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起蘇軾,我們往往想到的是那些豪放詞作,幾乎每個中國人都能張嘴就來。其實,如果我們翻閱蘇軾的詞集,會發現大部分作品依然是婉約詞,而且還有不少是專爲歌妓所寫的。婉約詞多,還可以用時代風氣來解釋,歌妓詞多,又是爲什呢?

其實,這還是脫離不了當時的文人風氣。唐宋時期,歌妓是底層的窮苦百姓,主要是賣藝爲生。文人士大夫無論是貧賤還是顯達,都有狎妓的風氣。蘇軾性格豪放,據說有宴必到,有歌必聽,絕對不做道貌岸的僞君子。而且他的作品中,流露出的是對歌妓們的深切同情,看不見任何輕浮淺薄的舉動,這已經是非常難能可貴了。

在當時,許多歌妓們都希望能在宴會之上,得到蘇軾的作品。只要蘇軾褒揚一番,就能名氣大作,門庭若市,或者能夠脫籍從良。天下矚目的文豪,就有這樣的號召力。哪怕是被貶至黃州時,也是如此。

“烏臺詩案”是蘇軾的最低谷,也是命運的轉折點,他被貶爲黃州團練副使,無權無職,卻寫下了《赤壁賦》、《後赤壁賦》和《念奴嬌·赤壁懷古》等名作。四年後,朝廷重新啓用他去汝州就職,人生終於看到了曙光。

蘇軾被貶時,昔日許多親朋好友都躲之不及,這也讓一向樂觀的他體會到了人情冷暖。不過,離開黃州又是一個新起點,還是有人爲蘇軾準備了宴會。席間,就有一位叫李琪的女子忐忑不安,她也想請蘇軾爲自己作詞,從此名滿江湖,獨佔花魁。

然而,蘇軾在黃州時,參加的宴會次數屈指可數,所以李琪與蘇軾並不熟識。她弄不清蘇軾的脾氣,鼓起了很大的勇氣,才怯生生地提出了請求。蘇軾看着如花似玉的李琪,也沒有推遲,微微一笑,寫下了兩句詩:

東坡四年黃州住,何事無言及李琪。

蘇軾一旦動筆,馬上就有人圍觀。可是,當寫完這兩句後,在場的所有人幾乎都啞口無言。他們不敢讚美,因爲這兩句詩實在太平淡無奇了,完全不像是大文豪的手筆。蘇軾看到衆人的態度,隨手將筆一扔,只顧喝酒聊天。

當場最着急的還是李琪,蘇軾的這兩句詩寫得不出奇不要緊,關鍵是在言語之中把她看得很低。這兩句詩說蘇軾呆在黃州四年,居然沒有見過李琪,這不是說李琪沒有名氣,也沒有姿色,入不了蘇軾的法眼嗎?

如果宴會散去,這兩句詩流入民間,李琪馬上會成爲笑柄。想到這裏,她顧不着傷心,只能再次走到蘇軾的前面,跪下來請求再寫一首。蘇軾又是一笑,並沒有重新動筆,而是添了兩句,將全詩寫完了:

卻似西川杜工部,海棠雖好不吟詩。

後兩句雖然文辭不華麗,卻以化腐朽爲神奇的力量,盤活了整首詩。在這裏,蘇軾用了杜甫作詩不寫海棠的典故。杜甫作詩很多,在四川生活的時間很長,卻並沒有寫過當地盛放的海棠花。有人分析這是因爲杜甫的母親名字中有“海棠”二字,他爲了避諱不寫海棠詩。典故自是如此,但蘇軾卻巧妙用起來,讓人感覺李琪就如同海棠般美麗,讓詩聖也不敢輕易下筆,生怕寫得不好。

這首詩從頭看到尾,就用了欲揚先抑的手法,前兩句平淡無奇,後兩句曲徑通幽,讓人拍案叫絕。這首詩在當時沒有命名,後人給她取了《贈李琪》的名字。其實,小珏看來,蘇軾故意採用這種寫作手法,是符合當時心境的。

蘇軾蟄居黃州時,是人生最不如意時,這就如同詩的前半句,也如同剛剛聽到前半句的李琪。現在朝廷重新啓用他,這又如同後半句,風格陡變,讓人猝不及防。蘇軾就是藉此寫出了自己這幾年的心境,與其說是贈送給李琪的,還不如是寫給自己的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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