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說到卡夫卡其實也不是因爲看了木心先生的評論和描述纔開始關注的,早在學生時代,我就知道了他,當時還很稚嫩、很單純、很膚淺,沒有往思想深度、歷史緣由、生活環境、社會現實、家庭關係去體會他。由此,我們不難想象,在內心有着如此強烈罪惡感的卡夫卡,在面對眼前張牙舞爪的父親的時候,是如此的痛苦,如此的絕望。

卡夫卡的舊筆記

——木心

從清晨六點起

連續學習到傍晚

發覺我的左手

憐憫地握了握右手

黃昏時分

由於無聊

我三次走進浴室

洗洗這個洗洗那個

生在任何時代

我都是痛苦的

所以不要怪時代

也不要怪我

木心先生,寥寥數筆,將卡夫卡從內到外,說了個明白,如果您從先生的詩中已體會頗深,以下文字,大可不必再看。

我的見解,我的觀點,我的體悟,我對卡夫卡的喜愛,估計還不一定有您的深刻,到位。

當然,如果您不吝賜教,我是欣然歡迎,求之不得的。

說到卡夫卡其實也不是因爲看了木心先生的評論和描述纔開始關注的,早在學生時代,我就知道了他,當時還很稚嫩、很單純、很膚淺,沒有往思想深度、歷史緣由、生活環境、社會現實、家庭關係去體會他。

記得讓我翻開他的書的原因,並不是他因爲的名氣,更不是因爲他的樣貌(雖然長得很好看的樣子),而是他一輩子都在內心進行着強烈批判的強權、專蠻、頑固的父親給他起的名字,弗蘭茨·卡夫卡。

記得翻開他的第一本書不是我早已“如雷灌頂”的《變形記》,而是《城堡》。

《城堡》的一開始,主人公的名字就一個字母,K,這引起了我很大的興趣,因爲我是個起名困難症患者,每每拿起筆要創作的時候,名字這一關我就死活都過不去,我也不知道是出於什麼心理,現在回想起來,可能是覺得自己沒有給一個“生命”命名的權力吧,哪怕這個“生命”只存在於紙上,出自於筆下。

所以,當看到,主人公的名字可以是個字母的時候,突然有種世界被再次打開的感覺,就像海倫·凱勒體會到“水”這個符號時,一樣的豁然開朗。

於是,帶着感恩的心情,我一頁,一頁的看了下去,故事的情節時隔多年,其實我現在基本是想不起來了的,但是一種強烈的感覺一直,一直的浮現在我的腦海,縈繞在我思維的上空。

每當想起《城堡》的時候,天空總是陰陰的,光線總是異常的灰暗,《城堡》中的城堡,就像希區柯克的電影《蝴蝶夢》的開頭,隨着晃動的鏡頭,穿過林間的小徑,伴隨着輕風撫過樹葉的沙沙聲,在濃霧中慢慢浮現的曼德利莊園。

空氣沉悶而粘稠,大地升起了一股怪味,這通常是暴風雨來臨的前兆,這樣的預兆在自然界中是不會持續太久的,可是,卻籠罩着整部的小說,從頭到尾。

這種感覺我描述起來似乎是在拒絕,在否定,不是的,請不要隨意的以爲,我會怎樣的以爲,我是很享受這一種感覺的,一種無法捉摸的命運的感覺,一種隨時可能會發生某種意外的興奮。

後來,在對卡夫卡有更進一步的瞭解之後,通過傳記,通過更多的他的陸續翻譯出來的作品,通過後來的影視創造。

點醒我的,還是木心先生對卡夫卡的一句簡短的評語。

“有罪心理醞釀了卡夫卡的藝術。藝術醱醅了他的有罪心理。”

卡夫卡的內心,是否有着深深的罪惡感。

對此,我無法做出肯定,說卡夫卡一定這樣,一定那樣。

可是,就這句話來說,我是可以肯定自己是這樣的。

卡夫卡內心雖有萬般的痛苦與無奈,據朋友回憶,在社交場合上,他說話如此的幽默,基本不會展現自己內心的掙扎,在他人面前他就是個“正常人”,或者說他很成功、很完美、很努力的演繹了一個“正常人”的“卡夫卡”。

如今的時代,如今的社會,又有多少人跟我一樣,是一個在努力地表演一個“正常”的自己的呢。

我不是批評什麼,更不要鼓勵什麼,只是想說,看卡夫卡的時候,如果,能夠對自己更加的真誠一點,對卡夫卡,你也就能夠更懂一些,因爲,卡夫卡真的是字字“血淚”,筆筆“誅心”。

說到這裏,使我想到了卡夫卡在1913年6月一天日記中,這樣寫到:

“我頭腦中裝着龐大的世界。可是如何既解放我並解放它,而又不使它撕裂呢。我寧可讓它撕裂,也不願將它抑止或埋葬在心底。我是爲此而存在的,這點我十分清楚。”

看到這的你,是不是也有同樣的感受呢?

