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公子,名晓,字子明,沂县人,自幼父母双亡,寄居于红花埠。公子为人性情沉静,不好与俗人交往。平日也不大出门,只在家中攻读,与东邻几位书生友善。

某天,书生霍某来访。两人一起品谈天下文章。霍生忽开玩笑说:“桑兄一个人住在这里,难道不怕鬼狐吗?”桑公子笑着说:“大丈夫在世,岂能怕鬼狐。雄的来了,我就用利剑斩了他,雌的来了我就把她留下来当夫人。”

书生走后,与几个朋友合计捉弄桑生。夜里,在墙上架一梯子,让一妓女翻到桑公子院内。妓女轻叩房门。桑生问是何人。那妓女说:“我是女鬼。白天,公子说话可要算数啊!”

桑公子吓得腿都软了,牙齿咯咯直响,说:“我那是说着玩的,你快快离开。”那妓女扑哧一笑,在院内徘徊一阵后就走了。

次日,霍生又来访。公子将昨晚的事情告诉他。那书生捧腹大笑不止,说:“桑兄真是艳福不浅啊!”桑生顿时恍然大悟,自己也大笑起来,说:“你还真会捉弄人啦!”于是继续安心在此居住。

约半年后,一天晚上。桑公子在灯下苦读,忽听外面有一女子并喊他名字,以为又是几位朋友戏弄他。打开门,让她进来,原来是个绝色的美人。

桑公子问她从哪里来,是不是又来捉弄自己。女子低着头,含羞说道:“妾名莲香,是西邻青楼妓女。今日专为公子而来。”因红花埠一带花街柳巷众多,桑公子并不在意。

问她来有何事,女子说道:“世上惟有青楼女子最为薄命,平日所遇触的都是好色庸俗之徒。久闻公子是个正人君子,洁身自爱,因而不顾羞耻,半夜前来与君相会。公子若是嫌弃,我这便走。”

公子见她美若天仙,说:“姑娘有如此美意,是我三辈子都修不来的福气。只是我家境贫寒,自幼父母双亡,只怕是委屈了姑娘!”

女子说:“公子以为卖笑女子都只爱财宝吗?别人或许如此,但我只要真心。”于是,当晚便留她过夜。一晚上说不尽的恩爱缠绵。自此,每隔三五天便来与桑公子幽会。

一天晚上,桑生正独坐灯下凝思,忽见一女子翩然而至。公子以为是莲香,连忙一把抱住,仔细一看,却又不是,而是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女。

问她是谁。答说:“妾乃良家女子,姓李。仰慕公子文士风流,特来以身相许。”公子说:“既是良家女子,你还是请回吧。深夜在此,只怕是对小姐的名声不好。”

李女说:“身已在此,已是说不清了。只是公子又何必如此狠心,辜负了良宵佳人。”

桑公子再看她,虽不及莲香落落大方,却也是美好娇弱,楚楚动人。遂牵她到床上,只觉得双手冰凉。褪下衣衫,只见肌肤如脂,洁白如雪。

公子感觉她的身上也是冰冷异常,问是何故?答说:“妾从小就害有寒症,更加今晚露浓霜滑,因此比平日更加冰凉。”一番云雨过后,公子发现她原来还是个处子。

李女说:“妾为情缘,将身子交给了公子,以后就是你的人了。如不嫌弃,以后愿常来伺候。望郎君不要负我。”

桑公子叹了一口气。李女说:“莫非公子心里还有别人?”公子告之莲香的事情。李女说:“我可不比那些烟花女子,也不希望看到她。以后她来了我就走,她走了我再来。望郎君保守秘密。”

天快亮时,李女起身告别。临走留下一只绣鞋,说:“这鞋子,闲时摆弄可解相思之苦。不过,有人在时万不可拿出来。”公子看这鞋子,小巧玲珑,十分喜欢。

第二晚,桑生读书至半夜,闲极无聊,拿出鞋子来看。李女飘忽而至,于是两人亲亲我我,一连云雨数番。以后每次拿出鞋子,李女便会出现。公子感觉奇怪,便问她。李女笑着说:“不过碰巧罢了!”

