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T&T中心球館在隱約可聞的急促呼喝聲中瀰漫着備戰強敵的肅穆氣息，而工作人員此時都在緊鑼密鼓地籌備着賽前獻禮。

保羅-加索爾環顧着這座陪伴自己兩年有餘的球館，心底晃盪起如同近鄉情怯般的微妙情緒。

一週前，大加索爾剛與馬刺難捨辭別，隨後空降密爾沃基加盟雄鹿。大加索爾在賽季初期遭遇左腳應力性骨折，待到傷愈迴歸，他的狀態已大不如前，他在馬刺所扮演的角色也逐漸邊緣化。他盼能在生涯暮年發揮餘熱並追求生涯第三冠，因此他也決定放棄數百萬美元的受保障薪金與馬刺達成買斷協議，轉赴彼時位列聯盟第一的雄鹿。

大加索爾抵達密爾沃基後馬不停蹄地改換戰袍隨隊出征，晃眼之間，他疲憊的步伐又邁回聖安東尼奧。

歷歷往事猶在昨日，攘攘聖城已成故地。

跟老隊友們在賽前寒暄兩句後，大加索爾返身回到板凳席等待着裁判吹響開場哨聲。而片刻過後，AT&T中心球館的明亮燈光倏然轉暗，大屏幕播放起馬刺獻予大加索爾的致敬短片，全場球迷也用雷鳴般的熱烈掌聲迎接他的歸返。

大加索爾剎那間稍感訝異，但隨後他又欣慰一笑，眼底蒸騰起迷濛水霧，胸腔滿溢着溫熱氣息。

馬刺爲大加索爾製作的致敬短片回顧了他的生涯道路，從孟菲斯的砥礪蟄伏到洛杉磯的登頂衛冕，從芝加哥的朽株回春到聖安東尼奧的遲暮之年。

他慢慢斂回被淚霧濡溼的視線，向全場揮手致意後徑直走到馬刺板凳席，與老隊友們溫情相擁。他在事後感慨道："我沒有把致敬視頻全都看完，但我知道那是球隊、隊友及球迷予我的好意。儘管我上週纔剛離隊，但他們還是爲我準備了非常熱烈的歡迎禮，我們仍停駐在那段過往的歲月，保留着那份珍貴的情誼。"

雄鹿主帥邁克-布登霍爾澤有意讓大加索爾在舊主面前有所發揮，伴隨着他帥旗一揮，披掛出陣的大加索爾埋伏弱側遠射中靶，而馬刺球迷也不吝於爲他搖旗歡呼。順帶一提，這記三分是大加索爾雄鹿生涯的第一球，但沒有人能料想到，這也是他雄鹿生涯的最後一球。

馬刺在此役歷經苦戰爆冷逆轉雄鹿，繼續鞏固西部前八的排名，老帥格雷格-波波維奇賽後意味深長地朝雄鹿將帥豎起拇指，或許是感謝舊日門徒布登霍爾澤手下留情，又或許是祝福昔時愛將大加索爾枯木發榮。

敗走聖城對早已鎖定季後賽席位的雄鹿來說無甚所謂，他們談笑自若地返回更衣室，揚尼斯-安特託昆博與布魯克-洛佩茲還閒聊起了馬刺主場常有蝙蝠出沒的趣事，而大加索爾在球隊其樂融融的氣氛感染下也不禁開懷大笑。

一場敗仗不會讓這支球隊的爭冠前景蒙上陰影。

大加索爾從新隊友們的燦爛笑意中似乎能看到自己圓滿在即的生涯結局，他那蹣跚的步履仍在努力攀爬聯盟的峯巔，他那熾熱的目光也在追溯舊往光輝的歲月。

斜陽沉墜西山，餘暉散作煙霞，臨近生涯尾聲的大加索爾想在密爾沃基綻放最後的風華。

奈何天不遂人願。

雄鹿打完敗仗後又馬不停蹄地征戰客場，而大加索爾卻高掛起免戰牌。從左腳踝傳來的酸乏感拖曳着大加索爾前行的步伐，他只能止步停歇，耐心靜養。

他在賽季初期所遭遇的左腳應力性骨折尚未徹底痊癒，儘管他先前已獲准重返賽場，可現在他的左腳踝傷情卻又出現反覆。雄鹿並不急於讓大加索爾倉促復出，大加索爾於他們而言的最大價值顯然在於經驗指導而非即戰貢獻。

