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段宏剛

古代文人寫字、畫畫、作詩,幾乎沒有什麼功利色彩,完全是爲藝術而藝術,把它們當作表達人生況味和生命感悟的媒介。

對待藝術,古人如果沒有敬畏之心,王羲之就不可能以痛快、放達的心境寫出《蘭亭集序》,顏真卿也不可能以痛苦、悲慼之心寫出《祭侄文稿》,也不可能出現像張擇端那樣抱着記錄民風民俗的態度,一絲不苟地畫出《清明上河圖》,他們在寫字畫畫時更像是無心插柳,完全秉持“我手寫我心”的態度,能夠青史留名,既是意料之外又是情理之中。

如今的書畫家在寫字畫畫時,由於過於理智和現實,作品裏已經看不到初心,看到的多是戾氣和銅臭味,把書畫完全看作是獲取個人名利的跳板,所以,當今很少出現讓人心服口服的大師和大家。

範曾先生以創作人物畫聞名當代畫壇,可以肯定地說,他是當代非常有分量的畫家,圈內圈外許多人都知道他的大名,整體水準完全能排進當代人物畫畫家的中前水平,尤其他的“線描”技術,在當代畫壇名列前茅。

如果從縱向來比較,把範曾跟歷史上已經被蓋棺定論的八大山人、徐渭、吳昌碩、齊白石、黃賓虹等大師來比較,他還有很大差距。

中國人物畫在造型手段上,通常以“線描”爲主,也叫“十八描”,是根據古人的服飾特徵和髮型特徵,而創作出來的以線條爲主的造型技法。古人在日常生活中穿着不同形制的衣服,由於這些衣服的材質和款式不同,穿在身上,會呈現出不同的皺褶、紋理和形態,有的看起來寬袍大袖,飄逸靈動,如漢服,有的看起來挺拔優雅,如長袍,有的看起來幹練利落,如武士裝。

爲了用繪畫語言表現服裝的美感,古人通過不斷探索和實踐,根據自然界裏本身存在的線條特徵,如車軋印,屋漏痕、折釵股等,發明出抑揚頓挫、虛中有實、剛柔並濟的線條,幫助自己描繪出需要的藝術形象。

範曾在人物畫創作中,對“十八描”裏邊的“枯柴描”和“蚯蚓描”情有獨鍾,所以,我們能看到,範曾畫中的線條具有抑揚頓挫,粗細均勻,蜿蜒曲折的特點,能表現出突出的節奏感和質感,卻給人缺乏骨力、華而不實的感覺。

範曾的“線描”技術之所以很高,這歸功於他早年的工作經歷的歷練。

範曾是20世紀30年代出生的人,現在早已是耄耋老人,他之所以能在繪畫領域,乃至國學領域取得成就,離不開三位老師的栽培,分別是蔣兆和、沈從文、李可染。

早期,範曾曾在蔣兆和畫室學習,這是他打下繪畫童子功的關鍵。從20多歲開始,範曾就表現出比較出衆的繪畫才華,經過沈從文先生的舉薦,他進入到中國歷史博物館上班,給沈從文先生做助手,負責編撰《中國古代服飾研究》一書,主要工作內容是創作書中的插圖。

之後,範曾又得到李可染、李苦禪等名家的指點,繪畫水平突飛猛進。又加上他在工作之餘,創作了一系列連環畫,這對他“線描”技術的提升有顯而易見的作用。

再後來,範曾被邀請到全國各地,乃至海外講學、辦展、出書,名氣越來越大,到上世紀80年代中期,40多歲的範曾已經成爲全國非常有影響力的畫家,並把這種影響力延續了近40年,一直紅火到當代。

俗話說:人紅是非多。如今的範曾,雖然名氣很大,但爭議也很大。人們對他的爭議,主要來自三個方面。

第一、在繪畫創作上,從範曾身上幾乎看不到創新精神,他幾十年如一日,對一種技法,一種題材和構圖,不斷進行自我重複和複製。

熟悉範曾作品的觀者,可以看到,範曾總是把《老子出關圖》翻來覆去地畫,老子騎着黃牛領着書童,悠然自得地行走在路上。

畫中內容從構圖、設色,甚至人物的表情、神態、裝飾等,總是千篇一律,不知面對同一幅畫,範曾會不會感到創作疲勞,觀者產生審美疲勞是肯定的。

這說明了什麼?足以說明範曾的文化修養不夠,他想畫出更多的古代人物,卻由於知識面狹窄,不足以支撐和實現他的創作構想。實際上,範曾這方面的缺陷早在上世紀60年代就出現了,但由於範曾驕傲自滿,並沒有放在心上。

一次,範曾創作了一幅屈原像,沈從文看到後,就提醒範曾:楚國人穿的衣服可不是你畫的那個樣子呀,以後要多看書、多學習,瞭解清楚後再創作。

還有一次,範曾畫了一幅商鞅拜見秦惠王的作品,給商鞅腰間畫了一把佩刀。古代君臣相見,任何臣子都不能佩帶兵刃,否則會涉嫌弒君之罪,是要斬首的。

這兩次創作裏,範曾顯然犯了常識性錯誤,是他文化修養不夠的表現。面對這兩次錯誤,沈從文善意提醒,沒想到引來範曾的冷風熱潮,範曾說:你的那一套早過時了,收起你的那一套靠邊站,上級批准我這麼畫!沈老聽後,氣得兩眼通紅。

第二、範曾被爆出用流水線作畫,給藝術品市場上放行了數量龐大的商品畫,讓收藏者的財富大大縮水

2009年,一位著名報社的記者寫了一篇報道,採用圖文並茂的方式,爆料範曾流水線作畫。

從圖片可以看出,範曾先在牆上並排鋪好10幾張宣紙,然後像加工零件一樣,依次在每張宣紙上作畫,先統一畫出人物的頭,再畫出面部和身子,再畫出手腳和服飾,最後統一設色,畫出簡單的背景,每一幅畫看起來幾乎沒有什麼區別。

人們收藏繪畫作品,目的是爲了保值升值,對作品的唯一性和獨特性要求很高,它們是保障作品升值的必備條件。

範曾這種千篇一律的商品畫跟“物以稀爲貴”背道而馳,誰買誰將來會倒黴,想讓升值保值只能是奢望,收藏者只能啞巴喫黃連,爛在手裏。

第三、範曾狂妄自大目中無人,喜歡自吹自擂。

範曾說過的大話大多出自《範曾自述》一書,主要有:

假給我三十年光陰,可超越八大山人。

如果再給我20年,四庫全書我可以讀800卷,成爲文史第一人。

當我有了這樣的明確的發現之後,我的藝術的進步簡直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使全社會震驚,我的畫也以空前的速度衝出亞洲走向世界。僅僅十年時間,我像從激烈的地震顫動中,大地被擁起的奇峯,直插雲天。

畫有六品,一品是畫家,二品是名家,三品是大家,四品是大師,五品是巨匠,六品是魔鬼。範曾自評爲坐四望五,在範曾眼裏,他的水平位於大師和巨匠之間。

面對這樣自負,這樣自吹自擂的範曾,聽者除過開懷一笑之外,恐怕沒有人會在意他說話的真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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