一天夜里,莲香来了。看到公子,吃了一惊,说:“郎君为何如此神情萧索?”桑生说:“我不觉得啊!可能读书劳累了吧!”莲香起身告辞,嘱他保重身体,约定十日之后再来。

莲香走后,李女每晚都来,夜夜欢娱。一次,问公子说:“你那个相好怎么好久未来了?”桑生说:“来过一次,见我兴致索然,赌气走了,说十日之后再来。”

李女笑着说:“郎君看妾与莲香,谁更美些?”公子说:“你二人,一个是月宫嫦娥,一个是天宫仙子,实难比较。只是莲香肌肤比你暖和些。”

李女生气说道:“当着我的面,你都这样说,想必她比我漂亮多了。”又说:“下次她来了,我藏在暗处,一定要好好看看,她到底是怎样个美人!”桑公子无奈。

十日之期已满,莲香果然来了。两人郎情妾意,十分融洽。亲热之时,莲香大惊道:“怎么十日不见,郎君怎么虚弱成这样?除了我,你还有和其他女子相好么?”

公子扯谎说没有。莲香说:“我刚才替你把脉,只觉得弱乱如丝,这是鬼魂缠身的症状!郎君一定要珍重啊!”说完便告辞了。

次日晚,李女来了。说:“我说世上哪有这般美貌的女子,果然是只狐精。她走后,我悄悄地跟在后面。她就住在南山后的洞穴里。”桑公子认为她嫉妒,不和她争。

隔夜,公子跟莲香开玩笑说:“有人说你是狐精,我却不信。”莲香忙问是谁说的。公子说:“我不过跟你说笑而已!”

莲香说:“你可知狐狸与人之间的差别吗?”

“被狐精所迷惑的人,魂不守舍,轻则生病,重则丧命,因此让人害怕。”

“此言差矣!象郎君这般年纪,血气方刚。同房后,三日便可恢复精气。何况狐精并不会害人。若是日夜纵情于声色,人比狐更加有害。世上因声色而毁至死的人,难道都是为狐精所害?想必一定有人说我的坏话。”

于是反复诘问桑生。公子不得已,只得说了实话。

莲香说:“我说郎君怎么就突然如此消瘦疲惫呢!莫非李女真不是人?你先不要告诉她,明天我也要偷偷地看下她!

次夜,李女来了,才说了句话,听见外面有人咳嗽,慌忙离去。莲香进来说:“果然是个女鬼。郎君若是贪图她的美色,不肯与之绝交,怕是活不久了!”公子认为她嫉妒,没有作声。

莲香又说:“我知道你不愿意与她割舍,但我也不忍心看你丧命。明日,我会带药来与你解除阴毒。郎君之病幸而还不深,十日之内应该就好了。这几天,我会在这里照顾你。”

第二天夜里,莲香带着药来了。公子服药不久,就泄了两三次,顿觉体内清爽、精神倍增。心中虽然很感谢莲香,但还是不信自己得了鬼症。

莲香日夜精心照料。公子几次想与她亲热,都被莲香制止了。数日后,桑公子形神已经完全恢复。莲香与之告别,并叮嘱她一定要与李女一刀两断。公子口中答应。

夜里,公子十分想念李女,拿出绣鞋把玩。李女倏忽而至,多日不见,颇有怨言。公子说:“她连夜照料我,请不要怨他,要怨就怨我吧!”李女脸色稍有缓和。

桑生在枕边悄悄的对她说:“我对你情意至深,可有人说你是鬼呢!”李女张口结舌半天,然后破口大骂道:“这必定是那骚狐狸精瞎说来迷惑你的!你要是不与她断绝,我就再也不来了!”说完嘤嘤哭起来。公子一阵好言相劝,总算哄好了。

隔了一夜,莲香来了。知道李女来过,生气的说:“难道你真想死么?”公子陪着笑脸说她嫉妒。莲香更加生气了,说:“你因她变成那样,我好心救你,你到说起我了?”公子又开玩笑哄她,说:“她昨夜倒是跟我说,我这病是因狐精魅惑所致呢!”

