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因此,將辛棄疾和李清照的詞作風格,概括以“豪放”和“婉約”,符合大部分作品的創作風格,但容易概念化、臉譜化和簡單化,讓人不記得幼安原來有“柔”,易安原來也“剛”,不足以反映其人其作全貌。就“二安”詩詞風格而言,看到“幼安之剛和易安之柔”是容易的,看到“幼安之柔和易安之剛”反而不易,而只有看到“幼安之柔和易安之剛”,才能更真切地瞭解辛棄疾和李清照,知道他(她)“原來是這樣的人”。

2020年5月28日是南宋著名詞人、將領辛棄疾誕辰880週年紀念日,爲隆重紀念這位濟南籍歷史文化名人,充分挖掘“濟南二安”文化內涵,濟南市舉辦“紀念辛棄疾誕辰880週年暨‘濟南二安’明湖論壇”等活動。

“海右此亭古,濟南名士多”,僅以文人而論,像元代散曲大家張養浩、明代文壇領袖李攀龍,都曾領一時風騷,但若推舉濟南的“鎮城瑰寶”,則莫過於“二安”,其中辛棄疾因爲文武雙全,特別爲人關注。

辛李合稱“濟南二安”,源自清代著名詩人、詩詞理論家王士禎,因辛棄疾字幼安,李清照號易安居士。王士禎評“二安”詞作雲:“婉約以易安爲宗,豪放爲幼安稱首,皆吾濟南人,難乎爲繼矣。”王士禎用語精當,點明瞭二人詞作造詣之高。

清代詩詞創作步入末途,詩歌的主要成就在詩學理論、詩學批評和詩的註釋上,因此,從時間上講,王士禎對“二安”的評價具有“歷史性總結”特徵。

王士禎,別有大名號:王漁洋,這人不一般,官至刑部尚書,是清初文壇領袖,在濟南大明湖寫的《秋柳》詩很有名氣: 秋來何處最銷魂?殘照西風白下門。他日差池春燕影,只今憔悴晚煙痕。這首詩讓許多人聯想到封建王朝的氣數問題,有預言家風味。

王士禎以“二安”的筆力和影響力,拿“宗”“首”二字評價二人在文壇中地位,基本公允,但王士禎的評價也有缺陷。

從主要創作風格而言,王士禎概括了“二安”爲一婉約,一豪放,評語是恰當的,但抓“主”而放“次”,有失全面。辛棄疾是偉大的豪放派詞人不假,但也有不少婉約名篇。

幼安剛中有柔。辛棄疾生在金朝統治下的山東,文韜武略,壯懷激烈,一直想着光復河山。1165年,辛棄疾上書《美芹十論》,出聲東擊西之策,主張從海路插到金人防禦薄弱的山東半島登陸,直逼金人燕京,這說明辛棄疾具有極高的軍事戰略眼光。

辛棄疾現存600多首詞作,豪放風格居多,其中以《永遇樂·京口北固亭懷古》最爲著名:所謂“金戈鐵馬,氣吞萬里如虎”;此外,《破陣子·爲陳同甫賦壯詞以寄之》“醉裏挑燈看劍,夢迴吹角連營”。

但辛棄疾也有不少柔情似水的作品,比如,著名的《青玉案·元夕》:“衆裏尋他千百度,驀然回首,那人卻在,燈火闌珊處”;《摸魚兒·更能消幾番風雨》:“更能消、幾番風雨,匆匆春又歸去。惜春長怕花開早,何況落紅無數。”這類作品數量並不少,而且還有一些作品兼有豪放和婉約兩種風格。

在建康登賞心亭,辛棄疾寫下《水龍吟·登建康賞心亭》 ,就是豪放和婉約兩種風格雜糅:“楚天千里清秋,水隨天去秋無際。遙岑遠目,獻愁供恨,玉簪螺髻。落日樓頭,斷鴻聲裏,江南遊子。把吳鉤看了,欄干拍遍,無人會,登臨意。 休說鱸魚堪膾,盡西風,季鷹歸未?求田問舍,怕應羞見,劉郎才氣。可惜流年,憂愁風雨,樹猶如此!倩何人,喚取紅巾翠袖,搵英雄淚。”

因此,僅僅以“豪放風格”概括辛棄疾的創作風格,是不全面的,辛棄疾是真正的鐵骨柔情。

和對辛棄疾的評價相類似,世人關注李清照是婉約派作者,但又忽視了其作品中的豪放剛勁之風。李清照是婉約詞派集大成者,寫作了大量側重兒女情長的作品,如《點絳脣》:“蹴罷鞦韆,起來慵整纖纖手”“見客入來,襪剗金釵溜,和羞走。倚門回首,卻把青梅嗅”。

但李清照是一個奇女子,婉約中見豪氣,其《漁家傲·天接雲濤連曉霧》詞曰:“我報路長嗟日暮,學詩謾有驚人句。九萬里風鵬正舉。風休住,蓬舟吹取三山去。”就是典型的豪放詞作。

靖康二年(1127),金兵入侵中原,趙宋王朝南遷。李清照之夫趙明誠出任建康知府,但一天夜裏城中爆發叛亂,卻臨陣脫逃。李清照爲國爲夫感到恥辱,路過烏江時,想起項羽,創作《夏日絕句》一詩: 生當作人傑 ,死亦爲鬼雄。至今思項羽,不肯過江東。詩風情辭慷慨,端正凝重,充分反映出李清照勇敢無畏的人生姿態。

因此,將辛棄疾和李清照的詞作風格,概括以“豪放”和“婉約”,符合大部分作品的創作風格,但容易概念化、臉譜化和簡單化,讓人不記得幼安原來有“柔”,易安原來也“剛”,不足以反映其人其作全貌。對於專業人士和熟悉辛李的人來說,不會產生誤解;對於非專業和不熟悉他們作品的人來說,則容易陷入片面認識。

“硬幣”不只一面,全面而辯證地看待和評價歷史人物,對於後人來說,始終是一道考題。時間本身就是距離,容易形成認識上的阻隔,後人全面瞭解前人,有客觀上的難度。後人主要依靠前人的書面材料瞭解前人,但這些材料本身有可能存在偏向。前人總是不斷被後人評說,這些評說有時會抓住一點不及其餘;有時會抓住主要的,忽略次要的;有些評價主觀性比較強,有個人的選擇;後人的觀點之間還會相互交織,相互干擾,有些史實成爲“羅生門”。

辯證看待事物才能形成正確觀點,但辯證有時也並非一蹴而就的事。比如,孔子死後,儒就思孟學派和荀卿氏之儒影響最巨,這兩派一個堅持“性善論”,一個堅持“性惡論”,各執一端。直到明代王陽明,儒家學說纔將善惡辯證統一了起來,這就是著名的“心學”四句教:“無善無噁心之體,有善有惡意之動,知善知惡是良知,爲善去惡是格物。”其時,歲月已忽忽過去1700載。

談詩論藝,也是如此,我們要看到這一面,還要看到那一面;看到主,還要看到次。就“二安”詩詞風格而言,看到“幼安之剛和易安之柔”是容易的,看到“幼安之柔和易安之剛”反而不易,而只有看到“幼安之柔和易安之剛”,才能更真切地瞭解辛棄疾和李清照,知道他(她)“原來是這樣的人”。

(大衆日報客戶端記者 周學澤 報道)

相關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