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起五代時期的南漢政權,大概知道的沒有幾個人。筆者也是所知寥寥,一直認爲其是刑虐和揮霍的暴君巢穴。然而,南漢政權能夠存在多年,與五代亂世相始終,固然有其遠離中原山水相隔無法長臂管理的地理優勢,也少不了那些昏暴之君靈光一現的明治之舉。清海軍節度使、靜海軍節度使,安南都護、南平王劉隱,這位南漢政權的實際奠基人,雖然死後的光環被飛龍在天的弟弟劉龑全然遮住,但如果沒有他在危急時刻承襲父志,撲殺惡賊,以擁護節帥的名義竊取藩鎮實權,最終取而代之,哪有劉氏的大好基業?因此,劉隱可謂南漢政權築巢引鳳、雄據天南的首功豪主。

嶺南地區,自秦漢時期併入中國版圖以來,因其遠離中原政權,在交通信息不暢的古代,一直得不到充分發展。而隨着中原板蕩、胡馬縱橫,不斷有中原百姓南遷避禍,他們帶來了先進的技術與文化,在與當地各族的碰撞與融合中,逐漸推動了嶺南地區的發展與繁榮。
在這些背井離鄉的客家人中,劉隱無疑是一位對嶺南開發做出過突出貢獻的一代豪傑。

承襲父志 擊賊上位
劉隱生於公元874年,這一年唐朝換了一個新年號乾符,剛剛上位的馬球皇帝唐僖宗李儇希望用新年號帶來新氣象,然而早已深染沉痾的大唐王朝根本無力迴天。就在劉隱小嬰兒一歲那年,王仙芝、黃巢先後豎起了反旗,大唐王朝進入了倒計時。天下大亂將中原衝了個天翻地覆,卻給一向以僻遠荒涼的嶺南地區帶來了生機,無數的河洛百姓扶老攜幼逃往嶺南,尋求生命的樂土。
劉隱自稱是彭城(今江蘇徐州)劉氏的後裔。這個劉氏確實很牛,據說出自漢高祖劉邦的弟弟楚元王劉交,族人中冒出過南朝劉宋政權開國皇帝劉裕那樣的超級猛人。不過,劉隱卻不是產自江蘇徐州,而是出於河南上蔡,也就是五代時期猛人集散地蔡州的治下之民。不過,劉隱家族早就離開上蔡,遷入福建並下海經商了。劉隱的爺爺劉安仁(一說劉安)常年在南海(今廣東廣州)經商,事業有成後就花錢運作了個潮州長史,棄商從政端上了公家的金飯碗。
到了劉隱父親劉謙這一代,再度棄文從武,當上的廣州牙將。這個劉謙善於打怪升級,剿滅羣盜就和變戲法似的,不斷讓人見證奇蹟,到了公元883年,就因爲曾剿擊流竄至廣州的黃巢有功,被授予封州刺史。封州是今天的廣東封開縣(一說今廣東新興),是珠三角地區通往大西南的"咽喉之地",素有"兩廣門戶"之稱。這裏算是兩廣地區開發較早的一方熱土,地廣人稠,加上劉謙勵精圖治,撫納流亡,省用度,養士卒,沒過多久,就練得精兵萬人,擁有戰艦百艘,一舉成爲清海軍中不可小視的實權人物。
這個劉謙雖然不會變魔術,但確實是個人物。最早慧眼識珠的是出身京兆(今陝西西安)韋氏的宰相韋宙。時任清海軍(治廣州)節度使的韋宙不僅醫術了得,而且善於識人,一眼就看出當時未得志的小校劉謙是個人物,不僅將侄女嫁給劉謙爲妻,還對族人說:"此子非常人也,將來韋氏子孫或許可以依附他得以保全!"當世大族韋宙竟然將自己子孫的幸福寄託在一個無名小卒身上,哪怕這個小卒的祖上也曾了得,但那只是拿來自慰的虛名,在韋氏這個著名皇后家族眼裏算個球?這隻能說明,大唐天威不再,社會變革暗流湧動,已對世家大族形成強烈衝擊,哪怕是京兆韋氏這樣的當世大族也不得不放下身段,正視亂局咯。
