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採寫/袁思檬

編輯/計巍

在警方通報公佈之前，王達一直被嫌疑人洪磊編造的線索“帶節奏”，他甚至覺得好友李欣月的這次失蹤是不是“玩笑開得有點大了”。

7月9日上午10時42分，女大學生李欣月獨自一人從南京棲霞區馬羣一小區離開，並於當日乘飛機去往雲南昆明，接着飛往西雙版納勐海縣後失聯。

8月4日，勐海縣公安局通報，犯罪嫌疑人洪某與張某光、曹某青在南京合謀，張某光、曹某青前往勐海縣於7月9日晚將李某月誘騙至該縣城郊外的山林中殺害並埋屍。

看到警方通報後，王達才恍然大悟，自好友李欣月遇害後第四天，她的男友洪磊主動加上他的微信“尋求幫助”開始，洪磊就在誘導他去相信，“不懂事、任性”的李欣月“帶了好幾萬現金跑路了”、“像個沒事人一樣瀟灑快活去了”、“她是不是賭錢、吸毒”、“想發財去報名傳銷了”……

“沒覺得有什麼異常”

一直到8月4日警方通報前，王達都沒有發覺好友李欣月的男友洪磊有任何異常。

案發前一週，7月3日，洪磊曾開車送李欣月去學校領畢業證書——一個多月前，就讀空乘專業的李欣月從江蘇經貿職業技術學院畢業，當時坐在車裏的還有李欣月的同學王達。

王達說，同去學校的路上，洪磊只跟他打了聲招呼，“感覺有點沉默寡言”。他們在打印店打印東西時，洪磊先離開了。王達問李欣月他去做什麼，李欣月只說“有事”。李欣月原本跟洪磊約好中午一起喫飯，從12點等到1點多，洪磊還是沒有出現。後來李欣月和王達，以及另一個同學嘉文一起喫了飯。

飯桌上，李欣月主動說起男友洪磊，誇他對待工作很認真，上進。提到男友，李欣月掩飾不住地開心，沒有說到他的任何壞處。只提到了三月份的一次吵架，李欣月跑回了自己的家裏，但一兩天後又回來了。嘉文回憶，李欣月沒有在朋友圈裏提到過男友。

喫飯間隙，李欣月的同學嘉文問到航空公司面試的事——空乘專業的學生通常會在這段時間去航空公司面試。李欣月說她不準備面試了，準備結婚。

李欣月並非沒有當空姐的打算，嘉文回憶她曾參加過新加坡航空等航空公司的面試，但後面因爲家裏人離世沒有參加複試。她還提到洪磊的母親表達過不希望她做空姐。李欣月的幾個朋友都提到，她準備參加八月的專升本自考。

在回校領畢業證的前一天，李欣月也跟王達提到過自己要結婚的想法，她說準備揹着家裏人偷戶口本結婚，還說領證只差她的戶口本，洪磊的一直帶在身邊。王達覺得李欣月很幸福，滿口都是男友的好。但當問到李欣月洪磊做什麼工作時，李欣月只說“保密”。

“保密”的身份

那頓午飯後，李欣月和王達、嘉文一起逛了街，又過了一陣子，洪磊纔來接李欣月。在嘉文的記憶中，洪磊當時解釋說自己去跟朋友談了點事，但沒說具體是什麼，李欣月也沒有計較。

事實上，在深一度記者的採訪中，沒有人能說清楚洪磊究竟從事怎樣的工作，他的身份很“神祕”。據此前的媒體採訪中，他曾對李欣月的同事自稱是“官二代”，還稱自己從部隊退役後做過戰地記者。

李欣月的父親在接受深一度記者採訪時也表示，“不知道他（洪磊）的工作、住址。”

李欣月跟洪磊是在地鐵上認識的。據李欣月的另一個朋友楊佳說，當時洪磊跟一個外國朋友一起坐地鐵，洪磊的外國朋友在地鐵上跟她搭訕。在楊佳的回憶中，李欣月和洪磊是2019年下半年冬天在一起的。王達後來聯繫到洪磊問及兩人在一起的時間，洪磊說是在去年11月5日。

楊佳也提到，李欣月很喜歡對方。李欣月畢業前，兩個人一個要上學，一個要上班，通常一個星期見一次面。楊佳說，李欣月見男朋友總是精心打扮。去年聖誕節，她還親手織了一個聖誕樹給洪磊。手工不是她擅長的事，她是爲了男友學的。

楊佳說自己有一次看到李欣月當着她的面給洪磊轉了1000塊，當時洪磊說沒錢用了。還有一次李欣月跟洪磊的幾個朋友第一次見面喫飯，也是她付了一兩千的飯錢。

李欣月從大二開始在校外租房住。今年4月底，她搬去了洪磊家同住。

7月9日上午，李欣月便是從這個住處出發前往機場飛往雲南，隨後失聯。

洪磊的父母週末也會回到這裏一起住，其他日子他們住在另一處住所。王達說，最初，洪磊的媽媽稱呼李欣月“那誰”，後來稱謂慢慢變成了“小李”。李欣月覺得自己被接納了。

嘉文對深一度記者說，對於兩人的戀情，洪磊的媽媽曾問他，這次是認真的嗎，洪磊說是認真的。李欣月說到洪磊的家境“蠻不錯的”。她說洪磊的媽媽每天下班都練瑜伽，還打趣說自己的母親下班之後只會打麻將，“她們兩個以後可能玩不到一塊去”。

