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市場和現實中尋找暴風。

文/李曉蕾

來源/Tech星球(ID:tech618)

暴風集團逐漸消失了。

率先消失的,是反應在資本市場的公司估值。最高時達到400億市值的暴風,如今市值僅剩4.88億元,縮水98.8%,淨資產早已爲負數,正面臨退市的命運。

從7月7日到現在,暴風被停牌後,股價停滯在1.48元。很快,9月21日,暴風集團就將從A股摘牌,進入退市整理期。這恐怕是創始人馮鑫未曾料到的暴風命運終局。

但這是一個不會令太多人意外的結局。

這家曾被稱作“妖股”的公司,最近一次披露的公司總人數爲10人,同時還存在拖欠員工工資的情況;由於公司遲遲難以招聘到CFO(首席財務官)和審計機構,甚至無法披露2020上半年的財報信息;公司高管除創始人馮鑫外,其餘均已悉數離職。

隨着馮鑫正式被捕,主營業務停止,暴風集團總部的去向也是個迷。

近期,Tech星球實地探訪了暴風曾經待過的多個辦公地,位置越來越偏僻,租住樓宇質量、價格、大小也在逐步降低。

9月14日,Tech星球來到暴風集團最新的辦公地迪蒙大廈5層806室,也未找到任何暴風公司工作人員的蹤跡。

一位迪蒙大廈內部人士向Tech星球指出,位於電梯口的房間即爲暴風的辦公室。但公司大門緊閉,室內無人,從透明玻璃往裏望,僅能看到一臺電腦、一個文件收納盒及三盆綠色盆栽。暴風甚至未換上自己的LOGO,該辦公室門口,仍掛着上一家名爲“天石科技”(暴風協議受讓其部分股權)的公司的標識,Logo中“石”字早已掉落。

期間,Tech星球還多次致電暴風集團,希望獲得公司的更多信息,但至截稿均無人接聽。要不是終止上市的消息傳來,除了每隔幾天發佈關於股票可能被終止上市公告的風險提示,暴風這家公司,連同它的產品,都處在被外界遺忘的角落裏。

自從2019年底,暴風搬離了曾見證他們輝煌時刻並走向上市的首享科技大廈,其辦公地的去向就蒙上了神祕的面紗。而伴隨暴風在股市、在互聯網企業中脫離中心位,逐漸衰敗,暴風員工完成了一次又一次的遷徙,團隊人數也越來越少。

人去樓空,消失的總部

首享科技大廈管理人員、保安都記得暴風。

“暴風沒了,早都搬走了,搬了一年多了”,大廈保安向Tech星球回憶道。這裏算得上是中關村商圈的地標之一,首享科技大廈也見證了暴風的興盛衰落。

在暴風擴張最厲害的階段,曾一口氣租下這裏的6層、11層整層及10層部分區域。一位暴風科技離職員工告訴Tech星球,直到2019年9月他離職前,公司還在首享科技大廈辦公,但公司僅剩下“大幾十人”。

Tech星球近期再次探訪原暴風總部所在地首享科技大廈,早已找不到暴風存在的痕跡。樓層指引上,新入駐的公司名字覆蓋在暴風此前的位置。原本在電梯處標有暴風公司名字的指示牌,早已被摘下。儘管新公司已經搬來一段時間,但電梯口的指示牌上仍未標註新的公司名字。

辦公場所一向是印證企業興衰的要素之一。公司發展勢頭好,人員擴張,自然會需要更大或者更體面辦公職場。不少企業從最早期的居民樓、校園、小辦公樓裏,搬進地標性的商業寫字樓,甚至買下自己的房產、園區。

反之,隨着企業業務的衰落,從辦公經費上縮減支出也是普遍的解決方式——搬到租金更便宜,位置更偏僻的地方。

2019年下半年從首享科技大廈搬離時,暴風人員已從2016年最高峯時的1345人縮減到不到100人。根據暴風集團當時發佈的公告,接下來,暴風將辦公地搬至4公里外的北太平莊路2號21號樓5層。

但Tech星球搜索發現,多個地圖軟件都無法具體顯示這一地址。如果順着地圖導航,則會走入一幢居民樓小區,實際並不存在“21號樓”。

小區保安告訴Tech星球,“北太平莊路2號21號樓5層”實際指的是小區右側的德恆商務會館,但現在5層正在裝修,暫時沒有企業入駐。

德恆商務會館共5層,入駐的公司內多爲小微企業。相較首享科技大廈北邊即是北京航天航空大學,與元大都遺址公園隔河相望,周圍均是商業寫字樓的優越地理位置,暴風的新辦公地周圍均爲民用住房、居住小區。

