屈原之投江死,而非歸隱山林,其實不是一道歷史題,而是一道關於抑鬱症患者遭遇重大事故後的危機心理干預的命題。所以:屈原的結局,是內因(抑鬱症)和外因(危機心理干預)共同作用的結果。

關於這個內因和外因的相關,還得從頭說起——

屈原本姓羋名原,因先秦時期男子稱氏不稱姓,所以他便被叫做屈原。屈原是中國古代戰國時期楚國的詩人、政治家,他還是楚武王熊通之子屈瑕的後代,所以屈原還是真正的貴族出身。

在擁有貴族出身和滿腹才華的同時,屈原還是一個美男子,屈原的長相他自己在《離騷》中是這樣描述的:“紛吾既有此內美兮,又重之以修能”;“ 扈江離與辟芷兮,紉秋蘭以爲佩”。

而在《九歌 山鬼》裏,屈原則在寫到自己容貌時道:“留靈脩兮憺忘歸,歲既晏兮孰華予?”這話的意思是說:山中的女神見了我流連忘返,都怪我一把年紀還如此帥!

可是這樣集才華、容貌、氣質於一身的屈原,其人生卻並不盡如人意,屈原的“不如意處”最大的一個體現便是在他的政治抱負上。

屈原做了一輩子的官,但相比尋常官員做官,人家的官是越做越大,可他屈原的官卻是越做越小。

最開始,屈原的官職時左徒,這個職位大約相當於今天的外交部長,在任職期間,屈原還曾於公元前319年深秋首次出使齊國。這一年,屈原年僅21歲。

在任何年代,年僅21歲便坐上這樣的職位都是令人豔羨的,此時的屈原也對自己的官職很是滿意。而他之所以能在年輕時便坐上如此高位,乃是因爲他深得楚懷王的喜愛。

楚懷王和屈原同姓羋,熊氏,名槐,故後人稱其爲熊槐。他比屈原大了整整15歲,在容貌氣質等各方面也是貴族中的佼佼者。或許是因爲兩人都同是貴族又都俊秀無雙的緣故,楚懷王初繼位時極其看重屈原。

楚懷王重用屈原等賢能之才時,楚國國運昌盛,楚國大有欣欣向榮之氣象。當時的楚懷王還積極改革變法,抑制貴族,並且大敗了魏國,消滅了越國,擴充了疆土。

可惜,後來的楚懷王變了,變了的楚懷王開始排斥屈原。很多史學家認爲,楚懷王之排斥屈原與他寵愛鄭袖有關。可也有人認爲,楚懷王排斥屈原是楚懷王“利令智昏”的結果。

楚懷王開始排斥屈原的同時,也開始重用佞臣子蘭、靳尚等,也是從此時開始,屈原的官位便開始“越做越小”了。

最初,屈原還只是被降爲了三閭大夫 ,這三閭大夫的職位雖然名爲“大夫”,但實際上卻只是個閒職。它就相當於今天的宗教管理局和教育局的局長,只要主持宗廟祭祀,兼管王族屈、景、昭三大姓子弟教育。

就在屈原被降職後的一年,即公元前313年,張儀自秦赴楚,勸楚懷王親秦絕齊,還編除了“以割讓商於之地六百里”的謊話爲誘餌,楚懷王聽了,竟想都沒多想就同意了。

屈原是何等謀略的臣子,楚懷王“昏”可屈原他通透啊,於是他幾次三番爲此力諫楚懷王不可輕信秦之謊言。可在鄭袖的枕邊風和張儀的巧舌下,楚懷王不僅不聽勸,反而還下令:屈原不得參與朝政。

這一年,屈原年僅27歲,此時距離他風光出使齊國僅僅過去了六年時間。

這之後,傷心失意的屈原只得流浪漢北,也是在流浪這年的夏天,百感交集的屈原集成了《九歌》。

《九歌》之美自不必多言,值得一提的是:《九歌》的字句中竟處處透着屈原的抑鬱特徵。熟悉《九歌》的人都知道,這些詩作本質上是在着力渲染來自生命深處的悲劇感。

單純從心理學的認定上來看:透過《九歌》,作爲心理諮詢師,我們基本可以判斷屈原已經深陷抑鬱的泥淖裏。

在人格分類上,屈原本身就屬於心理學上四大氣質類型當中的抑鬱質,這個氣質類型的典型特點是:孤僻、不太合羣、觀察細緻、非常敏感、表情忸怩、多愁善感,具有明顯的內傾性。

但同時,抑鬱質的人也因本身非常敏感而往往在思考上比普通人更加透徹,但同時,他們在面對困難挫折打擊時的承受能力往往不那麼耐受。

作爲抑鬱質典型代表的屈原便是這樣一位在挫敗面前不耐受的男子,面對楚懷王的排斥,面對楚國堪憂的未來,面對楚國貧苦的百姓,屈原的心情低落到了極點。

嚴格說來,若沒有詩歌這個發泄的渠道,被迫流浪的屈原未必能安然地再次回到楚國,再次被召回楚懷王身邊。

再次被召回時的屈原是帶着滿滿的希望而歸的,可希望越大失望越大,最終等待屈原竟是被流放。不久,因爲政治原因,屈原被楚懷王逐出郢都,開始了流放生涯。這是屈原的第一次嚴格意義上的流放,這對於屈原而言是一次極其重大的打擊。

