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真正務實且能辦事者,可說只有賈璉。”賈璉道:“果然這樣,也罷了。

從最初讀《紅樓夢》開始,對賈璉的印象就不錯,覺得賈府裏很多大事都是他在操持,比如護送黛玉回南、協助處理修建大觀園相關事宜、幫賈赦去平安州辦事以及料理其他家務瑣事等。那時也看到很多相關評論,說賈璉如何窩囊無能好色無用等等,並不以爲然。

我認爲賈璉還不錯,是把他和賈敬、賈赦、賈珍、賈寶玉、賈環、賈蓉、賈薔等賈族人以及薛蟠等人相比較而言。至於賈璉之淫,結合當時社會環境及他的出身和身份來看,其實也可以理解,畢竟當時這樣的男人極爲常見。

原文對賈璉的介紹,是這樣的:

若問那赦公,也有二子,長名賈璉,今已二十來往了。親上作親,娶的就是政老爹夫人王氏之內侄女,今已娶了二年。這位璉爺身上,現捐的是個同知,也是不喜讀書, 於世路上好機變言談去的,所以如今只在乃叔政老爹家住着,幫着料理些家務。

賈璉究竟是賈赦的長子還是次子,在此不細究。但他多半是賈赦的嫡出兒子。因第七十三回裏,邢夫人曾對迎春說她一生無兒無女,可知邢夫人定是續絃無疑。且迎春和賈璉不是同一個娘所生,而迎春又是庶出小姐,賈璉又能娶到金陵王家的小姐、王夫人內侄女王熙鳳爲妻,以鳳姐的心性,她連賈家都瞧不上,若賈璉還是賈家的庶出兒子,她豈肯嫁過來?可知賈璉多半是嫡出,賈府纔會考慮爲他迎娶王家嫡女。

賈璉之寬:舞臺讓給你,我退居幕後

據冷子興說,“自娶了他令夫人之後,倒上下無一人不稱頌他夫人的,璉爺倒退了一射之地”。

作爲一個男人,賈璉未娶親之前,雖未讀書,但應該也幫着料理了些家務。到他娶了鳳姐後,府裏上下一片聲地稱讚鳳姐能幹,連老祖母也偏疼起鳳姐了,賈璉倒“退了一射之地”,這其中,想必他也有失落感吧。

其實細想,這也怨不得賈璉,畢竟王熙鳳心機極深,連冷子興這樣的外人都知道她“竟是個男人萬不及一的”,一萬個男人裏挑出個最好的,都比不上鳳姐。賈璉被她比下去了,倒也不算冤。用興兒的話說“我們二爺也算是個好的,那裏見得他”。

但即便如此,賈璉對鳳姐,因有愛意,還是抱着一種尊重和退讓的態度,這是賈璉對妻子的寬容和忍讓

鳳姐一把拉住,笑道:“你且站住,聽我說話……若是爲小和尚們的那事, 好歹依我這麼着。”如此這般,教了一套話。賈璉笑道:“我不知道。你有本事你說去。”鳳姐聽了, 把頭一梗,把筷子一放,腮上似笑不笑的,瞅着賈璉道:“你當真的,是頑話?”賈璉笑道:“西廊下五嫂子的兒子芸兒來求了我兩三遭,要個事情管管,我依了,叫他等着。好容易出來這件事,你又奪了去。”鳳姐笑道:“你放心。園子東北角上,娘娘說了還叫多多的種松柏樹……這件事出來,我保管叫芸兒管這件工程。”賈璉道:“果然這樣,也罷了……”

賈璉和鳳姐兩口子協理家務,在用人和辦事方面,有時有分歧。有的賈族族人來求鳳姐給兒子派差事,還有的親自來求賈璉給派差事。在這件事上,賈璉選擇讓着鳳姐,哪怕後面他在子侄面前丟了面子,讓別人都知道他是個怕老婆的、說話不管用的,也未曾惱怒怪罪到鳳姐頭上。

這次因管和尚道士那件差事,賈芹的母親周氏求了鳳姐,因此被鳳姐給奪了去。讓賈璉和求他的賈芸撲了空。

起先賈璉不讓,但鳳姐不退,她“把頭一梗,把筷子一放,腮上似笑不笑的”,這一串動作,再加上一句半是威脅、半是商量的話。賈璉無法,只得說了原委,又得了鳳姐保證,也就服了軟:“果然這樣,也罷了。”算是答應了妻子的要求,爲她讓步。

在現在看來,能爲妻子做出讓步的丈夫並不算什麼,但放在那個男尊女卑的時代,說賈璉性子軟,溫和好相處,倒也恰當。雖說鳳姐確實強勢,但這又何嘗不是做丈夫的賈璉的寬容忍讓和退步的結果呢?