我是有的,而且異常的強烈。我爲什麼會如此強烈呢,一點跟卡夫卡很像,就是有太多要表達,心裏有太多的話,不寫出來,不說出來,人是要瘋狂的,我不想瘋狂,於是開始了創作,在網上發表作品,到今天有那麼一小段時間了,這段時間可以說是我近三十年以來,最有實在感,或者說得嚴肅一點的話,是最有存在感的時候,之前太行屍走肉了。

我的文字功夫還有很大的上升空間,我文字的情感與真誠,已經基本是透支消費了,就像在之前的一封寫給關注我的朋友們的告白書中說的,在這裏,我要排除一切可能的來自現實生活的干擾,我不會讓任何一個現實生活中的人進入到我的這個創作園地的,除非他們意外的看到我的文字,被吸引,後關注,但那就跟我這個人沒有關係了。

我有充分的理由相信,這個時候的他們是被我的文字,我的思考,我的真誠所吸引的。

這時的他們就是我思想的朋友了。

我寫作,是爲了,給我的大腦,以及大腦中的思考,找到他的志同道合的朋友。

因此,生活在這個年代的我,或者我們,比起卡夫卡我們是何等的幸運,我們每個人都是自己的媒體,都可以向最廣大的人們,展現我們的思考,跟和我們有一樣思考方向,願意動腦的人一起體會這個世界,理解這個世界,釋懷自己的境遇,這是多好的時代啊。

可惜啊,可惜。

卡夫卡就沒有這個運氣,從小他就在自己無法選擇的環境中生存着,一直不被理解,不被自己最親愛,最敬愛的家人所理解。

小學,他上的是不喜歡的猶太學校,長大了,爲了能夠在畢業後找到一份體面,像樣的工作學習了自己不喜歡的專業,法律專業。

畢業之後,他爲了一份維持生存的工作(保險公司職員),擠壓了他大量的文學創作的時間。導致,他每天只能夠深夜寫作。

他的父親是個商人,有一家規模還不小的高檔商品和衣物商店,有十五個僱員。母親是一個富裕的零售商人,有着比丈夫更高的文化水平。

在這樣殷實的家境之下,原本卡夫卡是有機會去嘗試自己想要走的路的,可是頑固的父親從來就沒有理解過卡夫卡對文學的熱愛,以及卡夫卡的文字在後來,對後來的文學世界產生了怎樣的影響,他看不到,他不理解。

他不僅不支持,還時常的批評指責卡夫卡。

卡夫卡爲此寫了一封長達103頁的《致父親的信》,這封從來沒有寄出去。

信中卡夫卡對父親有這樣的描述:

“你則是一個真正的卡夫卡,強壯、健康、食慾旺盛、聲音洪亮、能說會道、自鳴得意、高人一等、堅韌沉着、有識人之明、相當慷慨,當然還有與這些優點相連的所有缺點與弱點,你的性情以及有時你的暴躁使你犯這些毛病。”

由此,我們不難想象,在內心有着如此強烈罪惡感的卡夫卡,在面對眼前張牙舞爪的父親的時候,是如此的痛苦,如此的絕望。

這裏先做個小小的解釋,我沒有要把卡夫卡的一切痛苦來源用弗洛伊德式的精神分析,一股腦的全都倒在他父親的身上,這是不公平的。

我想要表達的是,當一個天才降臨到普通人家庭的時候,家人又表現得極不理解的時候,再加上他沒有如今的網絡可以廣播自己的時候,內心的痛苦,會顯得更加的明顯,更加的絕望。

在如此的強烈罪惡感的裹挾之下,在生命的最後,他要求朋友布羅德銷燬他的所有手稿。

交代完後,在歷史上的今天,1924年6月3 日,卡夫卡由於喉頭結核,無法進食,又當時胃腸外營養療法並不成熟,最終病逝。

在此之前,其實卡夫卡,已經在柏林焚燬過一次了,那一次,他燒掉了自己90%的作品。

這也直接導致了,卡夫卡沒有一部完整的小說留世。

一個人,要在何等的情況之下,纔會將從自己腦中產生的“生命”,斷然的捨棄。如果說,通過生育而產生的是實在的生命體的話,那通過大腦,通過心靈而產生的是否可以認爲,是“靈魂”的具象呢。

黛玉焚詩稿,是對木石前盟徹底的絕望,也是與寶玉徹底的訣別。

淚已盡,詩魂喪。

卡夫卡亦有如此的決心,他的決心來自於強烈的罪惡感,決心不給世界留下一個,深夜裏“獨白”的自己,他要離開了,他要帶着“獨白”,化成一縷青煙,不留絲毫在人間。

可惜,亦可幸。

可惜的是,卡夫卡沒能夠完成自己。

可幸的是,我們仍有機會,看到一位如此真誠的天才,留下的“獨白”的痕跡。

“生在任何時代

我都是痛苦的

所以不要怪時代

也不要怪我”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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