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煜是南唐中主李璟的第六子,作爲一個與皇位無緣的皇子,他先是被封爲安定郡公,後又成爲鄭王,954年,李璟爲李煜定下一門婚事,同年,李煜迎娶司徒周宗的長女周娥皇,這雖然是一樁聯姻,但兩人當真是郎才女貌, 又志趣相投。

李煜善詩文、工書畫又醉心經籍,而周娥皇通書史,善歌舞,尤工琵琶,在閨中的時候曾參加李璟的壽宴,一曲琵琶驚豔四座,得了御賜的燒槽琵琶。這樣的兩個人,婚後的生活是極美的,雖是皇家人,但卻不必爲政事操心,又因爲是皇家人,有足夠的財力來實現他們想要的生活。
閒來無事,兩人就在一起說說詩詞,談談音律,你譜曲我起舞,好不自在,但這樣無憂無慮的悠閒生活並沒有持續太久,在他們結婚五年後,即959年,太子李弘翼病逝。
太子一下子空下來,悠閒了半生的李煜被推到了歷史的舞臺上。他被封爲吳王,以尚書令參與政事,入住東宮,成爲實際的太子,兩年後,李煜正式成爲太子,並在同年登基,成爲南唐國主。

周娥皇也順理成章成爲皇后,這個時候的她已經爲李煜生下了兩個兒子,即李仲寓和李仲宣。兩人之間的感情並沒有因爲皇位而有所改變,反而感情更深,因爲他們就是南唐最尊貴之人,自然想做什麼都是最方便的。
比如李煜喜歡音律,他對大唐的《霓裳羽衣曲》極爲嚮往,但是經過數百年戰亂之後,《霓裳羽衣曲》早已經失傳,在這種情況下,李煜命人收集殘譜,並讓宮廷樂師來修繕,但這樣的名曲又怎麼可能被輕易修繕好?
周娥皇知道後,親自考訂舊譜,經過數次增刪,整理成一個新的曲子,並用她最擅長的琵琶譜出來,“清越可聽”,李煜大爲感動,對周娥皇的愛越發地深。

當然,周娥皇作爲南唐皇后,並不總是陪着李煜玩樂,她也會勸諫李煜勤於政事,盡一個皇后的責任,而且雖然周娥皇幾乎被專寵,但她並不會阻止李煜納妃子,這樣的周娥皇怎能不被李煜深愛,而李煜也爲周娥皇寫了不少詞。
不過,或許是上天都嫉妒周娥皇和李煜的感情,於是在964年,周娥皇病了,這一病就是好幾個月,她不得不將年僅四歲的李仲宣放到別院去撫養。
但或許是李仲宣太過調皮,或許是照顧他的人不盡心,也或許是有人想要暗害他,總之,有一天,他獨自在一個巨大的佛像前玩耍,而大琉璃燈被一隻貓碰觸掉落到了地上,發生的巨大聲響嚇到了李仲宣,以至於驚嚇過度也病了,並且很快就夭折了。

原本病情緩解的周娥皇因此病情加重,到了下不了牀的地步,周娥皇的病讓李煜很憂心,他不知道皇后什麼時候能夠恢復過去的容光,爲了讓周娥皇儘快好起來,他朝夕相伴在左右,藥必親嘗,衣不解帶,連帶着他的身體迅速消瘦下來。
有夫如此,周娥皇覺得即便是早逝也算不了什麼,兩人十年的婚姻,她得到了太多,已經夠了,她甚至經常對李煜說:
“婢子多幸,託質君門,冐寵乗華凡十載矣,女子之榮莫過於此。所不足者,子殤身歿,無以報徳。”
但是,周娥皇無論如何也沒有想到,那個在她眼中無比深情的丈夫,卻給了她最深的傷害。
有一天,周娥皇正躺在牀上小睡,她的妹妹小周氏突然跑到了她的房間,這讓周娥皇大爲喫驚,她並沒有接到妹妹要進宮來看她的消息,也沒有說過讓妹妹進宮來看她,因爲這個妹妹之前在她病中已經數次來看她了,她感激妹妹對她的關心,但卻不知道這一次妹妹怎麼突然來了。

