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標題:東吳大都督陸遜之孫、“太康之英”陸機,可不只是個酸文人

文:有風自南( 讀史專欄作者)

太康是西晉文學的繁榮時期,文壇羣星燦爛,“潘陸”是其中的代表性人物,所謂“潘陸文才,如江如海”,其中陸機更被稱爲“太康之英”。

他和潘岳是兩種經歷背景文人的代表,一個是掙扎的沒落貴族,一個是奮鬥的草根。最後,他們在動盪混亂的時代殊途同歸,都在政治鬥爭中死於非命。

01、世勳貴胄轉型文化名人

在講究出身門第的魏晉時期,陸機贏在了起跑線上。他出身於江東大族“吳郡四姓”之一的陸氏。祖父陸遜爲東吳大都督,父親陸抗爲大司馬,曾祖母是孫策之女,弟媳是東吳集團老總吳王孫皓的胞妹。

陸機本人“少有異才,文章冠世”,而且十四歲就跟從父輩領兵,起步就是牙門將軍。只是,此時的全國政治形勢發生了急劇變化。

對峙競爭多年的東吳集團和西晉集團,雙方實力發生了此消彼長。還沒等陸機建功立業,東吳集團就被西晉吞併。

在以門第資望爲仕進標準“上品無寒門,下品無士族”的時代,陸機前期積累的政治資本化爲烏有,“亡國之餘”的他變成了次一等的士族,實質意義上的寒族,一切都要從頭再來。

而此時的他更加迫切地想要顯身揚名,重現父輩的榮光。

於是,二十歲的陸機揮手告別了過去,“鄉居十年,閉門勤學”,立志轉型成爲文化名人,用文學作品作爲敲門磚,在新集團中謀求政治發展的資本。

陸機的轉型具有現實可操作性。當時的文化傳承主要是以家族爲中心傳習,真正的大族必然是“以軍功起家,以文化立身”。江東陸氏也不例外,陸機的從曾祖陸績就是漢末著名經學大師,深厚的家學淵源必然會造就出一個文壇明星。

陸機出名了。他寫詩作文數量多質量高,不僅“獨步江東”,還享譽全國,《文賦》更是奠定了他歷史上的文學地位。

終於在太康十年(公元289年),二十九歲的陸機等來了朝廷的“應徵”。他與弟弟陸雲雙雙到了西晉的政治文化中心洛陽,受到寒門出身的文壇領袖張華的力捧,成爲京城洛陽最炙手可熱的文藝干將。

02、周遊權門仕途坎坷

陸機兄弟到達洛陽前,西晉集團剛剛進行了一次人事大變動。

晉武帝司馬炎爲了讓兒子司馬衷順利接班,先是擠兌死了弟弟齊王司馬攸,又大封皇子皇孫爲藩王拱衛皇室,臨終又任命兩個超級助理汝南王司馬亮和楊後之父楊駿共同輔政。

誰知太傅楊駿私心太重,排擠司馬亮,圖謀獨攬朝政。於是,司馬衷的媳婦賈南風與司馬亮裏應外合,僅用了三個月就以謀反罪誅殺了楊氏一族。接着,賈南風又唆使楚王司馬瑋殺了司馬亮和衛瓘,然後又在張華的幫助下殺了司馬瑋,在“八王之亂”第一回合較量中贏得勝利,成爲集團的掌控人。

陸機兄弟本來是受楊駿的邀請來京,僥倖地是沒有受到牽連,只是換了新職位。

然而成爲“京漂”後的陸機面臨兩大難題,森嚴的門第限制和地域隔閡。當時作爲土著的中原士族多不待見來洛陽發展的南方士人。陸機也不能倖免,畢竟豁達包容熱情好客的張華是少數,遭遇更多地是北方士族的冷遇歧視。

在拜訪出身太原王氏的駙馬王濟時,王濟用江東在政治上的落敗奚落他。拜訪名士劉道真時碰了一鼻子灰,更有甚者是受到公開的羞辱。

出身北方高門望族范陽盧氏的盧志在公開場合,質問陸機兄弟:“陸遜、陸抗是你們什麼人啊?”