隊醫預計大加索爾將因傷缺戰一個月，常規賽階段已無望迴歸，幸而無礙球隊的季後賽征程。但此後大加索爾的左腳踝傷情卻沒有任何即將痊癒的跡象，令人愈發擔憂，與此同時球隊也在常規賽收官階段飽受傷病困擾，尼古拉-米羅蒂奇遭遇左拇指骨折，馬爾科姆-布羅格登也出現右腳輕微足底筋膜撕裂。

陰鬱沉抑的氣氛不覺然間已籠罩着雄鹿的更衣室，饒是閱盡滄桑世事的大加索爾在此時也愈感不安。

雄鹿這股東部新生力量的常規首發球員累計只打過88場季後賽，而大加索爾僅一人就已打過136場季後賽，其間差距何其懸殊。他盼能憑藉自身的豐富經驗幫助球隊在季後賽有所作爲，但時值此際他又受困傷病歸期不定，只能坐穿板凳席焦慮等待。

雄鹿是否真的需要大加索爾？

待到季後賽烽煙升起，雄鹿高歌猛進直闖東部決賽，彈劍枕戈等候着仍在第二輪殊死酣戰的對手。雄鹿在季後賽所向披靡的強勢發揮令大加索爾長舒口氣，但隨後他又頓感悵然若失。他知道自己當前的最大價值在於季後賽經驗，可現在他的迴歸與否似乎對這支球隊的爭冠前景影響甚微。

他不由得想，他如今之於雄鹿的意義是否僅爲錦上添花，而非雪中送炭。

在等待另一支球隊與雄鹿會師東部決賽的期間，大加索爾決定進行左腳舟骨應力性骨折的修復手術，此舉意味着他將徹底無緣季後賽，雄鹿將帥對此也都表示理解。

數天後，猛龍憑藉科懷-倫納德的搶七壓哨絕殺驚險躋身東部決賽，大加索爾就此錯過與馬克-加索爾在分區決賽交手的機會。對此，小加索爾笑道："這是件好事兒，我們的父母可不想看到我們兄弟倆在賽場上狹路相逢。"

缺失兄弟對決的戲碼並未影響到東部決賽的戲劇性，雄鹿延續勝勢攻下兩城，但此後猛龍匪夷所思地連扳四局淘汰雄鹿，隊史首度闖進總決賽。

志得意滿的雄鹿在頃刻間已是潰不成軍，一路高歌戛然而止。北境之師的絕地反撲令他們措手不及，他們終究還是喫了缺乏經驗的虧。

在親眼目睹球隊折戟北境後，大加索爾無奈嘆道："我們本賽季距離總冠軍近在咫尺，只可惜我們最後在東部決賽惜敗猛龍。我一直在想，假若我能擺脫傷病披掛出戰，那我是否就能幫助球隊擊敗猛龍？我也沒有答案。"

他沒有答案，但他也已知道——

他並非僅是錦上添花，只是他也未能雪中送炭。

求而不得纔是人生常態。

大加索爾在生涯暮年奮勉一搏卻未遂所願，將近不惑之年的他或已退役在即。

伴隨着休賽期掀開帷幕，與雄鹿緣分已盡的大加索爾只能另尋下家。而在此之前，他決定暫且拋卻所有煩憂，與女友凱瑟琳-麥克唐納比翼連枝步入婚姻殿堂，琴瑟合鳴安於生活歸宿。

39歲生日的當天，西裝革履的大加索爾在舊金山爲凱瑟琳輕柔披上雪白婚紗，他滿懷柔情地說道："這是我人生當中最爲奇妙的時刻。"

生活不止籃球。

甜蜜的婚姻猶如溢美辭章修飾着愈發完滿的生活，大加索爾沉浸於此樂而忘憂。

而後又是好事連連，辦完婚禮僅過半月，開拓者向大加索爾拋出橄欖枝。彼時大加索爾的左腳傷勢尚未痊癒，但開拓者仍然毫不猶豫地爲他奉上一份老將底薪，開拓者主帥特里-斯托茨也對他誇讚道："大加索爾的豐富經驗與全面技術都非常適合我們的球隊。他是天生的贏家，能夠把他招致麾下是我們球隊的一大幸事。"

上賽季剛闖入西部決賽的開拓者也是大加索爾所預期的理想下家，他早在三年前就曾考慮轉赴波特蘭，只是他當時猶豫再三後還是決定投到波波維奇麾下。現如今重獲機會加盟開拓者，大加索爾理所應當地欣然接受。

