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標題:一個縣的人才“自救”

“一人回原籍,全家安排工作?”2019年11月,山東省鄄城縣發佈的《鄄城籍在外地工作人員回鄄工作的意見》(下稱《意見》)在網上火了,被視爲縣域經濟體“搶人”的“大招”。

該政策提出,符合條件的鄄城籍在外地工作人員回鄄城工作,其配偶、子女或子女的配偶符合條件的,均可按照同層次對口安置、就近安置等原則,一同安排在鄄城工作。

半年多之後,政策實施如何?據鄄城縣人力資源和社會保障局介紹,到2020年5月底,該縣共接到111人的報名材料,涉及12個省級行政區的28個市、39個縣。第一批23人已辦完調動手續。對高層次人才,縣裏兌現的購房補貼等獎勵資金已有362萬元。

“給他們安排的都是好單位,人家從這麼遠回來了,要顯示我們的誠意。”鄄城縣人社局黨組書記、局長張敬美對中青報·中青網記者說。

不過,張敬美說:“還是要澄清,不是說‘一人回家,全家就業’,不是無條件的。”他說,政策實施範圍僅爲鄄城籍在外地工作的公務員(含參公人員)、在編在冊教師和醫療護理人員,以及鄄城籍人士符合上述條件的配偶、子女或子女的配偶。

爲什麼對政策覆蓋羣體作上述限定?“教師和醫生,都涉及民生,也是編制上缺口比較大的。”鄄城縣人社局事業單位人員管理辦公室主任葛佔生說,“其他事業單位暫時還沒放開,這部分人量非常大,涉及面廣,編制還比較緊張。”

2017年開始,以武漢爲代表的二線城市率先發布了一系列人才引進政策,各城市之間的“搶人大戰”愈演愈烈。據不完全統計,已有超過100個城市出臺了關於人才的優惠政策,包括降低落戶門檻,提供創業基金,發放租房、購房、生活補貼等。

而鄄城縣所在的菏澤市,是山東省經濟發展較爲落後的地區,其下轄的2區7縣均被列入山東省20個脫貧任務比較重的縣(市、區)名單。在這個2018年財政收入僅爲8億多元的縣城,“招不來人”“留不住人”成爲一些單位的痛點。張敬美對記者說:“年輕人對鄄城的印象就是一個窮縣。(鄄城)在我們全省基本上是比較落後的一個地方,一說到這裏,他們認爲沒啥前途。”

2019年,鄄城縣出臺了《鄄城縣人才新政30條(修訂版)》和《鄄城籍在外地工作人員回鄄工作的意見》,縣財政在人才工作上投入1.14億元,佔一般公共預算支出的3.02%,開始嘗試人才“自救”。

回家

葛佔生記得,《意見》發佈當天,辦公室裏“像趕集一樣熱鬧”。3天裏,他和同事接了不下1000個電話。

電話諮詢和現場諮詢中,最常問起的問題是:“第一,問是不是真的,他們覺得很難有這麼好的政策;第二,問什麼樣的人才能回來——這些文件上很明確;第三,是問他們回來之後,能不能給安排到對口的單位?”

報名者只需填寫一張表格。至於學歷信息、有無違法違紀情況以及相關的專業資格證書等,鄄城縣派人直接到組織部門、公安部門等有關部門調取。“他們只需要提供基本材料,我們看符合條件,他們就沒什麼事了,剩下的工作我們來做。”

除了瞭解報名者入職材料是否齊全,是否通過正規渠道進入的事業單位和行政部門,有沒有違法違紀行爲,是不是國家正式納入編制管理的人員,鄄城縣還派出考察組去了解候選人的工作表現,“在你們單位工作怎麼樣?是不是積極上進?是單位不想要的人,骨幹力量。如果說現單位都不想要,那我們也不要。”

鄄城縣的人才政策一出臺,當時在菏澤市另一個縣做教師的戴英江就趕忙報了名。他希望能夠陪伴家人,特別是成長中的女兒。

“能回來,小孩子開心壞了。”已回到鄄城縣工作的戴英江說。那份意見發佈當天,戴英江的手機就收到大量消息,校長、朋友、同事、前同事……人們紛紛將這一消息轉發給他,“都知道我有這個需求”。他在鄄城工作的妻子,第一時間到縣人社局報了名。

