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通過網絡直播,有些人看到“懸崖村”的村民生活如此艱苦,但又這麼努力,就會給拉幾“刷”一些禮物,拉幾會把一半的打賞分給村裏生活更爲困難,下不了山,買不了生活用品的孤寡老人。△ 2020年4月29日,拉幾直播做飯,妻子小花也會走到屏幕前和網友互動。

  如果說鋼梯連接了“懸崖村”村民山上山下的生活,網絡直播則爲他們搭建了與外界溝通的特殊渠道。

  △ 2016年5月12日,“懸崖村”村民坐在玉米稈上搜尋手機信號,村裏沒有發射塔,全靠山下發射的微弱信號接收手機短信和打電話。

  △ 2020年5月3日,“懸崖村”村民吉克木果在家裏請同村人喫飯,同時有5臺手機直播聚餐。村裏共有十幾個網絡主播,年齡在20歲到30歲之間,各自粉絲從幾千到近百萬不等。“ 懸崖村”鋼梯修通之後,用電併入國家電網,光纖接入每家每戶,“懸崖村”邁入了現代化信息時代。

  從看不懂網友評論,到可以用普通話和大家流利溝通;從因爲打賞收益較日常勞作高而開始直播,到各盡所能抱團推廣彝族文化;從只能短期改善生活,到循着網絡學會種植技術,多了一個安身立命的本事……2017年夏天,通入“懸崖村”的互聯網爲村民們打開了另一個世界,也給“懸崖村”帶來了奇妙的變化。

  2020年夏天,“懸崖村”84戶精準扶貧戶遷往縣城易地搬遷集中安置點,村裏的網絡主播走了大半。對於出村和留村的主播們來說,是否繼續直播、如何繼續直播,是縈繞在他們心頭的共同困惑。

  “和外界只隔了一塊屏幕的距離”

  最初村裏人看到村裏的年輕人舉着自拍杆,自顧自地對着屏幕大呼小叫的時候,大家都覺得“像個瘋子”。

  △ 2020年5月10日,“懸崖村”網紅主播“憨憨渣男”(左)在田地上直播,朋友拉幾(右)上前助陣。

  “他們整天對着鏡頭,哪有那麼多可說的?”莫色達體說。當主播把鏡頭對準大家的時候,村民們都很緊張,不知道該如何面對,“如今大家都明白是怎麼回事了,面對鏡頭都能簡單聊上幾句”。

  現在走進“懸崖村”,從鋼梯到村道,會遇到一個又一個的年輕人在舉着自拍桿直播,有的在梯子上,有的在田間地頭,有的在家裏,有的甚至串門到鄰近的村子裏。

  有的年輕人通過網絡直播,被網友要去微信,直接收到微信轉賬,用以添置洗衣機、電冰箱、電飯煲等電器。吉克九里收到網友7000元捐款,買來了一大一小兩匹馬,爾布收到3萬元指定讓他買一輛二手車做營運生意的打賞。

  △ 2020年5月3日,“懸崖村”村民吉克拉者在做直播。她通過直播獲得網友幫助,自己患有脣齶裂的孩子近期被網友接到成都進行手術。

  除了“短期效益”可觀的直播,“懸崖村”的人們或主動或被動地走進一個新世界。“懸崖村”第一書記帕查有格告訴記者,鄉里扶持村民參與種植業扶貧項目——種中藥三七,村民莫色爾體和合作社的夥伴通過網絡在三七種植經驗豐富的雲南找到了師傅,又在網上學習了新的大棚和滴灌種植技術。

  帕查有格說,路通了,開始直播後,來村裏的遊客越來越多,村民跟外界的接觸也越來越多。

  “‘懸崖村’從過去沒有網絡信號,到現在的網絡直播盛行,如今,實際上跟外界只是隔着一個手機屏幕的距離。”

  “直播瘋子”拉幾

  “懸崖村”主播拉幾的揹簍裏有一個五萬毫安的充電寶,無論拉幾這一天做什麼,他的直播從不停止。從早上八點到晚上七點,拉幾平均每天直播十小時以上。

  22歲的拉幾是今年4月初開通自媒體直播的,現在有6萬多粉絲。拉幾說,過去一直沒有發現這麼好的一個平臺,還能夠帶來不少的幫助。

  △ 2020年5月10日,拉幾在自家土豆地裏直播,和網友歡樂互動。他說,在網上認識了很多有趣的人,這讓他很開心。

  4月30日8時許,雨後的“懸崖村”霧氣騰騰,拉幾推開木門,把裝好手機的自拍杆伸出去,宛如仙境的景觀通過手機屏幕連接到外界,他用一貫誇張的聲音喊道:“家人們,看,我們的‘懸崖村’風景多美!家人們,沒有關注主播的趕緊加關注,主播‘懸崖村熊二’會每天和你分享不一樣的生活!”