今年端午節，李欣月第一次帶洪磊回家見了父母。李欣月的父親對深一度記者表示，那次只是單純的見面。

失聯前幾天，李欣月還悄悄地給王達買了一百多塊的零食，有牛奶和速食火鍋。“她以前也經常這樣。”王達說。現在，李欣月送給他的零食還放在地板上，王達沒心思喫了。楊佳也說李欣月是個很大方的人，她跟朋友在一起的時候，聽人家說渴了餓了，就會偷偷地給對方點外賣。

“設計”好的假象

7月9日上午10時42分，李欣月獨自一人從南京棲霞區馬羣一小區離開。李欣月出小區時身穿灰色外套，下身穿牛仔褲，挎着帆布包，手裏拿着一件疑似雨傘的物件，隨身行李不多。

7月13日，李欣月的父親向南京市公安局棲霞分局馬羣派出所報警。警方表示，李倩月於7月9日從南京乘飛機到達雲南昆明，又於7月9日晚上從昆明到了西雙版納，下了飛機後於晚上9時16分到了勐海縣興海檢查站，之後失去線索。李欣月的父親表示女兒一路上的行程目的性很強。

7月9日晚上8點多，王達曾給李欣月發消息，沒有收到回覆。這時她仍在路途中，還沒有抵達勐海縣。7月8日，他跟李欣月還在微信上聊過天，但她沒有提到要去雲南的事，而是跟他借錢。而兩天前，李欣月已經找他借了一千塊。8日，李欣月發給王達一張銀行卡餘額短信的截圖，最後一條短信顯示，銀行卡里剩餘32元，她想再跟王達借點錢。問及借錢的原因，李欣月說“祕密”。王達表示自己手頭的錢也不多。之後，李欣月用微信上的300元換取了王達支付寶上的300元。

據封面新聞報道，李欣月的一位高中同學也提到，一個多月前，李欣月也曾找他借錢。李欣月的同學嘉文也表示，失聯前幾天，李欣月曾找自己用微信裏的錢換取支付寶裏的錢。

7月12日，洪磊加上了王達的微信。李欣月的微信小號“潛水”在班級家長羣裏，洪磊知道這個號的帳號、密碼，在家長羣裏找到了王達的家人，接着聯繫到了王達。打過招呼，洪磊就問王達，“幫我聯繫她一下好嗎？我跟她吵架了。”這是李欣月失聯的第四天，洪磊的語氣看上去並不着急，並帶着責怪女友的語氣，“（李欣月）出去住了兩天，昨天晚上回家的時候不在家，我後來出門忙事情回來都兩點了，她也沒回來。”

接着，洪磊開始“設計”李欣月失蹤前的“線索”。他提到在7月9日，也就是李欣月失聯的當天，李欣月的父母曾聯繫過她，她在電話裏讓母親去上班不要管她。他還提到，李欣月以前也有過離家出走的經歷。

之後，他開始提及李欣月帶現金跑路的情節，“我櫃子裏還有好幾萬現金她應該也都帶上了”，“她之前還拿我的美元讓那個同學去幫她換”，“她轉了四千給我支付寶，然後美滋滋拿了五千走”。

接下來的幾天裏，洪磊拋出種種猜測，引導王達認爲李欣月有隱藏的不良行爲，“我還懷疑過她是不是在外面賭錢還是吸毒了”，“我那天跟警察聊完感覺她是不是想發財去報名傳銷了”，“我們分析她應該是有預謀的，故意跟我吵架”，“反正她要是搞什麼違法犯罪的的東西遲早要自己付出代價”，“我感覺她十有八九是去詐騙集團了”。

從警方得知李欣月獨自一人前往雲南後，洪磊表現出被騙的樣子，“她跟個沒事人一樣瀟灑快活”，還譏諷李欣月出門穿得多，“跟明星一樣”。李欣月失聯的消息傳出後，洪磊表現出不滿，“我很不爽的是她家裏突然發了一堆子新聞”，“然後還添油加醋和男友吵架後……”，“我感覺她家裏人腦子急出包了，弄得像是懷疑我幹啥了”。

李欣月的父親在此前接受採訪時表示，他了解到，7月8日，李欣月與男友洪磊發生爭吵。據《***》此前報道，南京市公安局棲霞分局馬羣派出所的工作記錄顯示，7月8日李某月與洪某最後一次在家中見面。

8月4日接受媒體採訪時，李欣月的父親還對女兒平安歸來抱有希望，並表示不想因女兒失蹤，給洪磊太大壓力。李欣月的表哥在此前接受採訪時也表示，洪磊沒有去雲南，因此打消了懷疑。而幾小時後，警方發出通報，犯罪嫌疑人洪某與張某光、曹某青在南京合謀，張某光、曹某青前往勐海縣於7月9日晚將李某月誘騙至該縣城郊外的山林中殺害並埋屍。

警方通報案情後，王達近日又從李欣月家屬處瞭解到一些信息，“不管李欣月去上班還是去幹什麼，洪磊都會自己跟蹤或者安排人跟蹤她。”

遇害前，李欣月似乎一直以爲男友洪磊在西雙版納勐海縣某處等着她。據封面新聞報道，在前往西雙版納的飛機上，李欣月跟鄰座的女孩曾提及，“男朋友在西雙版納等她，他們就在西雙版納旅行”。看到李欣月失聯的消息後，這個女孩聯繫了李欣月的父親，告知了飛機上與李欣月接觸的情況。

8月7日下午，李欣月的父親在接受媒體採訪時表示，警方通報的初步作案動機爲情感糾紛，三位兇手此前熟識。

（文中李欣月、洪磊、王達、楊佳、嘉文均爲化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