吳郡陸氏天下誰人不知,陸遜、陸抗更是威名赫赫。盧志居高臨下的發問,無疑是指名道姓的羞辱。面對盧志的挑釁輕蔑,陸機以其父祖反脣相譏:“就像你和盧毓、盧珽的關係。”

性格決定態度。陸機耿介的性格導致“人多惡之”,也爲後來遭讒妒而死埋下了禍根。

爲了出頭,陸機加入了賈后侄子賈謐組建的社團“二十四友”,落下喜歡結交權貴的惡名。

期間,陸機創作不斷,但是仕途還是不見起色。

八年後,到了永康元年(公元300年),“八王之亂”要開始第二個回合較量,更多藩王蠢蠢欲動要參加權力的遊戲。

起因是賈后通過栽贓陷害廢除並殺死了太子司馬遹,打破了集團內的政治平衡。

之前取得賈后信任的趙王司馬倫、孫秀等藉機誅殺了賈后和賈氏一族。很快,司馬倫又廢除囚禁了惠帝司馬衷,建立了僞政權。

陸機因爲誅殺賈謐有功,被司馬倫加官進爵。等待他的是青雲直上的梯子還是萬劫不復的深淵?

03、出師不利身死軍中

司馬倫篡位不過一年,齊王司馬冏、河間王司馬顒、成都王司馬穎就舉義旗誅殺了司馬倫,迎司馬衷復位。

陸機於是轉投司馬穎,任平原內史,有了“陸平原”的代稱。

眼看司馬家諸王的奪權遊戲要升級,很多人都想法抽身保命。比如,王戎爲了不趟渾水,不惜自毀形象假裝嗑藥掉進茅廁。

南方士人也掀起了返鄉潮。比如,陸機的同鄉,著名作家、留侯張良後人張翰“因見秋風起,乃思吳中菰菜、蓴羹、鱸魚膾,曰:‘人生貴適志,何能羈宦數千裏,以邀名爵乎?’遂命駕而歸。”藉口思鄉辭官,瀟灑南歸。

陸機的親朋好友顧榮、戴若思等也勸其返吳。但是,在“自恃才望”“志匡世難”的陸機看來,混亂不是深淵,而是向上的梯子。

他決定跟着司馬穎大幹一場。

又是僅過了一年,長沙王司馬乂又以勤王的名義誅殺了司馬冏,控制了中央政權。

虎視眈眈的司馬顒和司馬穎在幕後坐不住了,決定不再做遊戲的配角,要親自動手向司馬乂奪權,做一回雙男主。

名將之後的陸機受到重用,被司馬穎委任爲後將軍、河北大都督,成爲聯軍討伐司馬乂的前鋒。

他也考慮到大都督的位置會引來別人的嫉妒,特別是軍中的北方將領不會服氣。或者是立功的心太迫切,或者是他對自己有信心,最終陸機接受了任命。

然而,他在執行任務的過程中,卻沒設法化解自己不具備天時地利人和的尷尬,反而激化了矛盾,影響了全局工作的開展。

與之相反,曾國藩在創立湘軍之初同樣處於尷尬複雜的事業環境。他通過極力推薦重用滿人將領塔齊布,以此消除各方的猜忌排擠等內在阻力,甚至化阻力爲助力才建立了不世之功。

陸機不是曾國藩,沒有這樣高明的政治手段。

仗還沒開始打,有人就向司馬穎打小報告。

打小報告的就是與陸機有過口舌之爭的盧志。他把陸機以管子、樂毅自比的話告訴司馬穎,在司馬穎心裏埋下不滿的種子。

之後,陸機又在戰前治罪了一名小將領孟超,恰是司馬穎一名親信的弟弟,招致其怨恨。

出征前,帥旗無故折斷,預示出師不利。果然,陸機與司馬乂一交戰就大敗而歸。

喫了敗仗,孟超的哥哥等人藉機聯合起來向司馬穎打小報告,說陸機不可信有“異志”。

衆口鑠金,積毀銷骨。司馬穎立刻命人拘捕了陸機。

太安二年(公元303年),四十三歲的陸機被處以死刑。臨刑前,作爲“百代文宗”的他只留下一句“華亭鶴唳,豈可復聞乎!”

與陸機一同遇害的還有他的兩個兒子,兩個弟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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