"開拓者是現階段最適合我的那支球隊。"大加索爾斬釘截鐵地說道。

隨後，開拓者的醫療主管傑斯-埃利斯特意趕往西班牙馬德里探望大加索爾，密切跟進他的傷病狀況併爲他量身制定訓練計劃。

退役疑雲轉瞬消散，生涯道路又將延展，大加索爾在傑斯-埃利斯的悉心指導下有條不紊地耐心備戰。

傑斯-埃利斯起初預估大加索爾歸期將近，但最後又事與願違，大加索爾的左腳傷情遲遲未能痊癒，開拓者也只能不停推遲他的歸期——退出訓練營，無緣季前賽，缺席揭幕戰。

大加索爾徒呼奈何，他坦言："我還是希望自己能夠迴歸現實吧，別產生虛假的期待，一切都得循序漸進。"

屋漏偏逢連夜雨，開拓者在賽季初期遭遇大規模的傷病侵襲，並受此影響連打敗仗舉步維艱。開拓者逐漸失去了等待大加索爾迴歸賽場的耐性，困頓之下，開拓者只能裁掉大加索爾，但與此同時，開拓者也希望大加索爾能夠留在波特蘭繼續養傷，並且嘗試轉任助教職務，而那也意味着大加索爾的球員生涯垂落帷幕。

大加索爾不甘如此。

他通過個人社交媒體自行宣佈："我從今日起已不再是開拓者陣容當中的一員，我將集中精力恢復健康。"

消息傳出，大加索爾在西班牙的老東家巴塞羅那俱樂部當即與他取得聯繫，殷切詢問他是否願意重返歐洲聯賽。巴薩擁有大加索爾在歐洲聯賽的優先簽約權，而且大加索爾還是巴薩駐美國形象大使以及戰略顧問。

但大加索爾心意已決，他在此時只願留下。

西班牙正在延頸鶴望地等候着大加索爾的歸返。

西班牙籃協主席約格-加巴約薩說道："我相信大加索爾會爲了參加奧運會而竭其所能，但凡他仍想出戰，我們都會給他留出位置，而如果他已無力出戰，我們也會爲他提供任何他想要的國家隊職位。我們會等着他回來。"

如加巴約薩所說，大加索爾盼能參加其國家隊生涯的第五屆奧運會，而這也將是他的最後一屆奧運會。身爲歐洲籃壇乃至國際賽場最爲偉大的球員之一，大加索爾只想在遍灑榮輝的世界舞臺上鞠躬謝幕，也正是因此，他斷然拒絕了開拓者與西班牙籃協好意爲他提供的職位。

巴薩瞭解大加索爾的盼願，他們適時地向大加索爾拋出橄欖枝，但大加索爾對此也是婉言謝絕："重返巴薩對我來說當然很有吸引力，但我仍然想留在最好的聯賽與最好的球員較量。"

大加索爾若想尋得下家只能儘快擺脫傷病困擾，適逢疫情蔓延，他難以如常前往醫療機構進行傷情檢測，只能循序漸進地在家進行恢復性訓練。

他懷揣着重歸賽場的美好憧憬，但也面臨着前所未有的艱難處境。

值此之際，他魂牽夢縈的那道人影恍惚間又浮現於前。

時至今日，大加索爾仍然難以接受科比-布萊恩特墜機罹難的悲訊，他說道："那就像是一場無盡的噩夢，我急切想要醒來，但奈何悚然夜夢已侵吞了現實。"

大加索爾時時念及他與科比並肩作戰征伐沙場的崢嶸歲月，睥睨天下紀豐功無雙，歷盡艱險仍談笑如常，對酒酣歌引山鳴谷應，卸甲枕戈猶指點江山。

科比鞭策着自己，也勉勵着大加索爾。

他是凌越蒼穹的巨鵬，扶搖而上九霄後，引千鳥羣遊。他是遠渡江海的方舟，乘風而去千萬裏，領百舸爭流。

受其激勵，大加索爾踔厲風發擎天而立。因其牽引，大加索爾歷經淬鍊成就傳奇。

而現在，大加索爾比以往任何時候都更需要曼巴精神的慰勉與驅策。他也知道退役在所難免，但他現在仍舊渴盼延續生涯，哪怕傷病百般阻撓，哪怕前路雪虐風饕，哪怕歲月漸催人老，他也不退卻，不放棄，不脫逃。

爲自己，也爲科比。

你如何牽引我，我何以追隨你。

你如何期許我，我何以不負你。

你如何陪伴我，我何以回憶你。

（Tree）

相關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