莲香叹气道:“郎君如此执迷不悟,万一真有不测,我真是百口难辩。我这便走,百日之后再来。只怕那时你已卧床不起了!”公子竭力挽留,仍然负气而去。

此后,李女每夜必来。约两月后,公子常觉浑身乏力、萎靡不振。起初还自我安慰,到后来形销骨立,每日只吃一碗粥。想回老家调养,可心中恋着李女又舍不得走。如此数日后,连床都下不了了。

霍生见桑公子病重,每日遣一书童给他送饭。到这时,公子才开始怀疑李女,对她说:“后悔不听莲香之言,才到了今天这种地步!”说完就昏过去了。醒来后,发现李女早已离去,以为自己马上就快死了。

公子一个人躺在床上,心中思念莲香,想到她的百般好处,暗自流泪。一日,朦胧中似有人来,感觉是莲香,勉强睁开眼,果然是她。

莲香来到床头,嘲笑道:“乡巴佬,我没有说错吧?”公子哽咽哭泣,承认自己错了,求莲香救命。莲香说:“病入膏肓,已无药可救了。我来不过跟你诀别而已,以证明我并非嫉妒。”

公子悲伤不止,说:“枕下有一物,烦请把它毁掉。”莲香从枕头下找出绣鞋,在灯下反复察看。李女倏忽而至。见到莲香,返身想逃,却早已被莲香拦住。李女窘迫之间,不知所措。公子指责她是个害人精,李无言以对。

莲香笑道:“今天总算可以跟你当面对质了。往日,你说郎君的病非因你所致。现在怎样?”李女低头谢罪。莲香说:“想不到你如此美貌,怎会却因情生仇?”李女拜伏在地,痛哭着说:“姐姐法力比我高,请救郎君性命。”

莲香将她扶起,询问她的生平。答说:“妾是李通判之女。因情夭亡,埋于墙外。虽已死,但情丝未尽。与桑郎交好,是我的心愿。致郎君于死地,却非我的本意。”

莲香说:“听说鬼常勾人致死,以便死后常在阴间相会,是这样吗?”

“并非这样。两鬼相逢,其实并无乐趣。若有乐趣,那么黄泉之下,少年郎多矣,何必到人间。”

莲香说:“傻呀!夜夜求欢,人且受不了,何况是鬼?”

李问:“听说狐精也能勾人致死,为何姐姐却不这样呢?”

莲香说:“那些是专门采集精气补养自身的狐类,我跟她们不同。所以说世上有不害人的狐精,却没有不害人的鬼。这是因阴气太盛的缘故啊!”

桑公子听她们谈话,才知道世上真有鬼狐。不过与二女处惯了,因此并不害怕。但想到自己就要死了,不免哭起来。

莲香问:“妹妹可有救郎君的法子?”李女红着脸摇头。莲香笑着说:“若是我医好了桑郎,恐怕你这醋坛子又要吃杨梅了。”

李女说:“姐姐若治好了郎君,使我不再心中有愧,我一定老老实实地待在地下,绝不敢再出来害人了。”

莲香拿出一个药囊,说:“我早知有今日,因此在离开的这些日子,走遍三山五岳,寻得灵药仙草,炼成这两颗药丸,纵欲过度快要死的人服用之后没有不复生的。只是病因你起,还得你来解。”

李连忙道:“只要能救得郎君性命,需要我做什么,姐姐只管吩咐。”

莲香说:“桑郎现在是连吞药的力气都没有了。你需强行与之行房,这样郎君也会一时性起。虽不比往日,但也能吞下药丸了。待你将药丸放入郎君口中后,就用你口中香唾送服让他吞下。”

李女害羞地低下头,脸都红到耳朵根了,眼睛只是盯着绣鞋。

莲香说:“平日里,你跟郎君那般恩爱,怎么现在到不好意思了?赶快救郎君性命要紧。我自然是会避开的。完了后,记得叫我。”说完闪到屋外。

李女褪下衣衫,骑在桑公子身上,轻轻摇动身子。渐渐地,桑生有了反应,缓缓睁开眼睛,见李女坐在身上,也跟着动了几下,然后张开嘴,“噢”了一声。李女趁机将药丸放入公子口中,又用香唾助他服下。

不多时,果见公子大有好转,忙叫莲香进来。莲香又喂他服下另一颗药丸,然后自己用嘴为他接气。公子只觉得一股丹田之气游遍全身,顿时精神焕发。莲香说:“终于好了。”

