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標題:隔離期間怎麼拍電視劇?BBC拍給你看

在新冠疫情影響下,全人類都體驗了停工、停學、隔離在家長達數月的滋味。各行各業損失慘重,影視行業也被重創,從行業上游到下游全面停滯,許多影視從業者在短短几個月裏經歷了停工失業轉行三部曲,行業內一片哀鳴。

前一陣,英國電視業也受到新冠疫情的影響,所有劇集的製作停止了。然而,這並沒有阻止電視劇《舞臺劇》(Staged)的誕生。演員邁克爾·辛,大衛·坦南特和導演西蒙·埃文斯,他們在各自隔離在家的情況下,創作出了一部每集15分鐘的六集短劇,在BBC播出了。

因爲疫情原因,該劇的製作方式十分新穎,且簡陋,拍攝是Zoom視頻連線錄屏,演員對着電腦屏幕表演,當然也就不存在什麼運鏡調度,燈光是自然光,佈景就是家裏的實景,二位主演當然沒有服化造型,穿得居家又邋遢,將隔離在家頭髮鬍子一團糟的狀態毫不修飾地呈現在了劇中(而導演自己在劇中則是西裝革履,梳好油頭才和演員連線,也許算是自嘲自己水仙花精本精了)。大衛的一件連帽衛衣甚至六集沒有換過,最後一集這一點還被官方吐槽了。連海報都是一股一切從簡的味道,讓人想起淘寶上常有的“美工不幹了老闆自制大甩賣海報”的氣質。

在《舞臺劇》中,幾位演員飾演的都是自己(大概率是比生活中更戲精化的自己),導演西蒙也在其中本色出演一位戲劇導演。劇中,導演西蒙發起了一部戲劇的“線上排練”,希望能夠領先其他同行,在隔離期間完成排練,在隔離結束後搶佔先機演出。然而,兩個主演又自我又幼稚,導演軟弱又猶豫不決,導致排練遲遲難以推進。直到第六集結束,一干人等才終於達成共識,打算“明天就開始排練”。

到最後一集連第一幕都還沒排練,那這六集到底在幹嘛呢?簡單總結劇情,就是“津津有味的雞毛蒜皮”罷了。

邁克爾·辛和大衛·坦南特已經是老搭檔了,兩人去年在由尼爾·蓋曼與特里·普拉切特合著的小說改編的電視劇《好兆頭》中一起出演了兩位主人公:天使亞茨拉斐爾和魔鬼克魯利。在《好兆頭》中,邁克爾·辛飾演溫柔天真的小可愛天使,大衛是毒舌欠揍搖滾明星味兒十足的魔鬼。而在《舞臺劇》中,二人的關係和性格相比《好兆頭》做了一個微微的反轉:邁克爾暴躁易抓狂,大衛則漫不經心的溫和。在採訪中,導演埃文斯承認,他自己就是《好兆頭》的粉絲,此次設定,算是有意爲之。

因有前次合作默契在前,邁克爾和大衛在《舞臺劇》中的表現也似足多年老友,兩人絮絮叨叨隔離中的日常,吐槽鄰居,抱怨無聊,diss其他演員,欺負導演,然後吵架鬥嘴,二位實力演員詮釋着他們自己的某一面相:脾氣暴躁、自負的藝術家 = 三歲小孩。兩人過硬的表演功力,讓僅僅是觀看他們在家閒逛、面壁、吊嗓子、胡扯,都趣味滿分。

還有一些笑點是來自視頻連線這一獨特形式本身,比如響起的鈴聲導致三人連環找手機並互相推諉,連線中的關鍵時刻卻發現斷了網。

兩人還有個貫穿六集的小插曲:爭番位。用各種幼稚理由說服對方自己的名字該寫在最前面。而與這劇情對應的是,該劇每集出演員字幕時,二人的名字都會有前後互換。。。。。。而最後說服二人停止這一幼稚言行的,是英國國寶級演員朱迪·丹奇,是的,連“M夫人”都助陣了這部劇。

