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榮是大明的五朝元老,首輔大臣。當年朱棣決定遷都北京時,楊榮便是堅定的支持者之一。他贊成遷都的論據,是“地勢寬厚,關塞險固,總握中原之夷曠者,又莫過於燕薊。……薊燕左環蒼海,右擁太行,內跨中原,外控朔漠,宜爲天下都會。”

在近千年的時間裏,元明清三朝的統治者之所以敢身當瓶口,在北京建都,明朝皇帝甚至“天子守國門”,他們所看重的,就是北京“關塞險固”。三面環山,坐北朝南,周圍險要的地勢,能夠令這座皇城固若金湯。

明朝末年,因漢族政權自毀長城,北方少數民族得以趁虛而入。在冷兵器時代,北京佔據地利,易守難攻,因此滿洲人入主華夏後,仍沿用明朝舊都北京,建立了清朝。

兩百年來,清政府得以牢牢控制住廣袤的華夏大地,證明了以北京爲根基立國的正確性。但是,大清這個朝代,比較宅,搞閉關鎖國,喜歡關起門來自己玩自己的,不愛跟鄰居打交道,也不在意外面的世界發生了什麼。

等到清朝錯過了大航海時代,錯過了工業革命的蓬勃發展,還滿心以爲“薊燕左環蒼海”,外人難於接近的時候,鄰居突然前來敲門,大家一下子都傻了眼。

這時清政府才驚詫地發現,外國人已經可以直接從海上,把蒸汽輪船開到自己家門口了。

北京東面臨海,本來是守衛京師的一道重要天險,但在西方的堅船利炮面前,反而變成了一道軟肋。列強只要把軍艦開到天津大沽口外架個炮,就相當於直接拿槍抵住了大清的腦門。

在新的戰略形勢下,北京是否適宜繼續作爲大清的國都,成爲了一個值得探討的問題。

晚清時期,受命前來中國擔任“洋槍隊”隊長,參與鎮壓太平天國的英國人戈登,曾就中國的國都問題向清政府提出過建議。

當然,作爲一名外人,戈登沒有直接建議大清遷都,而是委婉地提出,“中國一日以北京爲建都之地,則一日不可與外國開釁,因都城距海口太近,洋兵易於長驅直入,無能阻擋,此爲孤注險着。”

其言下之意,如果清朝非要以北京爲首都,那在處理對外關係時,就做好當縮頭烏龜的準備吧。

戈登的這條建議,倒也不是什麼先見之明。他親眼見過也親身參與過,之前清朝在兩次鴉片戰爭中鎩羽,就是因爲這個原因。另外,經常還有人說晚清時期的大清內戰無敵,外戰不堪一擊,其實在很大程度上,也是由於京城離出海口太近,對外作戰戰略縱深不足的緣故。

除了戈登之外,當時國內的一些官員也提出了遷都的想法,但都沒有引起清政府的足夠重視。

究其原因,在咸豐駕崩後,第二次鴉片戰爭和太平天國叛亂都很快被平息,且在兩宮太后和恭親王奕訢的勠力同心之下,清朝還開啓了一段“同光中興”的黃金時代。

在這三十年間,舉國上下相對穩定,李鴻章等人的洋務運動搞得風生水起,朝野臣民對大清的未來充滿希望,覺得北洋水師可以守好門戶,因而失去了動亂時期那種遷都的緊迫感。

然而,在光緒二十年(1894年),大清在甲午戰爭中折戟,再次驚醒了國人的美夢。在這場戰爭中,北京離海口過近,又一次成爲了清朝對日進行持久作戰的掣肘,而且還被日本人拿到談判桌上,當成了要挾大清的籌碼。

光緒二十一年(1895年),中日雙方在日本馬關的議和談判中,日本首相伊藤博文便公然威脅李鴻章和李經方,“若不幸此次談判破裂,則我一聲令下,將有六七十艘運輸船,搭乘增援之大軍,舳艫相接,陸續開往戰地。如此,北京的安危亦有不忍言者。如再進一步言之,談判一旦破裂,中國的大臣離開此地,能否再安然出入北京城門,恐亦不能保證。”

因爲這把懸在頭上的利劍,清政府不敢不答應日本提出的一切要求。臺灣、澎湖、遼東被盡數割讓,後來李鴻章遭遇日本浪人刺殺,捱了一槍,也只爲大清省下了一億兩白銀的賠款,地還是得照割。

當時國人的心態是,西洋人的槍炮厲害,打不過我們認栽。但無論輸給誰,也不能輸給這個當了中國數千年小弟的日本。因此,當《馬關條約》簽訂的消息傳回國內,一時全國上下羣情鼎沸,遷都再戰之聲不絕於耳。

在這些提議遷都的聲音中,其中之一便是出自廣東的一位舉人——康有爲。這位曾對近代中國產生過重要影響的人物,就在這時通過一份上皇帝書,正式地登上晚清的歷史舞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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