看看天快亮了,李女恋恋不舍地走了。因桑公子大病初愈,还需调养,让人送饭也不是办法,莲香决定留下来照看他。又将院门反锁,让人误以为桑生已离世,以断绝来往。李女每夜必来,侍奉莲香象亲姐姐一样,十分殷勤,莲香也很喜欢她。

过了三月有余,公子已经康健如初。只是李女倒是不常来了,偶尔来了,也是郁郁不乐,呆不多时就走了。一次,莲香留她与桑生共寝,她坚决不肯就离去了。公子追出门去,将她抱回,只觉得身轻如草。

李女不得已,只得和衣而睡,躺在床上,身子蜷缩一团,不过两尺来长。莲香越发怜爱她,示意桑公子去抱她,可是她怎么也不醒。次日醒来时,早就不知去向。此后,就再也没来了。

公子非常想念她时,就将绣鞋拿出来看。莲香说:“如此婀娜曼妙的女子,我见到都很喜欢,何况男子!”公子说:“往日,每次拿出鞋来,她都出现。我心中奇怪,但总不曾想到她会是鬼。如今拿出鞋来,想起她的样子,实在是伤感。”说着就泪流不止。

先前,城北章员外有个女儿,小名燕儿,年方十五便死了。半夜里突然苏醒,起来就往外跑。员外忙让人拉住。燕儿说:“我是李通判之女。有感于桑郎对我的垂爱,要去找他。还有只鞋子留在他那里。我真的是鬼,拦着我又有何用?”

员外听她说的有些缘故,问她为何到了这里。燕儿低下头想了又想,说不出原因。有人说桑公子已经病亡了,燕儿说他瞎说。家人都很困惑。

霍生听说此事,就到桑生院墙上往里偷看,见正与一美人谈话。霍生连忙跳下去,仓皇间那美女早已不见了踪影。霍生惊骇地问桑公子。公子笑着说:“我以前说过,雌的来了就留下做夫人的。”

霍生跟桑公子谈起燕儿的事情。公子打开门,想去探个究竟,却又觉得没有理由。章夫人听说桑生果真没死,更加觉得奇怪,就让两个佣妇去他那里索要绣鞋。公子将鞋交给了她们。

燕儿看到绣鞋,非常高兴。试着将鞋穿上,可是鞋子太小了,觉得奇怪。又照镜子,恍惚间明白自己是借尸还魂了,将以前的事情说了出来。章母听了这才相信。

燕儿对着镜子说:“我对以前的容貌还是很自信的,但每次见莲姐,却自愧不如。今天变成这个样子,做人还不如做鬼呢!”于是嚎啕大哭,众人劝她都不听。

哭了一阵,上床蒙着被子就不动了。家人送饭也不吃,慢慢地身体变得浮肿。七天没有吃饭,还是没有死,但身上已经消肿了。醒来后,觉得非常饥饿,于是饱餐一顿。

又过了几天,只觉得浑身奇痒无比,然后褪了一层皮。早上起来,睡鞋忽然掉在地上。找到后穿上,却发现大了不少。拿出以前的绣鞋,大小正合适。家人都说小姐变漂亮了。于是照镜,发现容貌已和以前一样了。梳洗打扮后来拜见母亲,见到的人莫不惊奇赞叹。

莲香听说此事后,劝桑公子请人去说媒。公子说章家高门大户,怕事不合适。不久,章夫人做寿,桑公子便随着她的子婿辈们同去祝寿。

夫人听说桑公子的名字,就让燕儿在帘后辨认。桑公子最后一个进屋。燕儿看到后连忙去拉着他的手,说要跟他一起回家,被夫人一顿训斥后,害羞地回到内室。

公子看到燕儿,往事涌上心头,不禁伤感起来,跪在地上哭泣不止。章母命人将他扶起,并不轻视他。桑生出来后,夫人让燕儿舅舅向公子提亲,并择下良辰吉日,让公子入赘章家。

桑公子回到住所,与莲香商议。莲香一阵难过,说打算就此与公子分别。公子大惊,泪流满面。莲香说:“郎君去做章家上门女婿,我若跟着一起去,象什么样子。”公子又说先送莲香到自己的老家,然后再来迎娶燕儿。莲香同意了。