看到朱迪出現在屏幕上的震驚,兩位主演和我們沒啥不同。

老太太還傲嬌地抱怨了一把自己太紅。

老太太一上場,二位難搞的演員立馬偃旗息鼓老老實實了起來。朱迪也是一點不客氣把生悶氣的大衛罵了個狗血淋頭。

除了老太太,客串該劇的,還有塞繆爾·傑克遜,艾德里安·萊斯特,對於一個每集15分鐘的喜劇小短劇來說,陣容也算是羣星薈萃了。

劇中的“導演”/本劇導演西蒙,作爲兩個主演外的第三個主要人物,主要負責在兩位老友中間製造一個個小危機和小矛盾,讓每集在插科打諢雞毛蒜皮之外,好歹有條戲劇主線和衝突拉着。他軟弱易害羞,十分容易被鬥嘴的邁克爾和大衛驚嚇到,做事猶猶豫豫,出問題了就躲起來,在兩個鬥雞般的主人公中,他像個鈍鈍的樹懶。當然真實的西蒙·埃文斯並沒有如此廢柴,但他相當真實的表演,甚至導致BBC的編輯在看了試播集之後,對他說:“你不擔心自己以後沒有劇院再找你工作了? 這真是一個挺嚴重的風險。”

比較難得的一點是,雖然該劇將故事背景和劇情主線都建立在新冠大流行的隔離情境中,全劇卻沒有提到“新冠”,連“病毒”之類的詞都沒有出現過。似乎主創刻意想要把這層大家心知肚明的悲劇色彩隱去,讓觀衆沉浸在輕盈的喜劇氛圍中。而劇中唯一與新冠有關的是邁克爾家的鄰居老太太,七八十歲,子女都被隔離在外回不來,和邁克爾日常爲了垃圾鬥智鬥勇:用攝像頭抓住邁克爾“亂丟垃圾”的把柄“脅迫”他幫她跑腿。在故事中途她被送進醫院,讓邁克爾擔心得猛漢落淚,最後老太太平安恢復健康,兒女也回到身邊。

而這整條令人驚心的劇情線,與老太太這一生動人物,都只存在於邁克爾的臺詞中。有兩場戲交代老太太的入院和恢復健康,只見邁克爾在與朋友的連線中被畫外的聲音吸引,出畫一陣,隨後緊張無比回到電腦前,在伴侶的陪伴下打電話給醫院瞭解情況,幾句臺詞間就讓觀衆明瞭了:老太太被醫院接走了,目前的情況不容樂觀。恢復健康那場,則是在連線排練時,邁克爾被門鈴聲打斷,和伴侶一同出畫,伴侶回來時告訴大家,邁克爾正在和老太太的子女交流,他們是來感謝邁克爾的。

這兩場簡短的戲,頗見劇本層面上的功力。由於拍攝方式的侷限,無景深、無鏡頭調度,本來是該劇的一大弱點,而編劇(也是導演西蒙)則將這一弱點變成了劇作構成的一部分:演員時不時走出視頻畫外時,劇情依然在觀衆不可見之處延續,通過聲音和演員的動作、敘述,觀衆會知道,視頻之外正在發生的故事。

雖然全劇不見“病毒”“新冠”之類的敘述,但《舞臺劇》絕沒有迴避這一全人類的歷史性悲劇時刻。劇中,一羣人正在爲西區排練的戲,是意大利劇作家路易吉·皮蘭德婁的《六個尋找劇作家的角色》。這部作品採用的是“戲中戲”的寫法,表面上,演的是劇團排練的故事,實際上,講述了一個家庭悲劇。這與《舞臺劇》的結構頗有幾分相似。

《六個尋找劇作家的角色》的創作是在1921年,正是意大利政治形勢急劇變化的時代,在資產階級中造成一種普遍的失望情緒。《舞臺劇》中排練這部作品,其中或許也有歷史與歷史互文,時代與時代對照之意。

據外媒報道,《舞臺劇》的概念是由西蒙和他的編劇菲恩·格林一同想出的點子。當他們發現新冠來臨,造成項目暫停、行業蕭條時,選擇了另闢蹊徑,用創意填補技術和物質的欠缺,用幽默感溫暖大家的恐慌和消極。“我們認爲,我們應該去證明,在面對逆境時,我們依然可以發揮創造力,並期待參與進更大範圍的對話之中。” 西蒙在採訪中這樣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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