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史之亂後,大唐王朝國力走下坡路。

草原上回鶻強勢崛起,唐朝平定安史之亂,回鶻出力不少。

所以,唐朝面對回鶻的各種不合理要求,議價能力很低。回鶻每年都會進貢大量馬匹,唐朝政府按照約定支付大量的絲綢和珍寶。表面上雙方遵從貿易約定,互相友好往來。但回鶻提供的馬匹很差,唐朝卻不得不以高價支付。誰讓唐朝的武力值已經從高峯時期跌落下來呢?

公元821年初,回鶻崇德可汗派使者前往長安,向唐穆宗求親。崇德可汗希望像之前草原的統治者那樣,迎娶一位能夠帶來大量嫁妝的唐朝正牌公主。

在皇室的未嫁女之中,唐穆宗選中了妹妹太和公主。這一年秋天,太和公主從長安通化門出發,哥哥唐穆宗和文武百官都前來爲公主送行,聲勢浩大。長安城已經好久沒有這麼大的盛事,百姓們基本上傾巢而出,前來湊個熱鬧。

騎兵、公主本人及其隨從組成的大隊人馬,耗費了幾個時辰纔出了城門。如此熱鬧而又宏大的場面,背後是公主輕飄飄地淚水。

和親,是一個公主所面臨的最爲悲傷的命運。遠赴異鄉、環境陌生、語言不通、生死難料,卻是她們有些時候爲了帝王家的尊榮必須付出的代價。

太和公主就是這樣。

她的送親隊伍踏上了幾千公里的旅程。

到達回鶻金帳所在地時,已經是公元822年2月。一到這裏,太和公主就按照回鶻的要求,換下漢服,穿上回鶻人的服飾,完成婚禮,成爲崇德可汗的可敦。

可敦就是回鶻人的皇后。作爲可敦,她在回鶻這個多部落聯盟中具有一定的勢力。唐朝使臣爲了幫助太和公主適應在回鶻的生活,在婚禮後多停留了一年。等這些使臣返回唐朝後,太和公主忽然發現自己陷入孤苦無依的境地。

她可能第一次真切地意識到,她的餘生都要耗在這異國他鄉,歸國無望了。

在她的故國,有識之士感慨公主做出的犧牲,對她抱有敬意。可是,她的姐妹們,大唐的公主圈裏,提起這位太和公主,只會嘲笑她委身於蠻夷,已經丟了公主的份。

作爲和親公主,太和公主受到丈夫的尊重,在回鶻身份貴重,但也逃避不了和親公主必須面對的尷尬境地——少數民族收繼婚的習俗。對於寡婦,草原民族的處理方式是家中男性的繼承人必須續娶這些女性。

婚禮後第三年,崇德可汗過世。按照習俗,太和公主嫁給了繼位的昭禮可汗。十一年後,昭禮可汗死亡,太和公主又嫁給兩任丈夫的侄子章信可汗。

唐朝女子面對婚姻倫理比後面幾個朝代都開放。再怎麼開放,也很難接受這種收繼婚的方式。太和公主內心的苦悶,無處發泄。朝廷一般要求和親公主入鄉隨俗,嫁給新任可汗,才能把和親的價值最大化。不然每換一任可汗,就要選擇一位新的和親公主,再配備大量的嫁妝和龐大的送親隊伍,這不是朝廷願意見到的。

公主在異鄉煎熬。苦難遠不止如此。

回鶻局勢動盪,內部四分五裂,勢力大不如前。唐朝內部對此有不少分歧。討論的結果決定了太和公主最終的命運——她有無機會再次返回長安。

公元840年,黠戛斯人攻破回鶻都城,太和公主被俘。

黠戛斯人據傳是漢人李陵和匈奴女人的後代。因爲這種歷史淵源,他們並沒有爲難太和公主,反而對公主禮敬有加。

唐朝這時也和太和公主失去聯繫,不知道其生死下落。唐朝一面派人送上財物安撫散落四處的回鶻人,一面四處打聽太和公主的下落。

直到842年,唐朝才知道太和公主的大致下落。朝廷內部對如何處理太和公主,有較大的分歧。有部分大臣認爲回鶻昔日強悍今日落魄,公主已連嫁三任可汗,再無歸唐之理。

此時送妹和親回鶻的唐穆宗已經去世,在位的是唐穆宗的兒子、太和公主的侄子唐武宗。唐武宗對此事有一點血性,他給邊境的唐朝遠征軍下令,尋找太和公主,保證公主安全,並護送公主歸唐。

公元843年春天,太和公主離別長安二十二年後,重返故土。公主歸國的消息傳來,京師上下,一片雀躍。詩人們拿起筆,記錄太和公主歸來的情形。

例如:

劉得仁《馬上剮單于劉評事》

廟謀宏遠人難測,公主生還帝感深。天下底平須共喜,一時閒事莫驚心。

唐武宗顧念姑母做出的犧牲和遭受的苦楚,爲公主歸來舉辦了盛大的歡迎儀式,冊封太和公主爲安定大長公主,命令文武百官恭迎,地點就在當年她出嫁起程的長安城東北門。起點歸程皆相同,似乎暗示太和公主自得圓滿。

在歡迎儀式上,陽安長公主、宣城公主、義寧公主、臨真公主、真寧公主、真源公主和義昌公主七位公主拒絕露面。陽安長公主輩分最高,態度最爲激烈,對於太和公主回朝,氣得兩天不回府。

太和公主爲什麼當年從諸多公主中被選中去當和親公主?最大的可能無非就是她在公主圈中地位並不高,所得倚仗並不牢固,不然和親這種有可能喪命的苦差事輪不到她。

她耗費二十二載的青春時光,直到撿回一條命重返故里,在公主羣裏卻又遭到了羞辱和無奈。她的姑母、姐妹們認爲她曾經嫁給胡人,有違公主的體面和尊貴,於是瞧不起她。當京城正直的官員和百姓都會公主苦盡甘來而高興時,最先羞辱她的人是自己這羣只知道身居高位但腦子壞掉的公主。

唐武宗對這七位公主的所作所爲感到氣憤,讓陽安長公主交出封絹300匹、其餘六位公主交出封絹100匹以示懲罰,並且把這件事情記錄入史書,令後世都能看到七位公主的蠻橫無理,作爲警示。

太和公主的幸運之處,在於在位的帝王唐武宗還不沒有像這羣公主一樣昏庸。她的犧牲和委屈,纔有了一點發泄的地方。只是,可惜她做出犧牲去當和親公主,卻活在公主圈內裏被鄙視的底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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