賈璉之能:務實能辦事,喫苦又耐勞

在整個賈府,除賈政入朝爲官,尚且勤勤懇懇、兢兢業業之外,從賈敬、賈赦到賈珍、寶玉、賈蓉、賈薔等一衆子孫,一大半都是沉溺享樂、鬥雞走狗、不務正業之徒。

寶玉雖說有別於這些伯父兄弟子侄,但他務虛不務實,既是個未長成的少年,也沒有辦事和解決實際問題的能力。真正務實且能辦事者,可說只有賈璉。

林如海病重,寫書信接黛玉回去。賈母只得忙忙打點黛玉起身,且“定要賈璉送他去,仍叫帶回來。一應土儀盤纏,不消煩說,自然要妥帖。”於是賈璉與林黛玉辭別衆人,就往揚州去了。

賈母定要賈璉護送黛玉,而玉字輩兄弟中,也唯有賈璉能當此重任,但也可見一來是賈母疼惜黛玉,二來則是她對賈璉辦事放心。

另,林黛玉花容月貌,薛蟠偶見黛玉,“已酥倒在那裏”。賈璉貪戀美色,衆所周知,連鳳姐和平兒兩個美人坯子都無法滿足他。但護送黛玉往返揚州,卻未曾出過任何差錯。賈璉與黛玉同爲姑舅表兄妹,無論是礙於賈母的威信,還是念及林姑媽之情,都可見賈璉爲人辦事有底線有原則,單憑這點,他就比堂兄賈珍好太多。

建造省親別墅時,賈珍、賈璉等人協助處理相關工作。後來賈政帶清客遊園,想起帳幔簾子和陳設玩器古董等是否一一配就,就問一旁的賈珍,在得到賈珍回之後,賈政知道此事由賈璉管理,就將賈璉喚來:

一時,賈璉趕來。賈政問他共有幾種,現今得了幾種,尚欠幾種。賈璉見問,忙向靴桶取靴掖內裝的一個紙摺略節來,看了一看,回道:“妝、蟒、繡、堆、刻絲彈墨並各色綢綾大小幔子一百二十架,昨日得了八十架,下欠四十架。簾子二百掛,昨日俱得了。外有猩猩氈簾二百掛,金絲藤紅漆竹簾二百掛,墨漆竹簾二百掛,五彩線絡盤花簾二百掛,每樣得了一半,也不過秋天都全了。椅搭、桌圍、牀裙、杌套,每分一千二百件,也有了。”一面走,一面說。

從賈璉的對答可見,他辦事細緻認真、回話條理清晰。對各樣東西哪些齊了,哪些還差着,差了多少,數量都瞭然於胸。就連沒有配齊的簾子,他也知道等到秋天就能全部配齊。這樣的回答,讓人滿意。而這樣的辦事能力,也確實能令賈政等人放心。

爲賈母和賈政辦事,賈璉都能交上一份滿意的答卷,這不算難。難的是爲自己的父親賈赦辦事。

賈赦是個昏聵糊塗、貪多嚼不爛的人。爲他辦事,有時候得放棄原則,滿足他的私慾。

在第六十六回,賈赦因有件機密大事,要派遣賈璉急速往平安州去,賈璉一大早出了城,“就奔平安州大道,曉行夜住,渴飲飢餐”,從這樣的工作節奏,可知他並非一味享樂、不能喫苦耐勞的公子哥兒。

事情辦完之後,他向賈赦回明,賈赦“十分歡喜,說他中用”,後來賞了賈璉一百兩銀子不算,還把房中一個丫頭賞給賈璉做妾。這件事對於賈璉而言,是父親對他的最大認可。

賈璉之善:善良有原則,誠厚可信賴

賈璉是賈府男子裏少有的良善人,這點他和賈政、寶玉父子一樣。

前面說賈璉爲父親賈赦辦事之難,除了賈赦嚴厲苛刻之外,還有一點,賈赦貪心,爲達目的,往往不擇手段。

第四十八回裏,平兒和寶釵閒談中,牽出賈璉被父親賈赦打了一事。原因是賈赦不知在哪裏看到幾把舊扇子,這舊扇子可不是普通扇子,而是價值連城的古董珍玩。

回來後,賈赦覺得家裏收藏的那些好扇子都不中用了,叫人到處去搜求他想要的那些扇子。誰知有個叫石呆子的,家裏就有二十把這樣的扇子,連賈璉看了,都說“原是不能再有的,全是湘妃、椶竹、麋鹿、玉竹的,皆是古人寫畫真跡。”賈璉回來就告訴了賈赦,賈赦讓買這扇子。誰知那石呆子偏偏不賣,還說即使餓死凍死,一千兩銀子也不賣。