劉謙的發家戲法變累了,要歇歇了。公元894年,劉謙將自己的法定繼承人劉隱召至病榻前,諄諄告誡道:"如今嶺南一帶亂賊蜂起,爲父好不容易纔拉起一支隊伍,如今咱家的隊伍擁有精良的甲冑和犀利的武器,足以自保建功,汝一定要站穩立場,在朝廷的旗幟下將咱家的事業發揚光大!"說完,劉謙便收了神通,一命嗚呼了。
此時的劉隱年方弱冠,就要挑起一個大家庭的重擔。劉隱強忍喪父之痛,一邊在賀江邊率親族爲父發喪,一面安撫父親的故舊部曲,可謂艱辛備嘗。然而,亂世人心思動,不少人惦記上了劉氏的產業,想趁着劉隱少不更事橫刀奪愛。
俗話說,不怕賊偷,就怕賊惦記。劉隱知道權力交接之時,一旦露怯,必將死無葬身之地。他一面虛與委蛇,巧妙地與那些準備劫財謀位的傢伙周旋;一面籠絡父親留下的親信部將,讓他們爲己所用。一俟時機成熟,劉隱立即發難,在一個月黑風高的夜晚,將那些陰謀奪權的傢伙一百餘人斬殺乾淨。劉隱的雷霆手段立刻震懾住了封州士民,他們紛紛進言,表示堅決擁護新領導子承父業,克紹箕裘。
作爲地方實力派的封州士民沒二話了,朝廷如果不想惹事,自然會心心相印的。時任清海軍節度使的劉崇龜聽說了名不見經傳的小青年劉隱的光輝事蹟後,立刻扔下摹畫荔枝的丹青妙筆,上書朝廷,表奏其爲封州刺史兼賀水鎮使,同時,還召補其爲清海軍右都押牙,繼續其父劉謙的革命工作。
二十歲的小青年投胎精準、手段狠厲,不得不說劉隱握了一手好牌,也打出一個屬於自己的春天。

巧施妙計 洞房殺賊
劉隱坐擁水陸要地封州,還在節鎮治所廣州掛職,成爲清海軍中冉冉升起的一顆政治新星。不過,正因爲是新星,所以劉隱雖已鎮服封州,但對於清海軍中的大佬們來說,還很稚嫩,還有很長的路要走。
公元896年,一個讓劉隱不再固步自"封"的機會悄然而至。這一年,對劉隱比較看好的丹青節帥劉崇龜掛了。朝廷任命嗣薛王李知柔坐鎮清海軍。
唐朝的封爵制度最貼心的就是在親王和郡王中夾塞了一個嗣王,給那些皇家骨肉至親的後代保留了一個永享尊榮的頭銜。嗣薛王李知柔的祖先正是唐玄宗李隆基的弟弟李隆業(李業),因爲李隆基的奶奶武則天太強勢,李隆基兄弟一度過得很憋屈,難兄難弟間的感情自然比較鐵。李隆基上位後對自己的難弟李隆業很照顧,不僅欽封薛王,在他死後還追贈惠宣太子,陪葬橋陵,兄弟生前同被,死後同寢,也算一時佳話。後來,李隆業的一個兒子造反稱帝,犯了這麼大的事,居然只是廢爲庶人了賬。
李知柔是李唐宗室中比較忠君親民的。當年,唐昭宗李曄從長安出走,衆臣皆散,唯有李知柔誓死相從。後來,李知柔治理地方,修復舊渠,大興灌溉,使百姓無水旱之虞。而且此人雖是皇室貴胄,卻出了名的清廉,竟然沒有自己的私邸,不得不說是一位大唐皇室的道德模範。
唐室派李知柔遠鎮清海,自然是想借着李知柔的好名聲,將嶺南的財賦收入囊中,維繫江河日下的帝國餘威。李知柔在主政清海期間,一如既往地貢賦中央,確實實現了唐室的期望。
但是,就在李知柔的接班隊伍向着嶺南艱難前進之際,廣州牙將盧琚、譚弘玘(一說覃玘)相約作亂,發兵拒絕李知柔入境。眼看着唐王朝在天南的最後一方淨土就要變成一個新的藩鎮了,李知柔雖然文治出衆,可是面對囂張跋扈的武將,也是一籌莫展,只能在嶺北徘徊。
