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昭第一次出场,“双脚之间系着一根铁链,双手腕上也锁着一根铁链,左足跛行,背脊驼成弓形,右目小,左目大,鼻子和嘴角也都扭曲,形状极是怕人。”当然这是装出来的。张无忌带她进了地道,小昭恢复本来面目。“原来她既非驼背,更不是跛脚,双目湛湛有神,修眉端鼻,颊边微现梨涡,直是秀美无伦。只是年纪幼小,身材尚未长成,虽然容貌绝丽,却掩不住容颜中的稚气。”

小昭奉母亲紫衫龙王黛绮丝之命上光明顶入地道偷窃乾坤大挪移心法,黛绮丝给她量身打造了一套扮相。主要特点,一是跛足,二是驼背,三是大小眼。一个人容颜可以改,但是眼睛不好改。紫衫龙王易容成金花婆婆,“虽然脸上肌肉僵硬麻木,尽是鸡皮皱纹,全无喜怒之色,但眼神清澈明亮,直如少女一般灵活。”为了防止小昭被明教中人尤其是杨逍认出,黛绮丝可谓煞费苦心。

但是杨逍一眼就认出小昭的底细。杨逍跟张无忌汇报:“有一日我说个笑话,不悔哈哈大笑,小昭在旁听着,忍不住也笑了起来。其时她站在我和不悔背后,只道我父女瞧不见她,岂知不悔手中正在把玩一柄匕首,那匕首明净如镜,将她笑容清清楚楚的映了出来。她却哪里是个丑丫头?容貌比之不悔美得多了。待我转过头来,她立时又变成了挤眼歪嘴的怪相。”张无忌微笑道:“整日假装这怪样,当真着实不易。”心想:“杨左使是何等厉害的人物,小昭这小丫头在他面前耍枪花,自然瞒他不过。”

虽然杨逍对小昭有怀疑,但是并未痛下杀手。“我关着她饿了七天七夜,饿得她奄奄一息,她仍是不说。于是我将教中旧日留传的这副玄铁铐镣将她铐住,令她行动之时发出叮当声响,那便不能暗中加害不悔。我所以不即杀她,是想查知她的来历。教主,这小丫头乃敌人派来卧底,决计无疑,以她精通八卦方位这节来看,只怕不是昆仑,便是峨嵋派的了。”

杨逍说小昭不是昆仑派,便是峨眉派,其实是故意跟张无忌说的障眼法。他已经可以确认,小昭就是黛绮丝的女儿,是黛绮丝这个“敌人”派到他身边的卧底。如果说以前的小昭容貌“惊鸿一瞥”,不敢乱下结论的话,现在小昭已经恢复了本来面目,可以说八九不离十了。小昭经过杨不悔身前时,杨不悔冷冷的道:“小昭,你装得真像,我早知你必有古怪,只是没料到这么一个丑东西,竟是一位千娇百媚的小美人儿。”小昭低头不语。

紫衫龙王黛绮丝跟小昭长得非常像。黛绮丝被波斯明教揭露真容,“变成一个肤如凝脂、杏眼桃腮的美艳妇人,容光照人,端丽难言。”虽已中年,但风姿嫣然,实不减于赵敏、周芷若等人,倒似小昭的大姊姊。赵敏在张无忌耳边低声道:“你瞧,她二人相貌好像!”张无忌一凛,只见黛绮丝和小昭都是清秀绝俗的瓜子脸,高鼻雪肤,秋波流慧,眉目之间当真有六七分相似,只是小昭的容貌之中,波斯胡人的气息只余下淡淡影子,黛绮丝却一见便知不是中土人氏。

张无忌看到黛绮丝和小昭母女相认,跟着又想起杨逍、杨不悔父女对小昭的加意提防,每当问到杨逍何以对小昭这么一个小姑娘竟然如此忌惮,似当大敌,他却又语焉不详。这时方始明白,原来杨逍也已瞧出小昭的容貌和紫衫龙王颇为相似,只是并无其他佐证,又见张无忌对她加意回护,是以不便明言。至于小昭故意扭嘴歪鼻,苦心装成丑女模样,其用意更是昭然若揭了。

小昭跟黛绮丝形同姐妹,有“六七分相似”,明教高层如殷天正五散人杨逍等人其实都能一眼看穿。奇怪的是,竟无一人把这事向张无忌汇报。因为这并非什么可以忌讳的事。黛绮丝身为明教高层,破门出教,杨逍身为光明右使,他是有向新任教主张无忌汇报明教往事之责任的。即使说了,张无忌也无非对小昭另眼相看,怎么就成难言之隐了呢?

原因只有一个,明教高层都在掩饰一件事,那便是小昭的父亲不能说。

其实金庸对小昭父亲已经有了草蛇灰线的描述,只是大家不太注意。那便是,全书没有出现过“韩昭”二字。黛绮丝跟韩千叶结婚,小昭如果是韩千叶女儿,那么她便应该名叫韩昭。倚天四美,赵敏,周芷若,殷离,小昭。前三人都是全名全姓,唯独小昭自始至终没姓。黛绮丝是波斯人,没有汉姓,可是谢逊称呼她“韩夫人”,可见黛绮丝入乡随俗,跟了夫姓。她都姓韩了,女儿却不姓韩,其中大有蹊跷。

那么小昭亲生父亲是谁呢?