結婚近10年,戴英江和妻子聚少離多。2009年大學畢業後,戴英江回到家鄉煙臺,在富士康公司任產品工程師,女友則回到家鄉鄄城成爲一名教師,次年二人成婚。

他記得,在煙臺工作時,自己一個人待在開發區,那裏外地人很多,人和人之間交往沒有那麼親密,“沒有家的感覺”。

2014年,爲了與家人團聚,他來到鄄城。他當時傾向於找一家企業謀職,但當地畢竟是縣城,“當時沒有比較正規或者像樣的企業”。鄄城縣職業中專招聘計算機專業的校聘教師,憑藉多年的工作經驗,這位富士康的工程師應聘成功。

爲了成爲有編制、待遇更有保障的正式工作人員,2016年,戴英江參加了菏澤市的教師公開招聘考試,但鄄城縣當年的招聘計劃均“專業不符”,他進入了東明縣職業中專。

接下來的3年多里,他每兩週才能回一次家,“兩個縣城之間沒有直達的車,我每次都要去菏澤市裏轉車,現在有城鄉公交了,一趟也要3個小時。”

面對鄄城縣派來的考察組,東明縣職業中專的校領導笑稱“你這是要挖走我的‘左膀右臂’”。在東明縣,戴英江獲得過2017年山東省職業院校班主任基本功大賽的三等獎、東明縣優秀班主任、職業技能大賽項目優秀指導教師等榮譽。

報名者中,像戴英江一樣“希望回家”的佔了多數。遠在新疆阿圖什市支邊的徐龍龍,每年只有過年時能回一次家,幼小的孩子幾乎不認識他,妻子工作之餘還要照顧老小;在河南省信陽市任教的馬翠萍,夫妻長期兩地分居,一度鬧起了離婚。如今,他們都回到鄄城工作。

一年前,東北大學畢業的王安,告別了工作6年的中鐵十四局集團,和妻子雙雙報名了鄄城縣的高層次人才引進計劃。通過面試,他進入了鄄城縣發改局重點項目辦公室工作。

儘管收入只有以前的三分之一,王安還是決定回家。“以前心氣高,大學畢業的時候,我的打算是不回山東;工作了半年,我就嚷嚷着要回縣城,當然也和我們的工作經常需要下現場有關。”

有的報名者會在電話中“談條件”,希望得到更好的待遇。葛佔生說,人社局沒有爲對方提升待遇的權限,只能告訴具體單位,讓當事人與單位之間溝通。

結構性危機

“解決家庭生活的困難是一方面,結構性缺人還是根本原因。”葛佔生說。

鄄城縣人社局對全縣事業單位的工作人員進行過調研和摸排。現有的工作人員,年齡結構偏大,學歷層次偏低,還呈遞減的趨勢。

根據縣人社局統計,人才政策出臺前,當地中小學教師編制7715人,空缺453人,實行編制備案制的縣直公立醫院備案編制1702人,空缺527人,鄉鎮衛生院編制1702人,空缺205人。2016年以來,已有394人從該縣機關事業單位辭職或調出。

在學歷層次上,全縣1.9萬多名事業單位工作人員中,“第一學歷專科學歷的大體上能有3000人,本科的最多2000人。研究生就更少了,其餘多數是中專和高中學歷。”葛佔生介紹。

根據統計,鄄城的鄉鎮和街道辦事處加起來,擁有副高級職稱的只有四五位,擁有中級職稱的也就是六七十人,“他們爲鄉村振興提供專業知識的支持能力很薄弱,急需種植、養殖、加工等領域的專業技術人員。”

1998年後,大中專畢業生不再包分配。鄄城縣直到2006年1月1日《事業單位公開招聘人員暫行規定》實施,纔開始實行公開招聘,在這之間,“機關事業單位很少進人,造成人員青黃不接。”葛佔生回憶,剛公開招聘時,每年全縣招聘的工作人員也只有百人左右。

鄄城縣教育體育局人事股股長李峯告訴記者,每年高考,鄄城縣大約有一兩千名考生考入本科院校,回到鄄城的是少數。“1000個裏能回來100個就不得了了,越是名牌大學越不可能回來。”

教育大省山東的高校畢業生人數居全國前列。山東省本土求職招聘網站齊魯人才網面向該省5萬名2019屆高校畢業生髮布的問卷調查結果顯示,全省16市畢業生平均“留存率”僅爲23.54%,菏澤爲17.67%,青島、濟南兩地畢業生留存情況相對樂觀,“留存率”爲62.59%和53.33%,聊城、濟寧兩市畢業生留存率甚至不足一成。京津冀、長三角成爲山東省內高校畢業生主要的流向地區。

