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州博物館“金毛獅,一張皮:梁纓個展”入口

【編者按】2020年6月13日,“金毛獅,一張皮:梁纓個展”在蘇州博物館啓幕。展覽由蘇州博物館主辦,雲杪文化和藝·凱旋畫廊協辦,謝曉冬策劃,共展出了藝術家近年新作20餘件,展覽於5月18日-7月26日在蘇州博物館展出。

梁纓,《金毛獅,一張皮》,122×141cm,紙本設色,2019

此次原本計劃四月開幕的展覽,由於疫情的原因順延至本月登場。作爲藝術家梁纓首次博物館重要個展,展覽主題“金毛獅,一張皮”源自藝術家的同名作品,策展人謝曉冬認爲這件作品是梁纓過去幾年創作中一個重要的精神新起點,即梁纓的繪畫在探索筆墨新範式的同時,也籍由題材的擴大,開始深度涉及對傳統、歷史、文化和社會生活的探索和思考。

梁纓與父親黃胄

梁纓於1961年出生於北京,父親黃胄爲當代中國畫大師,梁纓從小耳濡目染中國傳統書畫與書法,家中往來的是李可染、李苦禪、吳作人等大家,策展人尤永稱之爲“與老大師們把臂同遊”的關係。1983年梁纓作爲新時期第一批留學德國的人,在德國漢堡美術學院深入學習當代藝術,深受德國新表現主義影響。上世紀90年代,梁纓回國後創作的“梁纓日記”系列,在很長一段時間裏因爲獨特的“女性主義”視角頗爲外界稱道。

德國留學時期的梁纓

此次展覽展出的作品創作時間跨越2014到2019年,在最新的作品中,梁纓的畫有一種魅力,撲面而來的生動和敘事性,每令觀者有極強的親切帶入感。她把中國繪畫傳統中蘊化而生的人物、動物、山石靜物形象與德國新表現主義相結合,創造了不同於中國傳統中國畫的筆墨範式和全新視覺。這讓她的作品既有鮮明的地方性,又有世界性。雅昌藝術網籍由此次展覽的機緣,拜訪了藝術家梁纓。

創作狀態

在芒種這一天的上午,我在炎黃藝術館見到了藝術家梁纓。她上午處理日常事務外,就是習慣性的寫毛筆字。中午和母親一起喫午飯,下午工作到五點左右,就進入“最佳的創作時間”了。梁纓覺得這幾年自己相對的進入一種穩定的創作狀態。我也有幸在工作室見到這些或在畫案,或牆上,作品種種生機勃勃的面貌。

蘇州博物館“金毛獅,一張皮:梁纓個展”展廳

梁纓從德國留學回來後,在草場地的工作室也遭遇過拆遷的折騰,雖然大工作室畫起大畫來過癮,但也確實損耗精力。如今,在炎黃藝術館的這個工作室,恰如其分,用起來剛好。梁纓要畫大畫,就一邊卷一邊畫,畫完一遍在牆上鋪開了看整體的效果,摘下來繼續畫......

梁纓習慣用中國畫顏料、墨、丙烯,這樣的綜合材料,語言上不僅見筆墨,又有色彩的張力,東西方藝術傳統,皆可信手拈來爲她所用,以個人化的視角重構圖像反思現實。如梁纓母親畫家、編輯鄭聞慧先生曾講過樑纓“具有做學問的勇氣”,又說“她的畫在描寫自我,而她父親黃胄‘重教化’”。

蘇州博物館“金毛獅,一張皮:梁纓個展”展廳

“金毛獅 一張皮”的個體方式

上世紀70、80年代,梁纓常伴隨父親黃冑,或新疆、雲南、蘇杭、黃山……寫生;或看國內外各大博物館;或以父親的畫爲摹本臨摹。由於黃冑人物畫的線條不同於古人的程式,而來自深入生活的大量速寫,獨創的語言。所以至今梁纓用線不自覺就有黃冑的影子。

1979年,梁纓跟隨父親黃胄在高昌古城遺址寫生

1988年,梁纓陪同父親遊覽法國奧賽博物館

“金毛獅,一張皮”的主題來自《金毛獅,一張皮》的同名作品。梁纓在偶然的機緣,看到電視播出提線木偶舞獅。“舞獅的演員都很專業,但抖落的就是一張皮,毛茸茸的,特好玩。這張皮被舞起來後,似乎是頭很厲害的獅子,其實是人爲操縱的傀儡戲。”梁纓原本要把兩位表演舞獅的演員也放進畫面去,但又覺得太寫實了,最後只把操縱傀儡獅子的線留在畫面,爲觀看埋下提示。