范遥初见小昭时,突然一怔,脸上神色惊愕异常,似乎突然见到甚么可怕之极的鬼魅一般,失声叫道:“你……你……”小昭奇道:“怎么啦?”范遥向她呆望了半晌,摇头道:“不是的……不是的……我看错人了。”长叹一声,神色黯然,推门走了出去。口中喃喃的道:“真像,真像。”赵敏与张无忌对望一眼,都不知他说小昭像谁。张无忌在灵蛇岛想起苦头陀范遥在大都小酒店中对小昭所说的那两句话:“真像,真像!”原来所谓“真像”,乃是说小昭的相貌真像紫衫龙王。

其实杨逍殷天正五散人都看出小昭“真像”紫衫龙王,为啥却啥反应没有?即使有,也没有范遥那么大?凡事反常则妖,范遥身为资深卧底,早已喜怒不形于色,他能二十年如一日装哑巴,把俊俏容貌划成满脸花,遇到再大再难的事也没有失态之举,否则早就被赵敏和成昆识破,尸骨无存了。何至于见到个小昭,就这么大反应?

一切还得从韩千叶之死说起。

张无忌在蝴蝶谷学艺,胡青牛跟他说了自己跟黛绮丝结仇的经过。胡青牛道:“七年之前,有一对老夫妇身中剧毒,到蝴蝶谷求医,那是东海灵蛇岛主人金花婆婆和银叶先生。两位中毒情形不同。老岛主无药可治,但尚有数年之命;老夫人却中毒不深,可凭本身内力自疗。我问起下毒之人,知是蒙古人手下一个西域哑巴头陀所为。”“蒙古人手下的西域哑巴头陀“,除了范遥,还会有谁?

范遥给韩千叶和黛绮丝下毒,是区别对待的。他给韩千叶下了死手,黛绮丝却啥事没有,皆因对黛绮丝旧情难忘,于心不忍。四美同舟,谢逊说起明教往事,赵敏道:“苦头陀范遥据说年轻时是个美男子,他对黛绮丝定是十分倾心的了?”谢逊点头道:“那是一见钟情,终于成为铭心刻骨的相思。”张无忌将范遥自毁容貌、到汝阳王府卧底之事简略说了。谢逊叹道:“范兄此举,苦心孤诣,大有功于本教,实非常人所能。唉,这一半也可说是出于韩夫人所激啊。”

谢逊说的明白,范遥毁容,有一半要归结在黛绮丝身上。

再看小昭年龄。张无忌初见小昭,小昭“年纪幼小,身材尚未长成。”古代女子十四及笄,便能结发嫁人。小昭年龄幼小,当在十四岁以下。但是黛绮丝和韩千叶结婚,却是“二十余年前”。就是说,黛绮丝和韩千叶结婚十多年后,小昭方才出生。而这个时间,恰好是范遥毁容卧底的时间。范遥回归明教,拜见张无忌,“他十多年来从不开口,说起话来声调已颇不自然。”

小昭“十多年前出生”,范遥“十多年前”毁容,范遥毁容又有“一半出于韩夫人所激”,要说这些因素之间没有任何关系,“纯属巧合”,就是给小编我吃一百个脑残片也不信。

范遥给黛绮丝夫妇下毒的时间是张无忌在蝴蝶谷“七年之前”,张无忌时年十四岁。张无忌二十,小昭十三;张无忌十四,小昭七岁。七岁的七年之前,小昭还未出生,但是已在母胎。就是说,黛绮丝和韩千叶去找胡青牛时候,已经怀有身孕。黛绮丝和韩千叶结婚十多年没怀孕,偏偏在被范遥下毒这一年怀孕了,这些都是巧合吗?

结论只有一个,小昭便是范遥和黛绮丝的女儿,因此他见了小昭才会有那么大反应。

于是一条线索出来了。

范遥决意毁容,入汝阳王府卧底。在这之前,他曾三次刺杀成昆,最后一次被成昆打了一掌,养了年余才好。就在这年余养伤之间,他还有一桩心愿未了,便是报复黛绮丝。因为黛绮丝辜负了他一片深情,毁了他一生。对于范遥这种极度自负的美男子来说,“求而不得”乃是最大的耻辱,既然靠光明正大的手段得不到黛绮丝,那么只能卑鄙无耻了。于是他划伤了自己的脸,并用药物将面容毁的一塌糊涂,自觉韩千叶和黛绮丝都认不出他,然后来到灵蛇岛,给二人下了毒,随后强暴了黛绮丝。因此黛绮丝只知道给他们下毒的是个“蒙古人手下的西域头陀”,却不知道是范遥。