在心理學上,人在遭受巨大的變故時,都應該進行適當的心理干預,而對於抑鬱質的屈原而言,這樣的心理干預更是非常有必要。

可遺憾的是,在那個年代,“心理學”根本不存在,屈原當時唯一能排解苦悶的方式只有寫詩。這期間,屈原的詩歌其悲劇色彩也愈發濃重了。

期間的屈原在流放期間,結合其政治願望和悲慘命運,寫了《惜誦》、《涉江》、《哀郢》等名篇。這裏,我們隨意截取《哀郢》的一句給大家感受一下:“望長楸而太息兮,涕淫淫其若霰。”

這句詩的意思是:望見故國高大的楸樹,我不禁長嘆啊,淚落紛紛象雪粒一樣。從這句可以看出此時的屈原已經到了觸景傷情到淚如雨下的地步,其心中的苦悶之難以排解是可想而知的。

到此時,屈原的抑鬱症基本已經成型了。按照今天的標準,這樣的屈原應該去心理諮詢室找心理諮詢師進行專業疏導,否則的話後果將不堪設想。

說來,如果屈原當時不找心理諮詢師也並非無法可解,他的解法是在詩歌中儘可能地描寫正念的東西,這就像今天的日記療法,去用日記的方式強化正念慢慢作用於潛意識並緩解抑鬱。

可這點,屈原做不到!他也不可能做到,因爲在他還沒來得喘氣的當口,一個更大的打擊來了:楚懷王死了!楚懷王是在其幼子子蘭等人的極力慫恿下被秦國誘去,最終囚死於秦國。楚襄王即位後,屈原繼續受到迫害,並被放逐到了更遠的地方:江南。

此時屈原的境況是:效忠(喜歡)的人死了,自己離故鄉越來越遠了。如此情境下,屈原的抑鬱質怎會不更加嚴重呢。

因長期鬱結於心加上政治上繼續失意,屈原的抑鬱症發展到了嚴重的程度,而之所以說此時屈原的抑鬱症發展到了更加嚴重的程度,是因爲他在船伕談話時有了嚴重抑鬱症患者的典型特徵:頻繁想到死亡。

司馬遷 《史記》中 的《漁父》記載,屈原在自沉汨羅江前曾和漁夫有過這樣一段對話。這段對話聽來很富哲理,但以一個心理諮詢師角度看過去,這些對白:細思極恐。

《史記》記載,當屈原異常悲傷地到達汨羅江時,他已經基本不成人形了,此時的他已經全然不是以前那個自誇爲老帥哥並且經常在頭上插花的屈原了,他當時的模樣是這樣的:披頭散髮,面容憔悴,形容枯槁,他當時穿着以芰荷做成的上衣,荷花花瓣綴縫的下衣。

即便屈原已經是這副模樣了,但他貴族的氣質依舊在,所以在他出現在汨羅江時,一個老漁夫還是認出了他,認出他以後,這位老者說了一句話,這句話幾乎等於是把一個抑鬱症患者推向了死路。

認出屈原後,老漁夫問他:“你不是三閭大夫嗎,你在朝廷上爲懷王排憂解困,爲何到這裏?”

其實,根據當時屈原的那副模樣,是個正常人就都能判斷:他情緒糟糕到了極點,在這種時候,他最需要的安慰,最忌諱的是火上澆油。

可偏偏這個老漁夫就要火上澆油,老漁夫對此時因爲仕途坎坷被流放的屈原說這話,就等於人在看到一個因父母都死去準備跳樓的青年說:“你別死啊,你想想你的父母啊!”

不用說,失去父母的青年聽到這樣的話一定會毫不猶豫地縱身一躍而下。所以,毫不誇張地說:老漁夫這話,等於是催屈原去死。

問完了這句後,老漁夫問出了最關鍵的一句話:“既然舉世混濁,你何不隨波逐流、從俗偷生呢?”這話的意思就是題目開頭的那句:“你爲什麼不乾脆隱居偷生呢?”

正是這句話讓屈原下定了自殺的決心,爲什麼?因爲漁夫用了錯誤的方式說出了這句話,他那樣表述這句話就等於是在告訴屈原:“隱居就是偷生,偷生就是‘苟且’”!

堂堂屈原何以會苟且偷生?!苟且的是什麼?是凡夫俗子啊,我堂堂屈原怎可同凡夫俗子那般“苟且偷生”!

可以說:漁夫的這句話徹底將患有嚴重抑鬱症的屈原的情緒推到頂點,於是他大喊道:“自古以來,雄鷹和凡鳥不能同羣,哪有圓鑿和方枘能夠相合?哪有道不相同而相謀呢?我怎能與他們同流合污?”

之後,屈原懷着巨大的悲憤之情握起筆作了《懷沙》賦。 然後,屈原抱起石頭,跳入了汨羅江中……

所以,到此,屈原不肯隱居山林而非要投江而死的原因也有了答案了,因爲:患有嚴重抑鬱症的屈原,內心已經糾結悲憤到了極致,在這樣的情況下,他遭遇一個不懂心理安慰只知火上澆油的漁夫,他的死只能是必然。

換句話說,如果當時的屈原遇見的是一個如李白那樣豪邁並且懂得開導人的“漁夫”,那麼屈原的人生便很可能是另一種結局了。

世間事,從來造化弄人,可嘆可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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