關鍵時候,盤踞端州(今廣東肇慶)的譚弘玘走出了一步臭棋,結果引"郎"入室、自取滅亡。
譚弘玘知道自己起兵拒絕朝廷是十足的風險投資,搞不好就是一場誅滅九族的大禍。爲了分散投資風險,他決定多拉幾個風投同道。他咂摸了一下,發現劉隱這小夥兒不錯,二十郎當歲,風華正茂,且坐擁大城強兵,完全可以作爲合作伙伴。爲了更好地讓劉隱爲己所用,他提議將自己的女兒嫁給劉隱爲妻。
劉隱熱情接待了譚家派出的使者兼媒婆,愉快地答應了對方的要求,恭恭敬敬地將來人送走。然後,關上門來,開始靜靜的思考。劉隱冷靜地分析了當前局勢:譚、盧二人除了比自己年長外,在清海軍素無名望,與天潢貴胄李知柔相比簡直天差地別,因此,譚、盧二人是很難得到朝廷和當地軍民認可的。退一萬步講,即便朝廷軟弱承認了二人的地位,二人能夠團結一心共建清海嗎?二人一旦火併,清海軍前途難料。最最關鍵的是,自己甘心做譚家的上門女婿,從此受制於人嗎?與其這樣,不如借婚娶之機剿滅亂黨,示恩於李知柔,結好朝廷,然後徐圖大計。
想明白箇中利害的劉隱開始忙活上了自己的婚姻大事。封州城主結婚,整個封州城聞風而動,迅速變得熱鬧異常。譚弘玘派出的探子看到這一幕,也是滿心歡喜地給主子報信。自以爲得計的譚弘玘不疑有它,高高興興地在端州城中端起架子準備做老泰山咯。
新郎官劉隱的迎娶隊伍水陸並進,頗爲壯觀。沿途的譚氏軍將見到姑老爺,只管大呼小叫地討賞錢,全沒介意劉隱隊伍中暗藏的甲兵與武器嚴重超標。就這樣,劉隱的大軍吹吹打打地進了端州城。
就在譚家人歡天喜地毫無戒備地喫喝慶祝之時,洞房外的劉隱扒掉了大紅新妝,瞬間露出了內藏的玄甲利兵。隨着一聲呼哨響起,如同變戲法般拽出兵刃的封州軍二話不說,見人就砍,一下子殺得端州城人頭滾滾,譚弘玘瞬間變成了自家東牀快婿的刀下之鬼。真不知道待字閨中的譚大小姐對這個殺上門來的惡老公如何看待?
殺掉老丈人的劉隱一不做二不休,一面封鎖端州城,一面連夜率軍殺向廣州。此時,身在廣州的盧琚也滿心歡喜,畢竟戰友老譚喜得佳婿,自己一方的實力看漲嘛。可是,盧琚沒有高興太久,甚至沒有等回自己派出的賀喜使者,就迎來了殺紅眼的小女婿劉隱。劉隱大軍衝入廣州,自然少不了一番殺伐劫掠,盧琚也悲催地成爲劉隱發家的一塊墊腳石。
劉隱進城後,迅速穩定了局勢,佈置好城防,然後就親自帶隊去迎接仍在五嶺轉悠的李知柔。
見到一臉恭敬的劉隱,正無計可施的李知柔如同中了六合彩一樣,高興地拉住小夥子的手問東問西,聽劉隱說了一大堆誅殺譚、盧二賊,誓死報效朝廷的官話後,李知柔頻頻點頭,不禁對這個小夥子另眼相看。他知道,自己若想安靜地治理清海,今後就離不開眼前之人。於是,他立即上表朝廷任命劉隱爲清海軍行軍司馬。從此,劉隱逐漸地掌握了清海軍的實際軍權。

或迎或拒 割據嶺南
成爲清海軍的行軍司馬後,劉隱依然高調做事,低調做人,平時注意捧着李知柔,處處維護李知柔的尊榮體面,因此,他和李知柔處得相當不錯。李知柔這個新客家人爲了保住唐王朝的最後一個錢糧重地,對劉隱這個三代僑居嶺南的老客家人自然頗爲倚重,雙方和平共處,相安無事。
