自己卻也從來沒有去追尋過各種花的開放,更無心去探討各種花的特點,以建立自己對於花的概念和認知;即便如此,你大致上也會有印象,黃櫨這個名字是和紅葉聯繫起來的。在某一年的秋天專門去登山的時候,山上一片片的紅葉,人們會說,會重複地說,那是黃櫨。

很有意思的是,黃櫨的名字中的“黃”從來沒有人去追究,都直接將這個“黃”和紅葉的紅建立起了聯想關係。一說黃櫨就是秋天,就是秋天裏山坡上如火的紅葉。後來查了資料才知道,黃櫨的“黃”指的是其木質的顏色;因爲平常被樹皮包裹着,所以不可見。

現在,走在初夏去往郊外的家的路上,怎麼也想不到,遇到的這種圓形葉子正在盛開絮狀的花朵的灌木,居然就是秋天裏一片火紅的黃櫨。世界上以自己凋零前的變顏變色著稱的樹木之中,黃櫨大約算是重要的一種;於是人們對黃櫨的印象裏就只有向下的寒涼之中它們生命豔麗的收束,而少有人還去注意它們在其他生長階段裏的性狀。這是以人的主觀視角看世界的時候植被花朵的宿命,它們僅僅負責一個特徵的表現,甚至能有一個特徵可以被人記住就已經算是三生有幸。黃櫨在人類社會中的主要使命就是屆時提供紅葉即可,至於其他生命階段裏的林林總總,幾乎是沒有人去注意的。

雖然古人也說過“疊翠煙羅尋舊夢”的話,首開用“煙”來形容黃櫨花霧狀的神奇存在的先河,後來說的“煙樹”其實源於對黃櫨的這一描摹。但像我們印象裏古人詩句中大多數意象一樣,即使沒有渺焉不察,也會因爲習慣性地認爲時間跨度太大而再無追尋之心。然而今天,我終於見識到了黃櫨這種只有紅葉被記住的幸運植被的神奇花朵了!

黃櫨如煙似霧的絮狀花朵基本上是偏白的淺綠色,有的樹上會偏紅一些;顏色因爲都比較淡,所以主要倒是形狀更引人注目。像霧一樣,如煙一樣散佈在初夏時節鬱鬱蔥蔥的綠色樹冠之間,不論遠看還是近瞧都堪稱奇景。

當然,這個“絮狀”是遠觀的效果,遠遠地看過去像是沾了很多毛毛,但是沾得如此均勻就有些奇怪。走近了看,那絮狀的花其實是衆多的總狀花序的一根根花柄密集排列的結果。

黃櫨在秋天的深紅之外,居然還有着初夏的淺綠色的絮狀繁花;這時候它那些著名的圓葉子倒反而不怎麼顯眼了,那些葉子被多少代人小心地從秋天的紅色樹枝上摘下來夾到了自己的書頁之間和筆記本里,成了時間的紀念,成了生命中曾經經歷的一次次美好的回味線索。現在,它暫時讓位給自己的花朵,讓負有傳播後代使命的的盛開先唱主角。

從實用主義的角度上說,沒有可供人類食用的滋味鮮美果實的黃櫨,能引起人們如此的關注已經算是稀罕,它的紅葉和它的淺綠色的絮狀花朵,也許會讓更多的人注意到它們吧。

不過不注意到也沒有什麼,黃櫨生生世世不都是這樣過來了的嗎!只能說誰注意到了誰有福吧,黃櫨還是黃櫨,是無數人生中的背景的同時,也同時更是它們自己生命邏輯下的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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