那么范遥能干出这种缺德事吗?答案是肯定的。

光明顶上,说不得跟张无忌科普明教知识,“本教教众之中,也不免偶有不自检点、为非作歹之徒,仗着武功了得,滥杀无辜者有之,奸淫掳掠者有之,于是本教声誉便如江河之日下了……”杨逍突然冷冷插口道:“说不得,你是说我么?”说不得道:“我的名字叫做‘说不得’,凡是说不得之事,我是不说的。各人做事,各人自己明白,这叫做哑子吃馄饨,肚里有数。”杨逍哼了一声,不再言语。

说不得口中“仗着武功了得,奸淫掳掠者”,便是杨逍。杨逍强暴纪晓芙,生下杨不悔,因此说不得有此一说。范遥杨逍合称“逍遥二仙”,物以类聚人以群分,范遥强暴黛绮丝也在情理之中。

或曰,黛绮丝毕竟曾经是紫衫龙王,虽然破门出教,但是旧情还在,范遥不会这么绝情吧。这就高看范遥了。范遥是那种“念旧情”的人吗?张无忌初见范遥,范遥跟张无忌坦白:“属下到了汝阳王府,为了坚王爷之信,在大都闹市之中,亲手格毙了本教三名香主,显得本人和明教早就结下深仇。”根据明教教规,杀死本教兄弟乃是死罪,罪不可恕。可是范遥说杀就杀,毫不留情,他会对黛绮丝“手下留情”?

明了这一节,黛绮丝对小昭的所作所为就能理解了。

小昭刚出生,黛绮丝就把她托付给一对夫妇收养,此时韩千叶还活着。如果小昭真是他们女儿,韩千叶没有几年时间了,难道夫妇二人共同抚育孩子的天伦之乐他不想享受吗?答案只有一个,韩千叶知道小昭不是自己女儿,可是自己活不了几年了。如果自己死了,留黛绮丝一个人在人世间孤零零活着,无依无靠,于心不忍,他怕黛绮丝没有活下去的勇气和动力,便劝黛绮丝生下了小昭,有个伴。黛绮丝也能体会韩千叶的良苦用心,便把孩子托付给别人抚养,以免韩千叶看到心里不舒服。

韩千叶在小昭三岁时毒发身亡,黛绮丝离开灵蛇岛,经常看小昭,教小昭唱歌,武功,以及奇门遁甲之术。这么多年,她同时极力打探哑巴头陀的下落,也终于有了眉目,哑巴头陀原来投身于汝阳王府。再一仔细观察,不是范遥却是谁?范遥虽然变了容貌,可是武功没变,杨逍韦一笑就是从范遥和张无忌的打斗中确定范遥身份的。汝阳王府的人之所以认不出他,是因为王府中没人见过光明右使时期的范遥显露武功,包括成昆。可是范遥曾经苦追黛绮丝,经常一起切磋武功,所以黛绮丝完全可以确定他的身份。

但是黛绮丝没有向汝阳王府揭发范遥,因为对她没好处。她也没有向范遥报仇,因为打不过。她深思熟虑,有了一个更为匪夷所思的计划,便是派小昭上光明顶偷窃乾坤大挪移心法。这就给杨逍出了个大难题。

小昭跟黛绮丝长得很像,为了防止被杨逍认出来,黛绮丝有两种办法。一是像自己一样,“易容”,给小昭做个人皮面具戴上,这么做很容易穿帮。还有便是像范遥一样,“毁容”。范遥是用刀子把脸划得面目全非,小昭是故意扮丑,把脸扭曲的面目全非。这么做也骗不了精明的杨逍,这些黛绮丝都知道。

那为啥黛绮丝还要让小昭上光明顶“送死”?因为她断定杨逍不敢杀小昭。事实上也如她所料,杨逍很容易便见了小昭真容,确定小昭是黛绮丝和范遥的女儿。一个女孩即使长得再像母亲,也会有父亲的痕迹。小昭跟黛绮丝“眉目之间有六七分相似”,那么剩下三四分,当然是跟范遥相似了。

黛绮丝和范遥的女儿来到自己身边做卧底,意图偷窃乾坤大挪移心法,杨逍心中的震撼可想而知。杨逍跟范遥深交多年,深知范遥心狠手辣无情残忍更在自己之上,如果把他得罪了,后果有多严重,真是不敢想。但他多次审问小昭,想确定黛绮丝和范遥的行踪,小昭又绝口不招,他也无法可想,其实他有一万种手段让小昭把怎么出生的都说出来,可是不敢用。因此只能对小昭极力提防,给小昭戴了脚链手铐。

这也是明教众人都看出小昭来历但不跟张无忌说的缘由。说了,很可能就会同时得罪范遥和黛绮丝,谁都不想得罪这两个煞星。他们有理由认为,黛绮丝和范遥旧情复燃,两人生活在了一起。他们派小昭上光明顶盗窃乾坤大挪移心法,必是想跟杨逍抢夺教主之位。现在张无忌已经当了教主,而且跟小昭关系密切,如果他们还想干点啥,会自己主动现身的,自己没必要趟这浑水。

却不料,黛绮丝是被范遥强暴生下小昭的,这就叫阴差阳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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