蘇州博物館“金毛獅,一張皮:梁纓個展”展廳

“我們這代人沒人給規定主題,都是自己決定感興趣的東西,也不用考慮宏大敘事,怎麼佈局畫很多的人物。”這樣個人化的方式迥異於父輩帶有敘事性的主題創作,而只選擇自己感興趣的畫面,重構圖像。以“舞獅”爲圖像來源的作品,梁纓畫了六張。

“畫面上已經有顏色,有線條,有筆觸,就像已經說了太多的話了,如果再說多就囉嗦了。”梁纓在畫第一幅的時候把一雙手畫了進去,但又覺得畫出操縱舞獅的手顯得太多,就牽強了,又用顏色覆蓋掉。

蘇州博物館“金毛獅,一張皮:梁纓個展”展廳

之後又畫了藍色山水背景裏的“舞獅”作品《孤獨舞臺》,被置換於這樣的場景裏,畫面透着超現實的深遠、夢幻和荒誕,不同於《金毛獅,一張皮》的既熱烈又寂寞的矛盾意味。

“金毛獅,一張皮”又讓人聯想到敦煌壁畫裏來自《大方便佛報恩經·親近品》中佛教公案故事,其中蘊含着超越世俗的智慧和情感力量。

梁纓以水墨傳統爲基調,自由調度不同時空、文化的圖像資源;中國繪畫傳統的書法、筆墨與德國表現主義繪畫的語言觀念相互滲透融合;以個人的方式重新架設了傳統繪畫形式與當代觀念語言的交匯,行成新的表現性水墨繪畫的獨特面貌。

藝術家梁纓工作照

對話

對話人物:藝術家 梁纓

編者:雅昌藝術網 裴剛

關於線條

雅昌藝術網:看您的作品的時候,對您所用的線印象非常深刻。

梁纓:首先,中國畫講究線、筆墨。《金毛獅,一張皮》裏獅子的毛皮用國畫的方法繪畫感強。

現代人的穿着,用水墨線條特別難表現。任伯年畫裏面的人穿着大皮裘,線條非常漂亮,用筆墨表現很討喜。

雅昌藝術網:您在用線上,是否有特別在意之處?

梁纓:我在宣紙上畫。一開始畫的線,都是中國畫的線,後來隨着遍數增多,顏色越蓋越厚,就看不見了。最後收拾畫面時,把一層一層紅的、黃的、白的顏色線直接往上畫了。

梁纓,《鮮花盛開》,96×177cm,紙本設色,2019

雅昌藝術網:您畫的線條,不同於文人畫裏的線,而在寺廟壁畫裏常常能夠看到的。不知您是否同意?

梁纓:這個你說的對。中國文人畫也講究線和筆墨。只不過寺廟裏表現的更直接,所有的畫都勾線。爲什麼畫家都特別喜歡看壁畫。因爲壁畫的線又直接又堅定。不用考慮怎麼錯位、明暗;也不用考慮用的是釘頭鼠尾描,還是鐵線描,或者是屋漏痕;因爲壁畫線條的這些特點所以我喜歡看壁畫。

雅昌藝術網:很有畫意,特別直接的方式完成。

梁纓:另外,我的線條,也受我父親的影響。我父親的線條是非常肯定的,非常有力量的。

雅昌藝術網:黃胄先生畫的馬、駱駝、風雪中的人物,線條非常直接,有力量,印象深刻。

梁纓:從傳統來講,這就是“筆”。所謂畫出“筆”來,要有線和筆觸的感覺,是用中鋒畫出來的。

雅昌藝術網:您對線的認識中,中鋒用筆是非常重要的嗎?

梁纓:“認識”這個詞特別對,我從小受的訓練就是這樣的。

我小時候,總看老畫家畫畫,他們用筆都非常肯定,拿起毛筆來不是蹭出來的,而是像寫字一樣,寫出來的。這是我的認識,應該這樣畫。陸儼少先生的山水,每筆都是寫出來的。

雅昌藝術網:皴法也是寫出來的。

梁纓:太對了,不是蹭出來的,是寫出來的。

“筆墨傳統與新表現——談談梁纓的自由主義繪畫”學術沙龍嘉賓合影

左起:策展人謝曉冬,藝·凱旋畫廊負責人李蘭芳,藝術家梁纓,蘇州博物館館長陳瑞近,全國政協委員、北京畫院院長、蘇州博物館藝術顧問吳洪亮,藝術家趙剛,藝術家邵帆,收藏家徐涵明

關於色彩問題

雅昌藝術網:另一方面,您剛纔也講到色彩的多層覆蓋,您是如何看待色彩問題的?

