导读:台湾电视剧近年来的转型成功,既受益于“美剧”生产模式的营养,但又受制于未来发展的固定空间。

文 | 戴桃疆

近些年,台湾电视剧已经完全颠覆了上世纪末琼瑶式苦情和千禧年初期偶像言情留给大陆观众的既有印象,在内容选材和拍摄方式上都呈现出完全不同的面貌,在华语电视剧中独领风骚。一部掀起社会广泛讨论的《我们与恶的距离》打响了品质台剧回归华语电视剧主流的一枪,之后越来越多的品质台剧回归华语电视剧观众的视野。

细心的观众不难发现,回归后的台湾电视剧在创作选题上和表现形式上较之前的台湾电视剧模式都有着显著的不同。在题材上,当下的台湾电视剧选题上主要划分为三类,一种是以当地文化为表现内容的,例如反映民间信仰的《通灵少女》;第二种是传统类型化创作,例如犯罪刑侦题材的《罪梦者》《谁是被害人》等;第三种是贴近社会现实的都市题材,例如《我们与恶的距离》以及近期的《做工的人》,其中梦幻爱情的元素几乎微乎其微。在表现形式上,当下的台湾电视剧在篇幅上更短,单集节奏更快,单集结束设置的悬念感更强,成片的整体色调更加凝重、深沉,整体质感更趋近于欧美电视剧。

而这种转变和诸如Netflix、HBO等平台进入台湾电视剧市场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

痛苦的选择

伴随着台海关系的变化以及中国大陆“限古令”等对电视剧题材的创作,早期台湾电视剧创作团队北上、两岸同步播出的模式已经成为历史,依靠大陆投资赚快钱的方式不复存在。台湾电视剧一度衰落,受制于投资规模,传统依靠填充大量俊男靓女和奢华场景满足观众视觉需求的偶像剧模式实现可能性几乎为零,台湾电视剧中霸道总裁数量锐减,都市言情剧逐渐向中产阶级职业转移,偶像剧的梦幻感不再。

台剧市场之所以出现这样的困境,在于心态浮躁。千禧年之初,台湾偶像剧风潮刚刚兴起,偶像剧仅仅占电视剧制作总量的四分之一,经过十几年的两岸合拍模式,偶像剧已经占据了台湾电视剧市场的四分之三。整个电视剧市场严重依赖资金投入,已经畸形的台湾电视剧像人依赖血液一样依赖资金,没有了血液的台湾电视剧创作者不想走上绝路,就不得不探索新的出路。而在这个过程中,海外平台的介入在台剧复兴的道路上扮演了重要的角色。

2015年起,美国几家主要的网络平台开始拓展亚洲市场,并逐渐从购入已完成对电视剧转向与本土制作方合作拍摄。境外平台为台剧提供资金支持,却也要求台湾电视剧转变传统的创作模式。

早期台湾电视剧的模式大致沿用韩国偶像剧的制作模式,重视浪漫梦幻的氛围营造,电视剧制作和偶像打造同步,重点致力于突出偶像,在角色塑造上重点强调人物设置,男性角色一定要帅,女性角色大多停留在人美心善傻白甜的单薄层次上,最后的结果往往都是人比剧红,批量生产出一大批台湾偶像演员——其中许多人现在也活跃在大陆偶像剧产业中。

偶像剧模式下对剧本的要求并不高,大量偶像剧改编自日本漫画,在新鲜设定展示完毕之后,人物关系的互动归于模式化。从电视剧产业的角度上看,在具备资金和发行渠道保障的背景下,这种可批量生产的偶像剧是一种非常经济的选择,可以以最少的精力和创意投入换取最大化的经济价值。风险在于,一旦资金链断裂,这种多快好省建设台湾偶像产业的模式将不复存在。

美国几大平台介入后,台湾电视剧不得不转变原有的模式。海外产业环境的需求不同,创作理念也不一致,台湾团队在与海外平台磨合的过程相当痛苦,例如HBO自制,徐若瑄、王耀庆主演的台湾电视剧《猎梦特工》就更换了四五组编剧,原因在于HBO并不认可台湾电视剧创作者驾驭科幻题材的能力。张孝全主演、陈映蓉导演的《罪梦者》被Netflix加了近四十个修改编辑,首集剪了四五个版本才最终通过(全片上映后口碑也不是很理想)。和原先台湾电视剧创作团队面对大陆的内容审查不同,面对海外的审查同样严格,只是难度增加的方向不同罢了。

机遇和挑战

所谓“美剧质感”其实是用拍电影的方式拍电视剧,许多电视剧在结尾悬念设置上的精准度需求甚至超过了一些系列电影。台湾电视剧目前仍然处于对海外平台需求的适应期,但整个台湾电视剧创作市场的转型带动的不仅仅是与海外合作的电视剧,没有海外平台支撑的电视剧例如都市幻想言情题材的《想见你》,也表现出不同于往日的台湾言情剧风格,在悬念设置和节奏的把控上都更趋近于海外平台作品。海外平台入驻背景下的台湾电视剧转向是整体的。

从创作角度上看,台湾电视剧创作者的基本功非常扎实,转型目标要求的技术,当下的台湾电视剧创作者都有,专业化程度相对较高。而一部成功的(至少让观众买账的)电视剧作品需要的是全部环节的配合,从导演、编剧、演员、后期制作、特效、剪辑乃至场务……都需要整体把控。资金和市场风向本质上起到的是引导作用,决定了这些力量发挥合力的方向。早期台湾偶像剧能够在亚洲引发广泛关注,也少不了这些技能发挥作用。

但海外平台真正认可台湾的技术了吗?用金钱的标准衡量,目前还没有。和同样因海外注资而发生整体面貌变化的韩国电视剧市场相比,海外平台对韩国电视剧创作的资金注入显然更更加慷慨,裴斗娜主演的韩剧《李尸朝鲜》单集预算可达一千四百万人民币,而海外平台给诸如《傀儡花》一类的台湾本土题材电视剧整体预算也仅有三千五百万人民币左右。投资规模一定程度上代表着海外平台对于标的项目的期待和重视程度,从这个角度看,海外市场尽管给台湾电视剧带来了生机和活力,但对台湾电视剧重视程度远不及亚洲其他国家。台湾电视剧创作人既然想要在海外平台的扶持下自立为华语电视剧的领头羊,就不得不肩负起在国际电视剧市场上为华语电视剧出头的责任。就目前的状况而言,台湾电视剧创作者显然需要在创新上付出更多的努力,否则现实主义题材将成为下一个被钉在“台湾电视剧”上的标签,从而让台湾电视剧远离科幻、奇幻等更需要想象力的领域。

海外平台的加入改变了台湾电视剧生产和创作的逻辑,为了获得资金不得不迎合欧美的剧作模式,如何在压力下保持自我特色,不成文欧美剧的台湾译本也是台湾电视剧创作者不得不面临的问题。

短时期看,台湾电视剧的突破和改变是有目共睹的、令人惊喜的,开放题材限制、释放创作者的创造力,是这种复兴得以实现的根本。但想要走得更远,台湾电视剧创作者仍然需要付出更多。

相关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