賈赦沒辦法,天天罵賈璉沒本事辦不成事。誰知賈雨村聽了後,告那石呆子拖欠官銀,拿到衙門,又把那扇子抄了來賠補。

賈赦拿到那扇子後,還問到賈璉頭上:“人家怎麼有本事弄了來?”賈璉聽了這話,只說了一句:“爲這點子小事,弄得人坑家敗業,也不算什麼能爲。”爲這幾件事,賈璉就這樣被父親打了。

其實,如果真要對石呆子巧取豪奪,賈璉也不是沒辦法把扇子弄到手。正如鳳姐可以弄權鐵檻寺,將一對鴛鴦拆散,賺取利錢一樣。這樣的“方法”和手段,別說鳳姐,同樣出身國公府,見多了世面的賈璉,難道學不會嗎?不是他不會,而是他不肯。正如他所說,爲了幾把那樣的好扇子,把別人弄得坑家敗業的,又算是什麼本事呢?

再有林之孝和賈璉叨叨家常話時,賈璉說到旺兒想求娶太太房裏的彩霞一事。

對於此事,賈璉原本的態度是,也得鳳姐派個人和彩霞的娘說說,而且“這事也不可霸道了”。可見賈璉對於奴才之間的婚配,是既要禮數周到,又要你情我願,還不肯讓奴才們仗勢欺人。

後來因和林之孝閒話,林之孝聽說後,告訴賈璉,旺兒的小子不成器,只會喝酒賭錢,怕白害了彩霞一生。賈璉聽後,是這樣的反應:

賈璉道:“……我們旺兒的小子,要說太太房裏彩霞。他昨兒求我,我想什麼大事……我打發個人去說一聲,就說我的話。”林之孝聽了,只得應着,半晌笑道:“依我說,二爺竟別管這件事。旺兒的那小兒子……在外頭喫酒賭錢,無所不至。雖說都是奴才們,到底是一輩子的事。彩霞……聽得越發出挑的好了,何苦來白糟蹋一個人。”賈璉道:“ 他小兒子原會喫酒不成人!”林之孝冷笑道:“豈止喫酒賭錢,在外頭無所不爲……”賈璉道:“ 我竟不知道這些事。既這樣,那裏還給他老婆;且給他一頓棍,鎖 起來,再問他老子娘。”林之孝笑道:“何必在這一時。那是錯,也等他再生事,我們自然回爺處治。如今且恕他。”賈璉不語。

賈璉聽林之孝說旺兒的兒子不成器,也想要把他打一頓,只是,正如林之孝所說,等他犯了錯纔好這麼處置,於是賈璉不語。

賈璉處事還算公正,但因旺兒是鳳姐陪房,而鳳姐威嚴,有些事情賈璉也不好插手,難以做主。只是,賈璉做了他該做的、能做的,也就是說給旺兒,叫他好好管教兒子,僅此而已。

鳳姐問賈璉可說了沒有,賈璉因說:“ 我原要說的,打聽得他小兒子大不成人,故還不曾說。若果然不成人,且管教他兩日,再給他老婆不遲。”鳳姐聽說,便說:“你聽見誰說他不成人?”賈璉道:“不過是家裏的人,還有誰。”鳳姐笑道:“我們王家的人,連我還不中你們的意,何況奴才呢!我才已和他娘說了,他娘已經歡天喜地應了,難道又叫進他來,不要了不成?”賈璉道:“ 既你說了,又何必退。明兒說給他老子,好生管他就是了。

賈璉之敏:隨機應變會辦事,聰明機敏有擔當

冷子興評價賈璉,不愛讀書,但是“於世路上好機變言談去的”。好機變言談,說明賈璉不僅通人情世故,而且處事靈活,有方法、有智慧。

賈璉是個聰明人。他的聰明,體現在他知道自己辦事的目的是什麼,他做事就直奔目標而來。

在尤二姐囑託賈璉發嫁尤三姐後,賈璉一心掛着此事,這是他的責任擔當所在。

只可惜當時他打聽不到湘蓮的行蹤。巧的是,他在去往平安州半路上正好碰到了柳湘蓮和薛蟠,一聽薛蟠說要幫柳湘蓮尋一門親事,賈璉立馬趁熱打鐵,說起自己發嫁小姨的事。

在柳湘蓮說要一個絕色的美女時,賈璉恨不得立馬就把事情說定。柳湘蓮本想等看望姑媽之後,進京再議此事,而賈璉因瞭解柳湘蓮個性,他是萍蹤浪跡慣了的一個人,因此試圖讓柳湘蓮立刻定下此事。所以賈璉說:“你我一言爲定,只是我信不過你。你總是萍蹤浪跡的,要是到時候你不回來,這不是耽誤了人家嗎。你要留個定禮纔好。”