德恆商務會館一位保安回憶,暴風在此處辦公不到一年時間,具體搬來時間已經記不清,但疫情緩和他從老家回京後,暴風就已經搬離此地。“最開始人多,有7、80號人,最後辦公人數就幾個人,大概5、6個”,至於搬離後去了哪裏,他並不清楚。

按照暴風2019年12月2日發佈的公告,在當時,暴風人員已大量流失,“除馮鑫先生外,公司的高級管理人員已全部辭職......公司目前僅剩 10 餘人。由於資金狀況緊張,公司還存在拖欠部分員工工資的情形。"

Tech星球瞭解到的最新消息是,今年2月份前後,暴風再次搬家。與德恆商務會館一樣,新辦公地同在10號線“牡丹園”站附近,新辦公地名爲迪蒙大廈,地鐵出口從C口換至A口。

9月14日,Tech星球實地探訪後發現,暴風在迪蒙大廈8層租下一個180平米的辦公室,但在此處,並未出現任何與暴風集團有關的標識及正常辦公痕跡,門口亦未標明門牌號,門左側還掛有上一家租住公司的名牌。大廈內部人員確認,此處即爲暴風集團目前最新的辦公地。

暴風雖已搬至新辦公地半年時間,“但他們就沒來上過班”,迪蒙大廈工作人員告訴Tech星球,“租金從網上直接打款,從2月份疫情期間租用辦公室到現在,一天都沒見過人來上班。”

也就是說,按照迪蒙大廈6.5元每平每天的價格,每個月,暴風平均支付3.5萬元辦公租金。但在此地,公司公告中所寫的“剩餘10餘人”卻難覓蹤跡。

停擺的暴風影音,風行代管

不止是物理空間上的消失。實際上,暴風旗下產品也隨着公司的衰落,逐漸分崩離析。

一切是從2019年7月28日開始失控的。

那個原本尋常的週日,卻讓暴風陷入真正的至暗時刻。當天,暴風集團發佈公告稱,公司實際控制人馮鑫因涉嫌犯罪被公安機關採取強制措施。

風雨飄搖中的暴風,壞消息接踵而至:暴風TV員工堵在暴風原辦公地首享科技大廈門口拉橫幅討薪,暴風集團CFO張麗娜、副總經理張鵬宇等高管悉數辭職,就連公司證券事務代表於兆輝也隨之提交辭職報告。高管僅剩馮鑫一人,而馮鑫卻身陷囹圄。

最窘迫之時,暴風集團主營業務“暴風影音”還一度因爲拖欠合作方機房服務器託管費用,導致客戶端及公司網頁顯示“504”錯誤代碼,即爲“網關超時”,簡單地說,就是“掉線了”。

主營業務暴風影音的“停擺”,加速了暴風集團業務的全面癱瘓。

一位在暴風供職超過7年的離職員工對Tech星球感嘆:“留下來的人也很不容易”,她見證了暴風從風光無兩的“股王”,到衰敗的全過程,和大多數同事一樣,馮鑫被捕後不久,她也提交了辭職報告。

“最後那段時間,所有花錢的事兒都暫停了”,失去馮鑫、高管管理,暴風每況愈下,從那時開始,幾乎每隔幾天,暴風集團就會發布“關於股票存在被暫停上市風險的提示性報告”。

暴風影音業務的停頓,使得暴風面臨沒有收入來源“斷糧”的局面。要知道,在當時,暴風辦公場地租金僅繳納到今年2月底,暴風在公告中坦承:“如果業務不恢復,暴風集團將無法負擔租金,甚至可能沒有辦公場地。”

暴風影音,是馮鑫在互聯網疆域中闖出一片天地的關鍵產品,在暴風稱霸視頻播放器市場的年代,它是僅次於騰訊QQ和迅雷的“裝機必備”軟件。馮鑫也曾不無驕傲地談到:“我們的產品平均一年有100次更新,而我們的對手一年更新一兩次。”

這種更新頻率當然早已不復存在,愛奇藝、優酷、騰訊視頻的崛起,影音行業對版權的保護意識,迅速讓聚合類視頻產品失去市場聲量。

暴風影音上一次重大更新還是在2019年6月,發佈“暴16”,寓意暴風影音是一個做了16年的影音播放器。當時,馮鑫在微博形容這個新版本是“一顆今天種下的新種子”。但馮鑫卻沒等到這顆種子發芽。

Tech星球注意到,現在的暴風影音客戶端已經重新恢復運營,視頻資源均來自與風行視頻,同時,暴風影音仍保留有視頻付費會員,目前最低僅爲1元每月,是所有視頻網站中的最低價格。

一位風行在線開發人員向Tech星球證實,目前暴風影音App、PC端及掛廣告系統均由風行在線代運營。事實上,從2月7日開始,暴風就與風行簽署了合作協議,暴風影音交由風行代運營,協議時間爲15個月。這期間,除去成本,風行在線所獲得收益將按照3:7的比例與暴風進行分成,暴風佔3成。

