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爲一部科幻電影,《降臨》中的科學家們並沒有使用太多超現實的科學技術。愛因斯坦的引力波理論和沃爾夫拉姆的數學都是現有的理論和技術。破譯外文的語言學理論也是一門發展了多年的科學理論。影片利用人類現有的科學知識和技術工具,以近乎正常的科學實驗方式,展示了與外星人建立信息交流渠道的過程。此外,沃爾夫拉姆提供的科學知識是非常真實的。如果地球上有外星人,電影的情節就是第三種接觸的正確操作過程。

《降臨》真正的主題是“文明衝突”,而以“語言”作爲表達的重點,並最終被包裝成“科幻片”的形式。因此,“外星人入侵”成爲一個“麥考芬”,它推動着情節的進行,不具有實際的作用,並且當然一定會消失。

當女主角語言學家遇見男主角物理學家時,他正讀着她的著作,並說出了書前序言的一句話:語言是人類文明的基石,也是導致衝突的利刃。這句話也是電影的主題句,它發展成爲最重要的情節:外星人要求給予“武器”,只有女主角將這個詞解釋爲“工具”,並最終發現它指的其實就是“語言”。語言是彼此溝通的工具,也是造成分裂的武器,但不管如何,我們已經習慣猜忌,不管是對於異種生物,還是同種的他者。這也是電影引用“薩丕爾—沃夫假說”的原因:一個人擁有的語言,將形塑他的世界觀,而我們擁有着不同的語言,註定對許多事情的看法無法統一。因此,語言讓我們得以溝通彼此,卻也註定造成猜忌與分裂。

然而電影畢竟是藝術,它在這個嚴肅的主題下,設計了一個動人的隱喻。女主角每次與外星人溝通時都帶着一個籠子,裏面關着鳥。鳥時常發出清脆的啁啾聲音,一聲一聲、一次一次、一陣一陣,這個鳥鳴聲是整部電影最美麗的設計。我們聽不懂鳥的聲音(那甚至稱不上語言),正如外星人也不懂我們的語言,但這並不會讓我們仇視彼此。鳥鳴聲是美麗而動人的,不同物種之間都能引發感動,更何況是作爲同個物種的人類彼此?外星人的真正要求是——給我語言吧,讓我瞭解你(們),即使差異在所難免,即時溝通困難重重,即使未知將帶來種種猜忌,但我們都得試試。沒有其他辦法了,我們只能放下心防,否則註定兩敗俱傷,終至毀滅。語言是人類文明的基石,它不是讓我們爭吵、而是讓我們團結,這正是一份禮物。

然而這部電影在宣揚這份信念的同時,也再度暴露了這份信念不可能真正得到實踐。看看電影的最後,差點發起世界大戰,也正因爲我們永遠有着各自的前提(別忘了那個薩丕爾沃夫假說),讓我們再次躲回各自的洞穴,而終究猜忌、懷疑、爭吵、分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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