“經濟欠發達地區是一個人才輸出的地方,而不是人才聚集的地方。”葛佔生感慨。

編制內外

四川大學材料化學專業畢業的付國麗說,“高考考得差不多的同學,大部分都在外地,回來的很少。”2012年畢業後,她曾到廣東一家行業領先的臺資企業做產品設計,專業對口,但她感覺壓力很大。公司實行八小時工作制,但“你晚上10點去看,還會有好多人在,都不回宿舍,都在辦公室加班。”

“我媽會經常說,一個小女孩自己在外地,家裏父母不放心。我舅舅也都勸我,感覺我怎麼是一個那麼不省心的孩子,讓一家人都爲我操心。”2013年,考慮到照顧家人和未來的職業發展,她回到菏澤,進入一家新成立的國資鋰電池生產企業,她在兩年內成長爲研發部副經理,老闆希望她“朝着總工的方向發展”。

付國麗一進這個公司,她父母就不太樂意,“女孩幹嗎在企業裏邊那麼拼命地幹,你完全可以考個公務員或者是當老師。說句不好聽的,你在企業裏,周圍的人就感覺你家孩子沒工作似的。”她無法理解家鄉爲什麼會有這種觀念,“好多人都說我就是在打工,沒工作”。

“其實我也挺惱火的,我說我怎麼沒有工作,我能養活我自己。”付國麗說。但2018年,她還是通過人才引進的程序回到鄄城縣實驗中學任教,“可能人生到了追求穩定的階段,沒有之前的那種闖勁兒了。”

戴英江也對記者說:“在縣城,如果不在編制內,待遇會有很大的差別,縣裏企業的五險一金沒有大城市那麼規範”。

縣人社局對鄄城籍考生返鄉就業的情況做過大致的統計。師範類專業畢業生基本上都返鄉參加教師招考,考入醫療衛生類專業的學生人數較少,“本科的大部分都回不來,都讓市一級醫院招走了。”其他專業的本科生,如機械工程的,理工類、管理類等,如果想回鄉,“要麼是考公務員,要麼就是考事業單位。”公務員招錄量比較小,事業單位機構改革以後,編制數量又少,這幾年招的相對來說少。“回來也沒有辦法,只能到企業當中。”

葛佔生坦言,縣裏企業還不具備這個平臺。“原來的企業不是很景氣,引進的企業剛起步,原來的考生就業渠道上很難,大部分都去了經濟發達地區。”同樣,高職畢業的技術技能人才,也會選擇到發達地區就業。

走與留

在鄄城,產生人才缺口的原因,一方面是正常的退休,另一方面則是人才的流失。“我們面向社會的公開招聘,不限定戶籍、不限定區域,很多外地的考生會考到鄄城來,他們也存在回家的願望,只要有機會,就往家裏考,所以人員的辭職、調出量是非常大的。”葛佔生介紹。

2016年至今從鄄城縣機關事業單位中辭職或調出的394人裏,256人爲非鄄城籍工作人員。兩年前,鄄城縣人社局爲住建局、環保局、自然資源局招聘了十幾名專業技術人員,截至目前,“住建局、環保局招的走完了,國土局可能還剩了一個。這些人他家不在這,根本留不住。”

鄄城縣新城區的縣人民醫院新院區,搬遷以後急診一度“開不了門”。鄄城縣人民醫院人力資源科主任張漢斌說:“因爲急診外科沒人,後邊外科的這些都一個人當兩個使。現在急需外科大夫,要能做手術的。”

公立醫院改革後,鄄城縣人民醫院已實行了編制備案制,目前備案了980個編制,而在職人員僅爲676人。“菏澤醫專附屬醫院這幾年擴張得很快,挖我們的人,甚至兩口子一塊走的。”張漢斌說,“一挖就挖有中級職稱的,再就是工作了五六年的,都培養得能用了,結果現在都給挖走了,很心疼。”有時候一個科室被挖走兩個主治醫師,“班都排不開”。

同樣的情況出現在學校。李峯告訴記者,當地中小學教師空缺的453個編制中,中學和小學基本各佔一半。近年來,隨着一批轉正的原民辦教師集中退休,加上一部分教師考去外地招考,每年的缺口都能達到幾百人。省裏要求“退一補一”,空出來一個就要補一個。2016年以來,當地每年都要招聘三四百名教師補充進教師隊伍,2019年這一數字爲613人,達歷史新高。