梁纓:色彩是受德國表現主義的影響。把自己表達出來,根本不要去管具體怎麼表達。沒有人告訴你應該怎麼做,又不是給老闆打工,不是給誰畫的,你自己願意怎麼做就怎麼做。

的確,有過好多嘗試的過程。有時候畫特別厚,好幾層,紙還不錯。我父親留下來的,也不是特老。80年代的紙,品質很好。

當時,父親去涇縣宣紙廠定做的。而且宣紙跟普洱茶似的,越放越好,它的韌性比較好。我們這兒也不是恆溫恆溼,挺脆的,不過沒關係,畫破了再裱,裱完之後託一層,託一層回來再畫。但是一層一層的畫,顏色沒幹就得等着。

有的時候託裱,師傅那兒活忙點兒,一個月後送回來,一看這張我以前畫的,自己都忘了,這個挺有意思,有可能新的想法又畫上去了。

梁纓,《堯舜不牧羊》,96×178cm,紙本設色,2019

綜合繪畫材料和方法

雅昌藝術網:跟普通的國畫、油畫都不一樣。因爲多層的畫,顏色、綜合性的材料使用,不同於中國畫,這些東西也成爲語言。

梁纓:有一張《堯舜不牧羊》已經畫了很厚的紫色,再畫白色蓋不住了,我就直接剪貼一個羊。拿宣紙拼貼了一下,因爲宣紙的包容性很強,跟什麼都結合的很好。

宣紙的性能很有意思,它可以承載很多方法。比如我畫一個羊直接貼上去,畫完以後再扯下來,邊緣就會很自然,感覺很好。我這次展覽裏的畫,有好幾張都是這樣拼貼的,我也沒有刻意。

有好多人說,我做拼貼挺有意思的,就多做一些拼貼。我也沒這樣做過,沒有自己給自己定個標籤,就是畫拼貼,沒有。

雅昌藝術網:還是根據畫面的需要。中鋒用筆的認識一樣,應該這麼畫。

黃胄,《歡騰的草原》,1981

梁纓:我父親也畫的特別厚,畫的《歡騰的草原》,他個人穿的衣服什麼的,爲什麼顏色顯得特別飽和,也是一層一層畫上去的,畫了好幾層。李可染先生畫《萬山紅遍》也是,畫一層一層的硃砂,再拿刀片颳了再畫。

雅昌藝術網:宣紙能承得住。

梁纓:宣紙的特性非常有意思,託一下再畫,就能撐住了。

雅昌藝術網:您之前對宣紙這方面的認識一直都有。

 梁纓:我之前一直在國外畫了很多速寫,都是在小的原生紙上畫的,那兒沒有宣紙。

在國內很方便,師傅拿去就託了,在國外就沒有。好不容易我認識一個上海人也會託畫,人家當手藝,開着書店順便託裱畫。因爲不是他的主業,特別貴,就很不方便。我自己其實也會,但都很不方便。

梁纓,《青綠山,洞中仙》,175×95cm,紙本設色,2018

關於圖像

雅昌藝術網:您提到《堯舜不牧羊》,是在什麼狀態下完成的?背景中出現了草地、山和巨大的樹這些圖像。

梁纓:因爲旅行特別愛看新疆一望無際的大草原,還有我就愛看南方的怪樹。這張畫,開始先畫的樹,最後畫的樹底下畫了幾隻羊。反覆的畫,覺得不好看,再來,再來做,都是一步一步來的,最後才完成。

雅昌藝術網:首先,是被圖像吸引。

梁纓:我記得看《西藏藥典》裏有畫狼喫小羊,覺得特別有意思,就勾下來了,一步一步地再畫。還得再找另外的羊的種類,再去找這些資料去調整。最後纔想應該叫什麼名字。

雅昌藝術網:首先是視覺,圖像與背後的文化、歷史發生關聯,並不是刻意的。

梁纓:如果是研究歷史或者其他專業的,會刻意做這方面的研究。藝術家刻意的研究,就是一種方法,丁乙畫的米字格,就要研究這兩條線如何表現更多的形式和意義。

《仙果》144×180cm 紙本設色 2019

雅昌藝術網:展出作品《仙果》,是一大盆水果色彩強烈,線條充滿張力,特別吸引人。

梁纓:之前在蘭芳的藝·凱旋畫廊做過一個展覽,跟佛教故事和鬼怪神仙有點兒關係。畫了些供果,上次畫了一盤石榴,還有一盤生薑,也是供果,跟祭祀有關係。這次畫了一盤蒜,也是供果,還在繼續畫。

梁纓,《仙人振纓》,96×180cm×3,紙本設色,2019

雅昌藝術網:畫供果和畫《仙人振纓》也與壁畫有關聯?