但是,清海軍的其他軍頭看着劉李如此默契很是不爽,紛紛跳出來秀肌肉,想讓劉隱明白,稱霸嶺南還有很長的路要走。公元898年的一天,韶州(今廣東韶關)剌史曾兗,率軍攻打廣州,企圖鳩佔鵲巢。這次,曾兗的膽子這麼肥,主要是因爲廣州城中有內應,他準備來個裏應外合,奪取廣州,然後給清海軍換個老大。
果然,隨着曾兗的一聲炮響,廣州城中烽火四起。曾兗的基友王璙率領麾下戰艦前來接應,兩方兵合一處,將打一家,水陸並進,聲勢頗爲雄壯。
李知柔雖然文治無雙,武略卻拿不出手,只得將軍權徹底下放給劉隱小哥兒,讓這位初生牛犢不怕虎的青年才俊爲他誅除叛逆。
劉隱盡起麾下水陸各軍,迎着兵鋒正銳的韶州軍就是一頓狂扁。結果,曾兗瞬間化作了西邊的雲彩,被一陣風輕輕地吹散,消失得沒了蹤影。韶州軍重要將領劉潼佔領位於今天廣東英德市的湞陽縣、浛縣,企圖將反叛進行到底。劉隱是個連準老丈人都殺的狠人,對於破壞清海軍安定團結大好局面的劉潼怎能放過?於是,他率軍繼續前進,將韶州叛軍斬殺乾淨,以實際行動維護了清海軍的穩定。此後,李知柔更加知趣地倚重劉隱這個地頭蛇了。
公元900年,曾兩度爲相,因不肯黨附朱溫而遭排擠的名臣徐彥若,接替駕鶴西遊的李知柔出掌清海軍。不過,此時的徐彥若雖有心殺賊,卻無力迴天,垂垂老矣的他索性上表請封劉隱爲清海軍節度副使,將軍政大權悉數交到劉隱手裏。在徐彥若看來,多幾個地方實力派,對於朱溫篡權總多一些羈絆吧。
第二年,壯志難酬的徐彥若就死了,臨終前上表朝廷請求讓劉隱當清海軍節度留後。就這樣,還不到而立之年,劉隱離真正的天南之主就差一步之遙了。
此時,唐室對於這個一直沒有淪陷的軍鎮尚存念想,不甘心將其交給地方大佬,於是,朝廷再次派出身博陵崔氏的兵部尚書崔遠擔任清海軍節度使。消息傳來,劉隱對朝廷非常失望,自己當了那麼多年乖寶寶,眼看就要修成正果,豈能失之交臂?於是,他決定將崔遠拒之門外。
劉隱派出了多個工作組,潛行至崔遠的南下要道散佈謠言,滿口跑火車地說什麼嶺南不服王化,多瘴癘盜匪,而且劉留後不好相與,諸如此類的話傳得沸沸揚揚,崔遠聽了後生怕強龍難壓地頭蛇,萬一哪天自己和劉隱不睦,把喫飯的傢伙混沒了,還拿什麼報效國家?於是,他就滯留不進,拖得朝廷也沒辦法,只好收回成命。這個崔小小讓幾句流言就給嚇成這樣,真要到了清海軍也是受氣包一枚。不過,崔遠躲過了初一,卻沒躲過十五,幾年後,朱溫篡唐工程提速,朱溫親信李振爲報自己多年受到名門望族打壓的夙怨,唆使朱溫將崔遠等清流大臣誅殺於白馬驛(今河南滑縣),然後投入黃河之中秒變濁流,算是滿足了自己報復社會的惡趣味,也給了腐朽沒落的士族制度最後一擊。
此後,唐廷再也顧不上清海軍了。劉隱一時等不來朝廷的正式任命,只能在留後的崗位上再多留幾天呢。直到公元904年,劉隱看出朱溫的勢頭越來越好,決定要燒燒熱炕,請朱溫幫自己扶正,於是,劉隱派出使者攜帶重禮面見朱溫,請朱三哥爲自己主持公道。朱溫對於這個遠在天邊的青年才俊既不熟悉也不陌生,看在豐厚禮品的份上,就代爲奏請朝廷,正式冊命劉隱爲清海軍節度使,總領嶺南地區的軍政要務。第二年,唐廷加任劉隱爲同平章事。至此,使相劉隱終於反客爲主,成爲朝廷背書的嶺南第一人。

愈挫愈奮 天南爲尊
自從搭上朱溫這條線後,劉隱也很識時務地加入了勸進的隊伍,這讓朱三哥非常高興。