她有些驚訝,遂問妹妹什麼時候進宮的,結果小周氏看着她,嬌憨的說:“既數日矣。”
周娥皇感覺腦子裏“轟”的一聲,有什麼東西在迅速崩塌,她本就是聰慧之人,略一尋思就知道了這四個字代表的是什麼。
她這病拖了近一年的時間了,看着她的病情越來越重,周家不得不準備後路,將十五歲的小周氏送進宮。這件事李煜是默許的,實際上,他已經喜歡上了小周氏。雖然小周氏沒有周娥皇的才華和聰慧,但勝在健康、年輕,她身上的青春活力和嬌憨之態深深吸引着李煜。
所以在周娥皇纏綿病榻的時候,李煜和小周氏就已經暗中幽會,李煜甚至還爲此寫了一首詩:
花明月暗籠輕霧,今宵好向郎邊去。剗襪步香階,手提金縷鞋。
畫堂南畔見,一向偎人顫。奴爲出來難,教君恣意憐。

這個時候,李煜哪裏還記得他那滿臉病容的皇后周娥皇?當然,李煜並不想讓周娥皇知道他和小周氏之間的事情,至少得等到周娥皇病好的時候再說也不遲,但是小周後不願意這樣偷偷摸摸,她想名正言順陪在李煜身邊,於是她跑到了周娥皇那裏,故作嬌憨對着周娥皇說了那樣一句話。
對於周娥皇來說,這件事是壓倒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她並不反對妹妹進宮,相反,她也知道姐妹都在李煜身邊,對周家有好處,對自己或許也有好處,但是她介意的是所有人都瞞着她,她的父母瞞着她,她的夫君瞞着她,他們欺騙了她,在她最難的時候,就這樣偷偷算計了她,她如何不難過?
這件事讓周娥皇的身體迅速垮了,沒過幾天,她就感覺自己大限將至,於是和李煜交代了後事,沐浴更衣,口中含玉,靜靜地躺在牀上,面朝裏面,再也不看李煜和小周氏,至死沒有轉身。

有意思的是,周娥皇去世後,李煜悲痛萬分,以至於形銷骨立,堅持創作詩詞來紀念週娥皇,比如長篇之作《昭惠周後誄》,還有五言詩《挽辭二首》,其中一句“前哀將後感,無淚可沾巾。”讓人動容。但李煜有多深情,就有多絕情,他對周娥皇的傷害無論如何不能抹去。
周娥皇去世之後,第二年,李煜的母親也去世,於是小周氏直到968年,才被扶立爲皇后,即小周後。小周後如願以償,成爲後唐的皇后,但是這個時候的後唐早已經風雨飄搖。
975年,李煜降宋,帶着南唐宗室和一般臣子遷往京師,他成爲違命侯,而小周後成爲鄭國夫人,軟禁京師的日子自然好過不到哪裏去,李煜將滿腔的悲憤和思鄉之情付諸詩詞,但也正因爲李煜的詩詞,宋太宗趙光義不願意繼續容許他的存在。978年的七夕,李煜突然去世,而小周後不久也去世。讓宋太宗無法容忍的那首詩就是《虞美人·春花秋月何時了》:
春花秋月何時了?往事知多少。小樓昨夜又東風,故國不堪回首月明中。
雕欄玉砌應猶在,只是朱顏改。問君能有幾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東流。

這首絕命詩自然奔放,剛柔並濟,是李煜最著名的詩詞之一,說起來,亡國之前,李煜的詞是豔麗的,主要講述的就是宮廷奢靡生活以及香閨韻事、兒女情長,而亡國之後,李煜的詞有了質的改變,化不開的愁緒始終瀰漫在詩中,讓人一看就知道他的思鄉之情和亡國之恨,也正是因爲如此,宋太宗此案容不下他。
四姑娘一直非常喜歡李煜的詞,不管是前期的豔麗之詞還是後期的亡國之詞,都將他最真的生活表現了出來,讀他的詞就能夠了解他的欣喜、他的熱愛、他的思念、他的悔恨等等各種情緒,也就能明白他跌宕起伏的悲劇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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