“因爲山東省的教師招聘不是同一時間,菏澤招考的時候,像濟寧、聊城等地的人也都來報名了,希望多個機會。也看中這個編制穩定,哪怕是外地的,也想到咱們這兒來。”李峯說,教育部門也想多招些鄄城本地的,他們會更穩定長期地在這裏發展。而外地考來的年輕人,有些很難“安下心”,一有機會就要考回家。

“人員流動很正常,但是對於我們縣來說確實是個損失。”葛佔生說,有些年輕人當初來到鄄城,只是爲了畢業起碼先找個工作,“騎驢找馬”。“有機會就參加招考,考上之後穩當了,他就開始想着其他事了,往回考、往上考。”

每年,鄄城縣都有二三十名縣市級的優秀教師、骨幹教師流向牡丹區、高新區等菏澤市其他區縣,有的甚至是省級的優秀教師,“去市裏,一個月工資最起碼多幾百元,很現實的一個事。”有些人考慮的,還有自己孩子“享受更好的教育資源”。

“只要出去的,都是優秀的。不優秀的話人家不要,他本人也沒有這種魄力(離開)。”李峯說。

“別的縣在咱縣的人走了,咱得把咱縣在外面的弄回來,來了還能用。”鄄城縣人社局副局長宋紹印說,這也是他們新出的人才政策希望達到的效果,“沒有時間限制,你什麼時間來,我們始終敞着口。”

差距

招人,其實是一件很昂貴的事。

2019年,鄄城縣教育系統通過公開招聘,錄用了570多位教師。從筆試到面試,動用了大量人力、物力,僅面試就投入了200多名工作人員。葛佔生介紹,按要求,筆試題需要委託一些大型、專業性的考試機構來命題,“基本上出一套題,需要七八千元”。語文、數學、英語、物理、歷史、地理等科目,都要出題。

每名考生需要作答公共基礎和專業課兩張試卷,改卷費“一張30元”,而每名考生交的報名費僅有40元,加上組織考場、評委、工作人員等需要按標準發放補貼,“算下來都是賠錢的”。根據測算,一個招聘計劃需要財政投入3000元到5000元。

“政審、查檔案、查畢業證、查教師資格證,出題、組織考場、改卷、找評委、面試,體檢、辦手續、公示。”葛佔生掰着指頭對記者說,“非常繁瑣,從準備到招聘結束,整個過程得3個多月。”

這期間,李峯在教體局最長睡過一個多月,“壓力很大,每一個名單和成績,我們一遍一遍覈對。”

“說實話,公開招聘的時候,有一部分考生是考了很多年都考不上的,他一直在準備,水平肯定要稍微差一點。”在葛佔生看來,從校園招聘,比從社會招聘成本低、效果好、質量高。

去年開始,鄄城縣人社部門組織縣直公立醫院到山東省內的泰安醫學院、濱州醫學院等醫學院校招聘,“帶上五六個人組成評委,帶着面試題,現場考試,現場簽約。”儘管如此,鄄城縣人民醫院2019年計劃招聘100名醫學院畢業的本科生,“連護士加起來”,只招到75個。

張漢斌認爲,原因之一是縣市一級的醫院都在擴張規模,競爭激烈。另一方面也和縣域環境有關係,與鄄城縣人民醫院老院區基礎設施較差有關。“人家過來一看,這是縣醫院嗎?看着和鄉鎮衛生院似的。俗話說‘築巢引鳳’,新院區建好以後,我們的吸引力肯定要大一些。”

李峯曾與人社部門一起,去一些高校招聘,感到“壓力很大”。他舉例說,2019年在武漢大學的校招現場,鄄城縣教體局的招聘攤位旁,是廈門市教體局。“有學生過來問咱們工資多少錢,咱得實話實說,沒定級之前就3000多元。人家又上那邊攤位一問,他們實行年薪制,一年10萬元左右。特別是蘇州我最有印象,入職的新教師能有13萬-14萬元。”

付國麗也感慨,家鄉的企業,“工資給得太低”。工作了幾年,工資才漲到5000元,“在外地招一個幹我們同樣工作量的,至少得是1萬元以上。”