曾經和黃巢一起到廣州一遊的朱三哥深知衆人拾柴火焰高的道理,對於劉隱的勸進投桃報李,在他於公元907年篡位後,就不斷給劉隱加官晉爵,什麼檢校太尉、侍中的頭銜一股腦地砸來,搞得劉小哥頭上的帽子越來越多,甚至還撈到頂彭城郡王的王冠。這些虛名可有可無,但對於一個三十出頭的青年軍閥來說,還是可以裝點門面、鞏固權力的,所以劉隱敬謝不敏,愉快地一概受用了。
不過,劉隱畢竟年輕,難免遭受挫折,這也是每個成功人士無法迴避的。早在公元902年,還是清海軍留後的劉隱小哥就遭受過一次重創。割據虔州(今江西贛州)的盧光稠也打起了嶺南的主意,派兵攻取韶州,一度還圍攻潮州。劉隱聞訊後立即發兵先解潮州之圍,然後乘勝攻入韶州。眼看戰場形勢向着自己期盼的方向發展,劉隱滿心懷喜,一味地催促加快進軍,爭取到江西喫大戶。可是,劉隱的三弟劉龑卻有不同意見。
劉龑這廝是個暴脾氣,但打仗方面確實有兩把刷子。這廝與劉隱是同父異母的親兄弟,劉隱是韋氏嫡出,劉龑是段氏庶出。出身後族的韋氏是個典型的女權主義者,眼裏容不下別的女人,聽說老公劉謙在外面大變活人養小三,登時維權意識爆棚,立馬帶着一大票人馬打上門去。眼看一場人倫慘劇就要發生,哪知道襁褓中的小劉龑看着生人,並不畏懼,而是表現得異常興奮,這讓韋氏十分驚喜,覺得此子有點兒不一般,感嘆其將來必定不是凡人。於是,他偷偷地殺掉段氏,然後將劉龑親自收養,一直視爲己出。所以劉隱與劉龑儘管有殺母之仇,但兄弟兩人的關係依然很鐵。當然,這種事在大戶人家也是家常便飯,劉謙儘管知道實情,也不敢多言,反正手心手背都是肉。韋氏的眼光像她的叔叔韋宙一樣,果然不錯。劉龑長大後,不僅身長七尺,垂手過膝,一副帝王相,而且擅長騎射,頗有勇略,逐漸成爲大哥劉隱的軍事助手,風光蓋過了二哥劉臺。
劉龑認爲盧光稠經營虔州多年,絕對不會輕易認輸,一定留有後手,千萬不能大意。哪知劉大哥一路順風順水慣了,聽不進小弟的勸告。果然,盧光稠派出了自己的表弟譚全播,這個活久見的小諸葛果然不同凡響,先是趁着江水氾濫糧草不繼的機會,擊敗了追兵。不久又在山谷設伏,然後以老弱之兵誘敵,這回就連劉龑也沒剎住車,一不小心深陷重圍,好不容易纔逃出昇天。此後,劉氏兄弟再也不敢惦記虔州了。
劉隱不僅在虔州碰壁,在廣西的大山深處也曾鎩羽而歸。公元908年,盤踞湖南的馬殷兵入嶺南,與劉隱先後打了十餘仗,結果手氣正旺的馬家軍先後奪取了廣西的昭、賀、梧、蒙、龔、富等六州,讓劉隱氣得鼓鼓的。
不過,劉隱不是一個輕易認輸的人,哪裏跌倒哪裏爬起來。第二年,又被後梁賞了一堆頭銜的清海軍節度使、靜海軍節度使、安南都護、南平王劉隱發威了(順帶提一句,靜海軍鎮所轄地盤在今天越南北部,當時屬於中原王朝,劉隱兼任靜海軍節度使,之後引發了南漢政權與越南的一段恩怨情仇,篇幅所限,不再贅言)。
劉龑的軍隊進攻容州(今廣西容縣),寧遠軍節度使龐巨昭被迫歸降馬殷。馬殷派出軍隊增援,仍然不能解決容州困局,只得組織了一次城市大搬家,將容州等地拱手讓給劉龑。從此,馬家軍在嶺南的勢力不斷收縮,劉氏兄弟對於兩廣地區的控制越來越強,就連本來在與劉龑的較量中不落下風的高州防禦使劉昌魯也感到終究不是劉隱的對手,只得棄了高州投靠馬殷。至於韶州,也在隨後的風雲變幻中被南漢政權吞下,成爲其防禦中原王朝南下的重要門戶。