梁纓:還是有點兒聯繫的。我對壁畫裏這種附屬的人物,天王、小鬼的形象更有興趣。因爲,壁畫裏的佛像、菩薩都有一定的範式,不能隨便改動。畫壁畫的藝術家匠人只有畫天王、小鬼的時候,更能表現出自己的個性來,特別有意思的在這裏。

這些特吸引我,就要再現一下,逐步過來。西藏的那些供果各種不同,寺廟特有生活氣息。這些寺廟也許當時只有這些可以做供果,就給菩薩供養了,所以啥供果都有。

梁纓,《盤中餐》,68.8×138cm,紙本設色,2019

雅昌藝術網:只要是自己家裏最好的,就作爲供品了。

梁纓:我這個年紀,小的時候。家裏都有祖宗牌位,先要給祖宗牌位供點心,祭完了之後擱了好幾天,上供後的才讓小孩子們喫了吧,要先供再喫。

我畫的石榴、葡萄,顏色、線條用中國畫表現有水墨的趣味在裏頭。

《增長天王》 90×48cm 2016

雅昌藝術網:天王、小鬼、供品這些圖像在壁畫裏都是比較生動的,也有很多文化信息在裏面。

梁纓:是比較生動。我畫過鯰魚精,法海寺壁畫裏的大鯰魚嘴特厚,特別誇張了。

雅昌藝術網:這類宗教故事裏的圖像,也都是您在旅行中的點點滴滴吧。法海寺您最近去過嗎?

梁纓:我最近沒去過,差不多也有兩年了。那時候都要拿手電筒看,黑糊糊的。跟小時候去不一樣,那時候都是敞開的,炎黃藝術館也有這方面的畫冊圖片。

《我見青山多嫵媚 》 97×180cm 2016

敦煌壁畫有一個榆林窟的壁畫,我發現有很多跟敦煌壁畫的關聯。其中有兩個獵人躲在樹、山坡後頭,一個拿食蟻獸做掩體戴頭上;還有一個獵人,弄一個獅子頭,做掩體戴頭上,在那兒等獵物。我覺得特別有意思。我也畫過等獵物,這是挺有意思的事兒。

雅昌藝術網:吸引您的就是這些有趣的圖像。

梁纓:對,被人操縱的獵物,有可能獵人戴着假面具等着你呢。包括年輕的時候畫過好多日記性質的畫。

雅昌藝術網:這些圖像的選擇,首先您感興趣,也包含了您對現實的思考和生活態度,潛移默化在創作歷程中。就像您之前畫過的《日記》系列。

西格瑪·波爾克與他的作品“Untitled” (Drehung),1979西格瑪·波爾克(Sigmar Polke,1941-2010)是德國新表現主義代表性藝術家之一。梁纓留學德國時期,其創作深受西格瑪·波爾克的影響。

梁纓:潛移默化特別重要。當時我在德國留學,德國藝術老師特別棒,他們特知道自己的分量在哪兒。

你找適合自己的工作室和教授,還得看他接不接受你。我們學校特別有名的大教授西格瑪·波爾克。

我挺感謝在德國的這一段時間。有一種研究的態度,怎樣適合我,我來表現這個東西。

編後語

梁纓20歲考入廣州美院,23歲又遠赴德國漢堡美院自由藝術系留學,師從布雷默(KD.Bremer)和比特內爾(Werner Büttner)。她的藝術觀念受到德國新表現主義代表性藝術家西格瑪·波爾克的影響。她以宣紙的包容性爲承載東方傳統和當代西方觀念的媒介,調動書法、壁畫、文人畫、歷史文獻的種種文化資源和圖像,將自己的創作與當代現實及水墨精神相互鏈接。以含蓄優雅的品格展現當代中國人的存在狀態,接續中國傳統文脈,激活人們對水墨語言的僵化認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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