根據協議,風行在線將一次性支付100萬元代理授權費用,同時承諾,每月將給到暴風影音不少於20萬元的收益分成。這成了目前暴風集團微薄但還算穩定的收入來源。

但這樣的收益,對於改善現階段暴風的現狀來說,不過杯水車薪。

從“風暴眼”墜落懸崖邊

一個個靴子落地。

債主起訴。法院判決暴風集團向上海歌斐資產管理有限公司支付轉讓價款、違約金等合計4.7億元。對暴風集團來說,這是一筆已經無力償還的債務。暴風在公告中寫明,公司存在無法支付上述費用產生的法律風險。

暴風最新發布的財報還是2019年第三季報。財報顯示,暴風集團當時淨資產爲-6.33億元,存在退市風險。

8月28日,深交所官網披露消息顯示,由於暴風集團被暫停上市後的一個月內未能披露2019年年度報告,根據深交所《創業板股票上市規則(2018年11月修訂)》第13.4.1條第(九)項的股票終止上市情形,深交所決定將暴風集團停止上市,並於9月21日進入退市整理期。

從2015年輝煌上市到如今退市,暴風的瘋狂資本故事暫且畫上了一個句號。

從7月7日就已暫停的股市走勢圖,最高時暴風集團股價曾達327.01元,如今停牌在1.48元

顯然,暴風集團公告中僅剩的10餘人已經無力拯救這家公司。但是,Tech星球查詢招聘網站後發現,就在一個月前,暴風科技還曾對外發出招聘,崗位包括小程序前端研發工程師,PC客戶端-Windows開發工程師、財務會計、廣告運營等崗位。

而在目前狀況下,恐怕已經很難有新鮮血液願意投身到暴風這個風暴中心。

一部分在最後關頭離開暴風的員工,對暴風和馮鑫充滿惋惜和懷念。“老東家還是很好的”,一位曾在暴風任職3年多的中層向Tech星球介紹,她當時負責暴風影音、暴風TV等變現業務,“我熱愛暴風,如何馮老闆出來會繼續跟着他幹,其他沒什麼想說的。”

“馮老大對員工都挺好,他不是那種摳摳嗖嗖的老闆。我記得上市那會,公司賺錢了,年會每人發了一個iPhone6s,是當時的最新款”,另一位離職員工向Tech星球回憶,從暴風離開後,他幾乎不再關注暴風的新聞,“全都是不好的,太糟心了”。

暴風曾被稱作是“小樂視”,這並不是好的預言。如今,賈躍亭在美國躲債,馮鑫也身陷囹圄。

一位投資者總結道,暴風之所以出現這樣的局面,背後是主業轉型中,不能找到新的創新式的盈利模式。而是什麼都在效仿,甚至走上了樂視網的老路,從VR、AR到現在的AI,互聯網行業的熱點概念,暴風集團無不佈局。

“這種模式像是在學習賈躍亭的樂視新生態,相似的互聯網思維,相似的擴張手段,相似的股價走勢圖。”上述投資者說。

暴風上市時,就被貼上了“妖股”的標籤。“上市後,出現了連續29個漲停板,在第30個交易日打開漲停板後,又是連續5個漲停板;跌了2天后,再來連續3個漲停板。”這樣罕見的事件,被寫進大量關於如何玩基金、如何投資理財的書籍裏。

暴風集團早已經被甩出互聯網的第一陣營,大多數時候,它都作爲反面教材出現。暴風的衰落某種程度意味着,那個曾經“每日天上撒錢,人人都是股神”的神話早已破滅,其中最爲典型的暴風集團,也逐漸消失在大衆視野。從物理空間上、股市上、市場影響力上,幾乎是全面潰散。

馮鑫在2018年一次採訪中說過,“我一路玩一樣,打仗走到現在,我從來沒有過成功的渴望。”他認爲,做事業是安放自己人生意義的工具和道具,但這個過程中,需要克服的是:自己的動物性,貪婪和恐懼。

這一年,馮鑫曾在北京的住所裏,與當時的暴風市場部負責人Richard進行一場兩個多小時的對話,覆盤暴風上市三年後,爲何處在暴風之中。上市後,暴風曾多向佈局包括暴風魔鏡、暴風TV、暴風體育等業務模塊,儘管設立初勢頭都很強勁,但實際也未有大的氣色,甚至造成了一連串的資金困境。

馮鑫當時總結了三個原因,或許也能解釋暴風集團今天所遭遇的一切:上市公司沒有完成任何一場融資和併購;對不同屬性的錢不理解,對債權融資和股權融資的認識不對;在業務佈局上也有貪婪。

“第三件事怪不得別人,只能怨自己”,馮鑫說。

相關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