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國作爲春秋時最強勢的國家，進入戰國之後卻像一個泄了氣的皮球。原本積極擴張、力壓中原諸侯、最富有侵略性的強國，成了一個虛胖的典型。三晉分裂時期，被新生的趙、魏、韓三國打得節節敗退，三晉軍隊數次攻破“方城”防線。魏國崛起時，又向新一代的霸主貢獻了大量土地，連魏國的新都大梁與南部重鎮襄陵都是從楚國手中奪下來的。從齊國重奪霸主之位到五國破齊的這段時間裏，楚國對東方強齊也沒有大的舉動。西垂秦國崛起時，楚國再次奉送了大片的領土，甚至還把國都郢城都丟給了秦國。

然而楚國在戰國時新獲得的領土並不比在春秋時少。越國、魯國皆爲楚國所滅，楚國成功地將領土延伸到了東海之濱。上海市的別稱“申”，正是源自戰國時的楚國春申君（上海地區曾是春申君封地，稱申城）。楚國早在春秋後期就已經組建了一支專門的步兵部隊，在與吳人的交戰中，這支步兵部隊遭到毀滅性的打擊。楚國在新一輪軍事改革中“起了大早，趕了晚集”，進入戰國後，列國都完成以步兵軍團爲核心的軍事改革後，楚國才遲遲地建立起被稱作“選練之士”的正規步兵部隊。

吳越兩國相繼敗亡後，大批手藝精湛的工匠流落到了楚國，楚國的兵器製造業也因此上了一個臺階。兵器的生產水平僅僅是軍隊戰鬥力的一個構成方面，沒有完備的訓練體系與軍事體系架構，空有一堆先進的武器只不過是讓對手在統計戰果時能計入更多的繳獲量。

那麼楚國的步兵編制是什麼樣的呢？鳩茲之戰中，楚國的第一支專業步兵部隊以300名組甲與3000名被練組成。東周時期，各國的專業步兵部隊編制都脫胎於戰車部隊，楚國也不例外。楚國戰車部隊以兵力15乘的“廣”爲基礎戰術單位，看上去與中原軍隊中的偏相同，但是，楚人一乘之下的兵力遠遠高於中原軍隊。根據《左傳·宣公十二年》記載，楚國車屬步兵以50人建制的偏構成，區別於中原常見的25人建制步兵兩。一乘下配屬兩個步兵偏，即100名車屬步兵，列陣時居於戰車的兩翼，與車轅相平行。楚國步兵分隊也沿用了50人的建制規模，鳩茲之戰楚軍的3300名步兵正好可以劃分爲66個步兵偏。一偏之內有40名被練步兵與10名組甲，可以劃分爲10個伍。這一編制方式相對於中原的步兵部隊而言是比較先進的，但是在面對吳軍百人規模的步兵卒時，就會顯得有些力不從心了。

後來楚國軍隊將一乘之下的步兵數量從2個步兵偏擴充爲3個步兵偏。一乘之下兵力爲150人的楚軍較一乘下僅有75名戰鬥兵的中原軍隊享有兩倍的兵力優勢，因此楚軍經常能在與中原軍隊對戰時佔到上風。

進入戰國後，楚國可能沿用了這一編制模式來編練步兵部隊。但是面對已經完成新一輪軍事與政治改革的中原諸國，楚國軍隊顯得越來越力不從心：大量的國土被新生的三晉奪取；早已被視作盤中餐的鄭國被韓國吞併；原本被壓制在齊長城一線的齊國也煥發出活力，逐漸將楚人的勢力驅逐出魯南山地。吳起曾評價說“楚陳整而不久”，這與春秋時中原軍人常說的“楚師輕佻”表達的是同一個意思。楚國軍隊雖然善戰，但缺乏韌性，經常在一場大戰之後選擇“夜遁”。

這時轉機突然出現在楚國面前——戰國前期最強悍的軍事家、政治家吳起離開了效忠二十餘年的魏國，南下來到了楚國。楚王類（楚悼王）如獲至寶般地接待了吳起，並任命其爲宛郡太守，次年又任命其爲令尹。

吳起主政楚國推行變法，在軍事上提高軍人待遇，選練能戰之士。吳起將自己從魏國學到的法家經驗結合楚國的實際情況，制定了一系列的變法措施。作爲一個無敵戰將，吳起將自己在軍事上壓箱底的本事拿了出來，仿照魏武卒舊制，爲楚王類建立了一支新軍。從實際效果來看，楚國的這支新軍戰鬥力不俗，同時這支新軍對楚王本人的忠誠度也極高—若沒有一支忠誠的強軍在手，楚王類根本無法推行執政改革，甚至可能會如同其父楚聲王那樣被貴族們密謀弒殺。楚王類去世後，太子臧即位，是爲楚肅王。憑藉吳起一手創建的選練之士，楚王臧在即位之初便成功清洗了反對派貴族勢力，坐穩了王位。

結合各種資料來看，吳起鑑於楚國的分封制現實，以強化楚王直屬領地軍事力量爲目的，壓制楚王領地內中級貴族；以爭取社會中下層的平民爲手段，推行職業募兵制。在原有徵召軍的基礎上，以從舊貴族手中奪回的土地財富爲資本招募平民，組建直屬於楚王的精銳部隊。春秋之時，楚王有直屬的精銳—貼身衛隊左、右兩廣，但這支軍隊以出身王族的甲士構成，且兵力僅60乘（左、右廣各30乘，兵力與楚軍戰車部隊中特有的卒建制相同），已經不能應對新時期的軍事挑戰。楚國人口衆多，但政出多門，常朝令夕改，民衆疲於奔命。鑑於這一現實，吳起特意統一軍政大權，梳理了楚王直屬領地的徵召兵系統，並遴選精壯編組常備職業軍，爲楚王解決了可隨時調用的軍隊數量不足的難題。

據《後漢書·卷八十六·南蠻西南夷列傳》記載，吳起變法之後，軍力恢復強盛的楚國南並蠻越之地，建立了洞庭（今湖南省中部）、蒼梧（今湖南省南部的永州市一帶）兩郡。然而吳起的功業絕不止於此，周安王二十一年（楚悼王二十一年，公元前381年），魏、衛兩國攻趙，趙國向楚國求援，吳起率領楚軍北伐魏國以救趙，與魏軍大戰於州西，並飲馬黃河。

可惜同年楚王類病逝，吳起入內祭拜時被圍殺於楚王靈柩之前。爲泄憤，舊貴族們還車裂了吳起屍身。這場轟轟烈烈的變法戛然而止，楚國也失去了變法圖強的最後機會。

本文摘自《步兵崛起：先秦千年步兵進化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