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黃酒乃紹興、也就是會稽名產,如果王羲之在寫《蘭亭集序》時喝的是新釀的黃酒,則一點也不奇怪了。但作爲釀酒名地的紹興,它所產出的黃酒,在王羲之寫下《蘭亭集序》那個時代也是混濁的嗎。

東晉名仕王羲之一幅即興揮毫的《蘭亭集序》,千百年來被世人稱譽爲“天下第一行書”。

《蘭亭集序》共28行,324字,乃王羲之一氣呵成,“之”字就有二十幾個,但每一個都落筆迥異、各生姿態,可見王羲之當時的酣暢奔放之心態。

王羲之出身琅琊王氏,乃天下大門閥之一,他光風霽月、才高八斗,爲文、爲官皆盛譽頗厚,尤其書法,冠絕天下。

永嘉之亂後西晉滅亡,大批皇室攜帶貴族衣冠南渡後建立東晉,王羲之南渡後定居會稽,出任會稽內史一職。

東晉永和九年上巳節是農曆三月三,王羲之、謝安、孫綽等顯赫名流41人在會稽山蘭渚山下蘭亭旁臨水飲宴,拔除俢禊。

拔除俢禊是古代一種祭祀活動,某個月有“除”日,俢禊在除日這天進行。

三月的除日是三日,三月三就成爲比較固定的節日,又接近清明,所以古人過三月三,意在拔除疾病、厄運、災禍,洗舊迎新。

到這一天,人們通常踏青、臨水沐浴、飲酒賞花、寫詩、觀景,極盡風雅,王羲之與衆人的“曲水流觴”更是被譽爲千古佳話。

蘇軾的《東武會流懷亭》寫道:“君不見蘭亭修褉事,當時坐上皆豪逸”。

至今在蘭亭故地,還經常有書法活動紀念王羲之。

名流們飲酒助興,面對山水自然而開懷,各自寫下抒情詩作,王羲之酒到酣處,提筆爲這些詩寫了《蘭亭集序》。

序中說明了此次羣豪匯聚的緣由,寫出地點、天氣、景物、心情,抒發了王羲之對時光跟世事變幻的感慨,做此序列給後人緬懷。

一首《蘭亭集序》,多少蕩氣迴腸。

如此熱烈興奮又回味綿長的美好時光中,酒是第一助興之物,三月三郊外飲宴、臨水品談,王羲之等人當時喝的是什麼酒呢?

會稽乃今天浙江紹興,紹興酒如今已經是國家地理標誌產品,紹興黃酒甚至登上國宴名酒菜單,成爲國家榮譽名片,只有中國纔出產。

隨着時間越長,黃酒滋味越是芳香醇厚,口味在酒類當中獨樹一幟,歷來受到行家推崇備至。

宋人白玉蟾在《鬍子贏庵中偶提》裏寫道:“閒傾一盞中黃酒,悶掃千章內景篇,昨夜鍾離傳好語,教吾且做地行仙。”

喝了黃酒,叫人煩惱掃光,儼然是灑脫自如的一個地行仙了。

而清代文學家、著名美食家袁枚在他的《隨園食單》中也不吝筆墨讚美黃酒:“紹興酒如清官廉吏,不參一毫假,而其味方真又如名士耆英,長留人間,閱盡世故而其質愈厚。”

把紹興黃酒比作清廉真實、有高風亮節的名士,隨時間沉澱則精氣神愈發引人沉醉,長留人間,可見黃酒之難得。

紹興酒彌足珍貴的品質,跟紹興自古來的山水環境密不可分。

陸游在長篇敘事詩《稽山行》中有這麼幾句:“稽山何巍巍,浙江水湯湯,千里亙大野,勾踐之所荒。”

這首詩開頭寫了浙江紹興的風水地理,稽山就是紹興。

紹興臨海,卻又有平原山川與海岸阻隔,水資源非常豐富,氣候溫和穩定,空氣新鮮,對釀酒十分有利。

詩歌中還寫了水產、水果、蔬菜、稻米、禽畜的五花八門,展現了紹興古代富足的生活畫卷,有了富餘口糧,才能釀酒。

但陸游這首詩中最應該注意的還是“千里亙大野,勾踐之所荒”這一句。

早在2500多年前,紹興地區的黃酒已經普遍釀造。

根據《呂氏春秋》記載,“越王苦會稽之恥,有甘肥,不足分,弗敢食;有酒,流之江,與民同之。”

越王勾踐在會稽受恥,有肉不敢獨食,有酒則投之於江中,與民同飲,表示同甘共苦的決心跟雪恥的雄心。

這時候的酒已經不單是一種味道,更是一種人文精神的彰顯,也是酒文化的形成時期。

由於越王勾踐投酒於江,後世有了“投醪於江”的說法,比投酒更加準確,因爲勾踐時代的酒還是濁酒,是酒汁跟酒渣混合的醪。

唐代白居易的《問劉十九》頗爲知名:“綠蟻新醅酒,紅泥小火爐,晚來天欲雪,能飲一杯無?”

比較統一的學界說法是,古時候釀酒技術不發達,摻雜進去很多其他微生物,加之對溫度、保存不得法,酒色多爲綠且浮有渣滓。

綠蟻就是新釀的酒液上漂浮的米渣,可見古時的酒遠不如我們今天所見的澄清透明。

但作爲釀酒名地的紹興,它所產出的黃酒,在王羲之寫下《蘭亭集序》那個時代也是混濁的嗎?

曹操曾經以“九醞酒法”在家鄉譙縣釀得好酒並上貢於天子。

在《上九醞酒法奏》中曹操上表:“三日一釀,滿九斛米止。臣得法,釀之,常善,其上清滓亦可飲。”

把大米分九次投入曲中,三日投一次,每次投進去的米都會成爲新的酵體,使大米分解得均勻,酒味充分。

從曹操稱帝,能看出漢末到魏晉普遍對釀酒業的重視,南方紹興富饒安泰,黃酒釀造當然也進一步得到提升。

但從“清滓亦可飲”也看出,魏晉時期,整體釀酒技術、酒精純度雖然提高,可酒中殘渣還是難免存在。

這一點,到了唐代還無法完全改善,纔會有白居易的“綠蟻新醅酒”。

由此可知,東晉時期王羲之等人喝的酒也還是酒與糟混合的酒體,並不透明。

在酒中有殘渣混合的情況下容易變質,加上古代對酒的保存技術不佳,通常是本地新釀的酒儘快喝完,一般人只喝當地新產的酒,很少有外地長途運輸來的酒類。

黃酒乃紹興、也就是會稽名產,如果王羲之在寫《蘭亭集序》時喝的是新釀的黃酒,則一點也不奇怪了。

無論微醺還是酣飲,都是盡興而歸的魏晉風骨。

《蘭亭集序》集王羲之一身才氣,又集當時的天時、地利、人和,寫出了王羲之等名仕渴望實現自我價值、也渴望被後人所銘記的人生追求。

畢竟人如滄海一粟,若能在這浩渺宇宙中留下自己存在過的痕跡,實在是人生大幸。

王羲之,以一卷《蘭亭集序》在鍾靈毓秀的紹興發光發熱,爲紹興添上了濃墨重彩的一筆。

當然,也讓千百年前紹興黃酒的模樣得以在王羲之的蘭亭盛宴之中慢慢清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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