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王家衛，還有一個導演能令張曼玉如此閃光
作者：Melissa Anderson
譯者：Issac
校對：奧涅金
來源：《村聲》
就像所有的銀幕精靈一樣，張曼玉存在於多重時空：她在過去、現在和未來。
導演奧利維耶·阿薩亞斯曾形容這位女演員是「有着新潮模樣的老派電影明星」。
十年前，我和他聊天時，他就《清潔》（2004）闡述了很多，這是他和張曼玉合作的兩部電影中的第二部。
《清潔》（2004）
第一部是《迷離劫》（1996），張曼玉在這部反身電影中扮演她自己：「當我第一次見到張曼玉時」——在1994年的威尼斯電影節上——「我認爲她有着令人難以置信的現代的、當下的某種特質。但她也有着電影明星特有的光芒，這種東西在電影中會散發出來。」
《迷離劫》（1996）
阿薩亞斯第一次接觸張曼玉時，她已經在香港工作了十一年，事業非常成功。張曼玉1964年出生於香港，後來去英國上學，又在18歲時回到香港，並在1983年的香港小姐大賽中獲得了季軍，這也是她進入電影界的開始。
她的突破性角色是在成龍自導自演的動作喜劇《警察故事》（1985）中飾演他反覆無常的女友阿梅。（蘇珊·多米納斯在2004年11月的《紐約時報》上對此進行了精彩的報道，報道中，成龍評論道，當他第一次在電視上看到張曼玉時，他認爲她「不會介意我把她從樓梯上踢下去。」）
《警察故事》（1985）
她在接下來分別上映於1988年和1992年的兩部《警察故事》的續集中再次扮演了自己的角色，同時在這香港電影工業繁盛的時期裏，也出演了許多其他的電影；1988年，張曼玉拍了十一部電影，而《警察故事2》只是其中之一。
也是在那一年，張曼玉開始與善於描繪聲色場面的王家衛合作，創作出了標誌性的作品。他們一共合作了五部電影，在這些影片中，張曼玉在《花樣年華》（2000）中綻放出了最熾熱的光芒。
《花樣年華》（2000）
這部電影決定性的視覺元素是慢鏡頭中穿着旗袍的張曼玉慵懶的動作，穿過狹窄的走廊、雨後漆黑的街道時的曼妙身姿，以及她上上下下的、無窮無盡的樓梯。《花樣年華》開片是1962年的香港，落幕是1966年的柬埔寨吳哥窟，這部電影不完整地回憶了狹小公寓中的兩個鄰居之間曖昧的愛情故事——陳太太（張曼玉 飾演）和周先生（梁朝偉 飾演）發現各自的丈夫、妻子有外遇。
《花樣年華》（2000）
「過去是他看得見卻摸不到的東西，」有關周先生，片中字幕如此解釋着；同樣的，和那個他越來越迷戀的女人的身體接觸——甚至是手指的接觸——仍然是可望而不可及的。張曼玉飾演的角色時不時地崩潰，她周圍的空氣都是令人激動的。
張曼玉將過去帶到現在（反之亦然）的非凡能力也成就了關錦鵬的《阮玲玉》（1991）。這是一部關於阮玲玉的傳記片，她是革命前中國電影的默片女神，在1935年自殺，時年二十四歲。
《阮玲玉》（1991）
片中，張曼玉（至少）扮演了三個角色：斷斷續續地出現在一些片段中的她自己，在這些片段中，她和關錦鵬與研究阮玲玉的專家、與阮玲玉同時代的人在談話；片場內外的阮玲玉；以及演員本人扮演的多個角色，這些角色都來自關錦鵬這部電影中重新創作的多部影片。
《阮玲玉》（1991）
僅僅說張曼玉可以無縫地進出這些無數的角色是不夠的。她還能做到更罕見的事情：凍結時間，又融化時間，讓舊時光變得流暢、清晰、令人陶醉。在迷醉的夜總會里，張曼玉飾演的阮玲玉優雅地隨着桑巴樂隊跳舞，我欣喜陶醉地看着這個場面，並想起肯尼斯·泰南曾這樣寫過葛麗泰·嘉寶：「看着她，就會直接而清晰地明白什麼是令人着迷、什麼是謙遜、什麼是美麗，就像是鮮花或絲綢一般。」
阿薩亞斯的溫柔而有趣的《迷離劫》是專門爲張曼玉寫的，片中，張曼玉機敏地完成了又一個看似不可能的，或者至少是矛盾的任務：揭祕自己在亞洲是超級明星的身份，同時又爲了那些不熟悉她的作品的觀衆而鞏固這一地位（1997年，這部電影在美國上映時，我就對她不熟悉）。
《迷離劫》（1996）
張曼玉（或者更準確地說，是「張曼玉」）從香港坐了十二個小時的飛機來到巴黎，來到一個混亂、暴躁的電影工作室，她平靜而勤奮地工作，出演了路易·費拉德1915年著名的系列默片《吸血鬼》的翻拍版。執導這部翻拍影片的是勒內·維達爾，一個事業糟糕的新浪潮導演，這個角色由新浪潮運動中最具代表性的明星讓-皮埃爾·利奧德飾演。
在大家觀看了杜琪峯的武俠大片《東方三俠》（1993）——張曼玉在片中飾演一個騎着摩托車的賞金獵人——的片段後，這位精神狀況不穩定的導演告訴他的女主角，「你可以成爲伊爾瑪·薇普，因爲你有她的優雅」。在阿薩亞斯的電影中，張曼玉出現在銀幕上的每一秒都印證了勒內的判斷。
《東方三俠》（1993）
2001年，阿薩亞斯和張曼玉結束了短暫的婚姻，之後他們拍攝了《清潔》，這也完全是爲這位女演員構思的。她飾演的艾米莉·王是一個癮君子，她努力戒掉毒癮，找回自己的生活，找回自己年幼的兒子。
《清潔》（2004）
張曼玉富有同情心地、複雜地刻畫了這個不完美的女人，並藉此贏得了2004年的戛納最佳女演員獎，成爲第一個獲此殊榮的亞洲人。張曼玉在紐約宣傳這部電影時，我和她有過交談，她向我解釋說，這次勝利給了她信心：「現在我敢認爲我可以選擇任何角色。我做這行已經二十多年了，所以這是一個你要麼開始淡出影壇，要麼作爲一個女演員變得更強大的時刻。現在我覺得我可以當很長一段時間的演員，這是我以前不敢想的。」
《清潔》（2004）
然而，到目前爲止，《清潔》是張曼玉最後一部主演的電影；她現在主要專注於作曲和錄製音樂。準確地說，她的電影生涯是過去時的，但她將永遠存在於現在完成時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