  △ 2020年4月30日,雨後,推開拉幾家的木門,眼前的“懸崖村”被騰起的霧氣籠罩,這是拉幾經常直播的風景。

  各種讚歎和點贊在屏幕上滾動不止,一些人送上打賞,拉幾表情誇張地連連感謝,興奮中,一天生活就此開啓。

  接着他背起揹簍,和照顧女兒的妻子打了聲招呼,然後對着手機繼續直播。他一邊走一邊介紹身邊田地裏的玉米苗、花椒樹、橘子樹等,並對網友的提問一一作答。

  拉幾這天下山是爲了接幾個通過直播預約到訪的成都遊客,從5月1日到4日,每天都有人預約來探訪“懸崖村”,並住在他家,每次他都會去山下接客人上山。

  △ 2020年4月29日,幾個遊客來到拉幾家,他們是通過拉幾的直播聯絡到訪的。“懸崖村”每年吸引大約10萬遊客,很多遊客是直接通過直播聯絡而來,其中不乏專門來幫助懸崖村困難家庭的愛心人士。

  △ 2020年4月30日,一個來自吉林的“網紅”探訪“懸崖村”,拉幾成爲外來“網紅”的直播對象。

  爬鋼梯的過程中,拉幾非常熟練地介紹着鋼梯的過去和現在,以及自己曾經的體驗。

  △ 2016年5月14日,在3名家長的保護下,“懸崖村”的15個孩子從山下的勒爾小學出發,爬17段藤梯回家。“懸崖村”因爲進村道路艱險,過去幾乎沒有人到訪,一度處於與外界近乎隔絕的狀態。

  △ 2016年11月19日,孩子們攀登最後兩段垂直高度一百多米的鋼梯,過去的藤梯幾乎和崖壁垂直,現在的鋼梯傾斜角度在60度左右,行走方便很多,也安全多了。

  △ 2020年4月28日,拉几上山休息時,通過直播介紹鋼梯的故事,村裏路過的老人習以爲常。

  △ 2020年4月28日,拉幾在上山途中遇到幾個下山的遊客在路邊休息,他趁機介紹自己的自媒體名稱,吸納他們做自己的粉絲。他說:“來看我的直播,我每天都會介紹“懸崖村”,你們可以隨時通過我的直播瞭解更多村裏的故事。”

  △ 2020年4月28日,拉幾在前往“懸崖村”路上的休息平臺上,向網友介紹懸崖村。

  一些網友看到拉幾邊攀爬鋼梯邊直播很感動,有的當場打賞給拉幾家裏添置東西,比如小豬娃、板凳、桌子等。一個多月前,還有一個豪氣的網友打賞讓他買了一臺洗衣機,當然從購買到使用,拉幾全程直播,讓粉絲一起感受他和妻子第一次使用洗衣機的快樂。

  除了自己的日常生活,拉幾還把直播的視線轉向全村,比如誰家結婚辦喜事,誰家有困難,拉幾都會通過直播平臺與粉絲分享。

  △ 2020年5月2日,村裏的孩子在拉幾門前的院子玩耍。拉幾經常組織孩子們舉辦小活動,與網友互動,給孩子們帶來了不少幫助,門前的小院也成了孩子們聚集的地方。

  通過網絡直播,有些人看到“懸崖村”的村民生活如此艱苦,但又這麼努力,就會給拉幾“刷”一些禮物,拉幾會把一半的打賞分給村裏生活更爲困難,下不了山,買不了生活用品的孤寡老人。拉幾說,我們都有變老的那一天,幫助他們就是幫助我們自己。