公子到章家,将实情告之。章家听说他已有家室,生气地将他训斥一顿。燕儿竭力为公子请托。总算答应了燕儿去章家。

吉日那天,公子前去迎亲。他家中本来十分简陋,等到迎亲归来,发现从大门到屋内,已焕然一新。只见毛毡铺地,千百只灯笼,将房屋装扮的十分喜气。

莲香将新娘子迎入屋内。等到盖头揭去,两人高兴地象从前一样。莲香陪着新人一起喝新婚酒,又问燕儿还魂之事。

燕儿说:“那日离开之后,心中不乐。觉得没有颜面再见郎君和姐姐。决定再也不回到坟墓,就此随风飘荡。每次见到世上的人就羡慕不已。白天躲在草木之间,晚上信步游走。偶然到了章家,见一少女死在床上。走近去看时,魂已附在她身上。没想到真的活过来了。”

莲香听后,默然良久,似有所思。

约两个月后,莲香产下一子,之后就得了病,日渐沉重。抓着燕儿的手说:“我是不行了,将孩子相托于你。我儿即是你儿,望好生抚养。”燕儿哭着安慰她,想请郎中来,被莲香制止。

弥留之际,气若悬丝。桑公子及燕儿痛哭不止。莲香忽然睁开眼睛说:“别这样!你愿意生,我却乐意死。如有缘,十年后就可在此相见。”言讫而终。将她装殓时,已化为一只狐狸。公子将她厚葬。为儿子取名狐儿,燕儿将他视为己出。每年清明,必将儿子抱到莲香墓前拜祭。

数年后,桑公子中了举人。家境渐渐宽裕,而燕儿却总是发愁没有生育。狐儿颇为聪慧,然而从小体弱多病。燕儿常劝公子再纳一妾。

一日,丫鬟忽然来说:“门外有一老妇,想卖自己的女儿。”燕儿忙叫她们进来。一看,大惊道:“莫非是莲姐复生了?”桑公子看了,也觉得非常像。

问那个姑娘多大,答说十四岁。又问聘金多少。老妇答说:“我老孤婆只有一女,但能卖个好人家,有一口饭吃,以后能给我这把老骨头收尸,就足够了。”公子给了老妇不少银两,将那姑娘买下。

燕儿将她牵到内室,摸着她的头说:“你可认识我?”答说不识。又问她姓什么。答说:“妾姓韦,父亲是徐城卖酒的,已经死了三年了。”燕儿屈指算了算,莲姐离世刚好十四年。再看那丫头,仪态神貌,跟莲姐无一不像。

于是,拍着她的额头说:“莲姐,莲姐!你说十年再会相见,真没有骗我啊!”那姑娘炸了眨眼,恍惚如梦初醒,盯着燕儿细看。公子笑着说:“是否有‘似曾相燕归来’之感?”

姑娘说:“想起来了!听我母亲说,我生下来便会说话,家里以为不祥,让我饮下狗血,于是就忘记了前世今生。今天总算又醒悟了。娘子,你莫非就是以前的鬼女李妹妹么?”于是,三人共话前生今世,百感交集。

寒食节那天,燕儿说:“每年此时,都是和郎君一起哭拜莲姐的日子。”于是一起姑娘一起到莲香墓前,只见荒草丛生,旁边的树也长高了。姑娘流泪叹息不止。

燕儿对桑公子说:“妾与莲姐是两世的好友,不忍分离。应该将前世的骨骸葬在一起。”于是,公子从李女的墓塚取出骨骸,葬到莲香的墓中。

远近亲朋好友,听到这样的奇事,都穿着吉服来看葬礼,不约而来的人也有数百人之多。

康熙九年,我南游沂州。天久雨不晴,寄居于客栈之内。有个叫刘子敬的先生,与桑公子是表兄弟。他拿出同县人王子章所写的《桑公子传》给我看,约有万余字。我曾仔细阅读,这里只记了个大概。

异史氏曰:“哎呀!死的人想要生,活着的人又要求死。世上最难得的难道不是人的身躯吗?可是拥有身躯的人,却往往又不珍惜,以至于厚着脸皮活着还不如狐狸,而死了又不如鬼魂!”

原著:蒲松龄

意译:迪比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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