劉隱牢牢地掌控住清海軍後,據有從田林(今廣西田林)、郴州(今湖南郴縣)直至南海的大片地區,士馬精強,刑賞嚴苛,令人側目。
自古打江山易,做江山難,劉隱要想過上幸福安康的好日子,就必須治理好自己的一畝三分地,讓產出大於投入,才能充分享受爲政一方的快感。爲此,劉隱頗好賢士,總是想方設法地招攬人才爲己所用。
和其他割據政權相比,當時的兩廣太偏僻了,連個士族也沒有,多的只是難民和罪臣。想當年,武周革命,數以千計的反武人士遭到貶謫,此後的歲月裏,仍有數不清的官場棄人遠竄於此,正如詩中所說"洛陽訪才子,江嶺作流人"。這些遷客騷人雖然失意於官場,但其中不乏懷瑾握瑜、明珠投暗的能人,只要能夠給他們一縷陽光,他們就會燦爛如新。劉隱主政期間,總是刻意地從這些流徒和難民中發現人才,同時,對那些偶爾宦遊至此的人才也不放過。慢慢地,在劉隱周圍匯聚起王定保、倪曙、劉濬、周杰、楊洞潛、趙光裔、李殷衡等能臣幹吏,正是在他們的輔佐下,嶺南地區得以稍安。
在這批人才中,南昌人王定保是進士出身的高學歷人才,曾經擔任過地方官,不過黃巢起義將他逼出了唐朝公務員隊伍,被迫輾轉到廣州避難。劉隱聽說自己治下來了個大才,豈肯放過,於是將其收入幕中,成爲自己的重要輔臣。劉隱死時,王定保已成爲劉氏政權的重臣,就連日益黑化的劉龑對他也敬畏三分。劉龑擔心王定保不同意自己稱帝,就派他出使荊南。後來,爲了安撫王定保受傷的小心靈,劉龑又派大臣遠迎出使歸來的王定保,主動坦白自己稱帝的事,並給老王送上高高的官帽。木已成舟,王定保還能說什麼呢?只能借題發揮道:"建國當有制度,吾入南門,看見唐廷所賜的清海軍匾額仍在,這不是讓其他稱帝的同事笑話嗎?"劉龑聽後終於長出了一口氣道:"我光想着怎麼對付定保了,哪裏顧得上這些細節,難怪老王會譏笑我!"此後,王定保一直擔任南漢政權的中書侍郎、同平章事。老王爲官有道,文學水平也絲毫不差,到底是貨真價實的高才生,曾寫過一篇《南宮七奇賦》,"一時稱爲絕倫"。
福建閩侯人倪曙則是因爲和朋友一起出遊廣州,被劉隱聽說後強拉入夥,後來有感於劉隱優禮有加,從此效命於劉氏。至於趙光裔本來是奉令前往嶺南宣詔的,因爲長相清奇,被劉隱看中截胡,從此客居嶺南。後來,劉龑擔心趙光裔心念故國,竟然派人將趙光裔的家人誆至南漢。從此,趙光裔潛心事漢,終成一代賢相。
正是因爲有了這些或流或罪或遊的賢臣能吏的輔佐,劉氏兄弟才能夠立足嶺南、開發嶺南、雄據嶺南,與五代亂世相始終。
公元911年,後梁再次進封劉隱爲南海王,加中書令。可是,這個二十歲就仗劍江湖的政治強人多年操勞,早早地就油盡燈枯了。就在這年三月,醫生給劉隱下了病危通知單,知道命不久矣的劉隱急忙上表梁廷,請朝廷委任其弟劉龑暫時主持留後事務。不久,劉隱病逝,時年三十八歲。英年早逝的他沒有看到兒子輩長大成人,只能將政權交給雄勇過人的弟弟,從此其後人與南漢政權再無聯繫。劉龑稱帝后,追尊南漢政權的實際奠基人、長兄劉隱爲烈祖。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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