  △ 2020年4月29日,拉幾在家裏召集了村裏的小朋友,和網友互動。拉幾說,讓小朋友參與到直播中,會有很多限制。但因爲一些網友希望能夠通過屏幕看到受捐助的孩子,所以他會在徵得家長同意的情況下,把孩子召集到一起和網友互動,讓孩子們自己向愛心人士表達感謝。

  △ 2020年5月1日,拉幾把愛心人士捐贈的文具、鞋等物資發給孩子們,他把發放過程進行直播,他說這樣做是爲了讓愛心人士更放心。

  △ 2020年5月2日,拉幾走訪需要幫助的家庭,把老人和孩子們的現狀介紹給網友。

  在拉幾的影響下,妻子小花也開通了自媒體直播,現在有幾千個粉絲。拉幾說,小花的號相當於自己的小號,有的時候自己的賬號不小心違規被關“小黑屋”,就會用小花的號來繼續做直播。

  △ 2020年4月29日,拉幾直播做飯,妻子小花也會走到屏幕前和網友互動。

  △ 2020年4月29日,小花和觀看直播的網友互動。在拉幾直播的時候,小花會在拉幾需要走開處理家務事的時候頂上一陣子,但總有人問一些過分的問題,讓她有些不適。

  △ 2020年4月29日,拉幾開着直播下山採購後,小花在家裏照顧女兒。小花說,去年拉幾去鄰縣美姑縣工地打工,她拖着懷孕一個月的身子去孃家背女兒回家,小花說,那天天氣也熱,肚子疼,背孩子上山的當晚就流產了,自己還一個人在家帶着孩子,下山又下不去,自己買了一斤蜂蜜當藥喝,那天她特別後悔嫁到“懸崖村”。

  小花說,雖然他們每天的直播生活看着挺熱鬧,但是對他們來講,還是希望走出大山,住進城市,讓孩子讀書接受更好的教育,有病也能夠及時得到醫治。

  但因爲拉幾和父母分家後戶口簿上沒有辦理分戶手續,而且他繼承了父母山上的住房,所以這次易地搬遷家裏分到的100平方米的住房並沒有他的份。

  △ 2020年4月29日傍晚,同村的達體抽了新房,拉幾暫停了直播,來幫忙殺豬。

  △ 2020年5月13日,拉幾跟隨搬遷的“懸崖村”精準扶貧戶到縣城易地搬遷集中安置點直播。新房與懸崖村居住條件的差異,令拉幾震驚,他說自己心裏只有一個念頭:我想搬家。

  拉幾在5月12日到14日的“懸崖村”搬遷期間,一直開着自媒體直播,從“懸崖村”到縣城新居,他在直播過程中,得到粉絲們的很多點贊。拉幾說,直播中特別令他酸楚的是,當粉絲們問他的房子在哪裏,他只能說,這次沒有,下次會有的。

  直播,能一直播嗎?

  困擾拉幾的不僅有房子問題,還有依靠網絡直播生活能持續多久的問題,這也是搬遷出村的主播們所困惑的。他們沒有才藝,直播風景和生活久了,網友們也會看膩的,粉絲的活躍度也會逐步降低。

  △ 2020年5月3日,特土社,幾個主播在村廣場直播介紹即將搬遷的村子現狀。

  △ 2020年5月3日,吉克木果和吉克拉者在一起直播,他們主要是介紹村裏搬遷前的現狀,與網友分享即將搬離的喜悅。

  5月19日,搬遷出村的20歲“懸崖村”主播“憨憨渣男”說,除了12號搬遷當天一直通過自媒體直播外,已經有一週沒開過直播了,感覺自己住上了新房後,觀衆也不稀罕關注了。他說,不確定自己以後還會不會再開直播,現在的首要任務是收拾好房子,然後去找一份工作。

  留守“懸崖村”的主播拉幾說,村裏的人雖然少了,但“天梯”還在,城裏人還願意來體驗“憶苦思甜”。另外,“懸崖村”也要開始啓動旅遊開發了,再想想新的直播思路,還能堅持下去。

  △ 2020年5月13日,拉幾揹着孩子在村裏繼續直播,他說,雖然村裏大部分人都搬走了,但他不會停下直播,他要一直播到自己離開大山的那一天。

  攝影並文 新京報記者陳杰 編輯 陳婉婷

  校對 趙琳

  責任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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