一般來說,婚姻大事,有了定禮,這事也就八九不離十了。賈璉要求柳湘蓮立馬下定,既是怕他反悔,也是怕他又失蹤,或者時間耽擱久了,說不定又定下了別家姑娘。從出發點來看,賈璉的舉動,都是衝着他的辦事目標來。

尤氏二姐妹的聲名,確實不太好,這是賈府內外有所耳聞的。所以,賈璉爲尤三姐提親,極力揚長避短,特意渲染尤三的容貌,說她是“古今有一無二”的,但對尤三姐自擇夫婿一事,絕口不提。“便將自己娶尤氏,如今又要發嫁小姨一節說了出來,只不說尤三姐自擇之語”,這既是賈璉對尤三姐名聲和隱私的保護,更是賈璉的機敏之處。

倘若賈璉告訴了柳湘蓮,尤三姐自己擇婿等事,估計柳湘蓮當時不會立馬下定禮。這事柳湘蓮不知情,但賈璉這麼做,他的辦事目的,確實達到了。這就是他的機敏。

賈璉之淫:喜新厭舊是本性,朝三暮四人皆惡

賈璉的好色,是所有女子無法承受的生命之重。

賈璉喜歡什麼樣的女人,這很難說。他喜歡出身高貴的鳳姐,也喜歡嬌俏可人的平兒。他喜歡多混蟲的媳婦多姑娘,也喜歡廚子鮑二的老婆鮑二家的。他還喜歡冷漠美豔的尤三姐,他也喜歡溫柔動人的尤二姐。他並非感情氾濫,而是慾望氾濫。

男人是否能分得清感情和慾望,決定了他們是用頭腦對待感情還是用下半身對待感情。

賈璉娶了鳳姐,他們之間有婚姻,賈璉對鳳姐,既有頭腦上的感情,也有下半身的慾望。平兒是房裏人,賈璉對她更多的可能是下半身的慾望。至於那些被賈璉拉上牀的僕婦,那多半是賈璉在有了下半身衝動後,產生的行爲。而賈璉對尤二姐,既有慾望,也有感情,若問賈璉自己這究竟是慾望還是感情,可能他也無法說清。

所以,當賈璉對尤二姐、尤三姐都動了垂涎之意後,三姐“卻只是淡淡相對”,只有二姐“也十分有意”,於是賈璉就有了追逐的目標:放棄三姐,獨追二姐。這是感情還是慾望?顯然是慾望。

再到他娶了尤二姐,又有了秋桐之後,更不堪了:

每日常無人處說起話來,尤二姐便淌眼抹淚,又不敢抱怨,鳳姐兒又並沒露出一點壞形來。 賈璉來家時,見了鳳姐賢良,也便不留心。 如這秋桐輩等人,皆是恨老爺年邁昏瞶,貪多嚼不爛……因此除了幾個知禮有恥的,餘者或有與二門上小幺兒們嘲戲的,甚至於與賈璉眉來眼去,相偷期約的,只懼賈赦之威未曾到手。這秋桐便和賈璉有意,從未來過一次。今日天緣湊巧,竟賞了他, 真是一對烈火乾柴,如膠投漆,燕爾新婚,連日那裏拆得開。那賈璉在二姐身上之心也漸漸淡了,只有秋桐一人是命。

喜新厭舊,是賈璉的本性,朝三暮四,卻讓他面目可憎。對於尤二姐,他發誓終久要爲她報仇,他也曾在枕邊衾內,將自己的體己都交予二姐,也曾好好請大夫給二姐看病,也爲二姐之死而哭泣……這其間,究竟幾分情,幾分欲,他大概也說不清。

結語:

作爲公府末世子弟,賈璉在務實的同時,幾乎撐起了整個家族的事務。府裏一應大小事務,都少不了他的操持和管理。對待下人,他也是寬厚有餘,不過多計較,比鳳姐好太多。

他和賈府幾乎所有世家子弟一樣,好色淫亂,私生活混亂不堪,但在男女之事上,他講究你情我願,從不強佔任何女人。這點和賈赦、賈珍、賈蓉等人截然不同,這也正是他人性的閃光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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