2019年7月,《鄄城縣人才新政30條(修訂版)》出臺,對全日制博士、入圍國際公認的三大世界大學排名體系高校畢業的全日制碩士、部屬重點院校全日制碩士、“雙一流”高校全日制本科生,由縣屬非參公管理的事業單位提出人才需求申請,經縣人才工作領導小組審覈考察,可直接辦理聘用手續,縣財政按照博士、碩士、本科分別給予每月2000元、1500元、1000元生活補貼,連續補貼3年。

此外,對工作滿兩年的全日制博士、全日制碩士、全日制本科、全日制大專畢業生購買首套自住用房的,由縣財政分別給予5萬元、3萬元、1萬元、5000元購房補貼。

鄄城縣人民醫院在2019年的招聘簡章中承諾,爲研究生學歷的應聘者一次性提供10萬元安家費。儘管如此,也只招到2名。

爲了勸說哈爾濱醫科大學的研究生焦曉璐回鄉工作,張漢斌沒少費口舌。“我們反覆地和她做工作,雖然現在基礎設施比較落後,但是我們新院區正在建設當中,也在招兵買馬。你回來能建設家鄉,鄄城發展也不錯,回家能夠在父母身邊孝敬父母,打親情牌。”

試用3個月後,科室主任反饋,焦曉璐幹活很麻利。“我們一次性把10萬元打到她的卡里,在醫院也引起了很大的反響。”張漢斌說。

焦曉璐告訴記者,畢業時,她也曾考慮去南方或者濟南找一家大醫院,考慮家人年紀大了照顧起來方便,“回來看了看,覺得家鄉引進人才的待遇挺好的,我們醫院和縣裏都挺重視人才的,回來發展應該也不錯。”

親情牌

付國麗的一位高中同學,是醫科大學病理學研究生,畢業時家人“使勁往家拽”,去縣人民醫院報了名,面試、筆試都通過了,但他“打死不回來”。

據付國麗說,這位同學受不了複雜的人際關係,“辦什麼事,都愛找熟人,尤其是去醫院,感覺不找個熟人不放心似的。”他寧願選擇南京的一家大醫院規培3年,再重新工作。

瞭解到鄄城縣的人才政策後,陝西省某地級市三甲醫院肝膽外科的一位副主任醫師聯繫了葛佔生。此人年齡不到40歲,屬於市級突出貢獻青年專家。“很厲害,在那邊月薪3萬元。因爲父母在鄄城,想回來。”葛佔生連忙介紹給了縣人民醫院。

縣人民醫院給出的條件是年薪30萬元,並且將醫院的肝膽外科從外科獨立出來,由他擔任主任。“談了半個月,又沒了動靜。”葛佔生後來瞭解到,“他當時不太受那邊領導重視,經濟待遇達到了,但是沒有給他明確職務,他萌生了要回老家的想法。一看他想走,那邊感覺放走也比較可惜,就給他明確了一個職務。他回家的願望又沒那麼強烈了。”

葛佔生記得,有一名鄄城籍的博士向他表露過回家鄉工作的意願。這位博士畢業於日本久留米大學,專業是旅遊經濟開發,正在山東省一所高校工作。

他向對方坦陳自己心中的矛盾:“我們歡迎你回來,引進一個博士,說實話也是我們的成績。但是你得考慮到了鄄城之後,是不是有你發展的平臺?你回來是不是會很失望?如果來了之後沒有用武之地,感到很失望,到時候你可能還要離開。”

實際上,在實施人才政策的過程中,鄄城縣也根據實際,做了一些微調。

“菏澤界定的高層次人才標準中,對本科畢業的要求的是‘一流大學建設高校’或者‘一流學科建設高校’所建設學科的全日制本科學歷學位。”葛佔生介紹,“我們鄄城屬於經濟欠發達地區,如果把標準定得太高,他們根本就不會選擇你。所以我們在解釋、界定的過程中,放寬了一步,只要求是‘雙一流’院校,不要求具體的專業。”

而教育系統對高層次人才的界定又有所放寬,只要求屬於教育部屬、省屬重點師範類院校的畢業生,如曲阜師範大學、山東師範大學等。“這就是根據咱縣實際情況,不按實際情況,招不來不是白搭?你光想山大的人來,誰來啊?”

無論是鄄城縣的人社部門還是縣人民醫院等用人單位都坦承,他們打的是“親情牌”。“從經濟方面來說可能是沒有什麼大的吸引力。但是從家庭、從親子關係上打動他們。工作方便、生活方便,希望從這一塊能留住他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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