催婚催生的理由千萬條,最胸懷天下的說法大概是“都像你這樣,人類就要滅絕了”。我等一介凡人暫時沒生個娃出來就真的“反人類”了嗎?

《自私的基因》說也許不是,慎重選擇結婚對象和生娃的時機反而是促進人類發展壯大的好策略。要想解釋明白這個問題,我們恐怕得從世界的起源開始說起。

不朽的雙螺旋,地球真正的主宰

依照目前最流行的理論,早在宇宙大爆炸之時,一些複雜的原子就已經開始形成,地球上的各種元素也正是來源於此。地球誕生之初,大量的化學原料(很可能是水,二氧化碳,甲烷和氨)在雷電,紫外線之類的轟擊下隨機組合排列,形成了一大堆簡單的有機大分子化合物。

在某一個非凡的時刻,大概是距今30億到40億年前,一個神奇的分子偶然形成了。這個分子具備了一種非常特殊的性質-可以自我複製。

聽上去是不是巧合的不可思議?這種偶然性確實非常之小。不過如果我們把時間跨度拉長到幾億年,就沒什麼奇怪了。畢竟,如果你能每週買一次彩票,堅持買一億年,中個幾次頭等獎也不是難事。

一個能夠自我複製的分子(我們稱之爲複製因子)會不斷的吸附其他小分子,利用每一次的複製吸納有利於自己生存的“部下”。隨着複製因子結構的日漸複雜,它漸漸從衆多普通分子中脫穎而出,並最終演化成我們熟悉的雙螺旋結構。你大概已經猜出來了,這個不朽的複製因子就是DNA分子。

地球上所有的生物,從細菌到大象,從草履蟲到人類,體內複製因子的分子構成基本上都是一樣的,都是我們最熟知的遺傳物質DNA。可以說,從40億年前出現,一路複製進化到今天的DNA纔是地球真正的主宰者,是所有生命無可爭議的祖先。

爲什麼會有人呢?

複製因子要獲得霸權和永生,光靠單一的複製能力是遠遠不夠的,它還得給自己建造堡壘,避免其他競爭者的傷害。最原始的堡壘也許只是一層薄薄的保護衣,隨着時間的推移,這層保護衣的結構越來越複雜,規模越來越壯大。可以說,地球上一切的生物,哪怕是人類,都不過是遺傳因子爲自己打造出來的堡壘和機器。

40億年的時光,複製因子爲自己創造了無數的機器。它們安穩地寄居在各式各樣的機器中,和外界環境安全的隔開。而人類,這個精巧複雜的蛋白質的外殼,大概是目前複製因子製造出來的最高傑作。

染色體的壽命是一代。爲了延續生命,基因用自己的方式操縱着人類,在這部生存機器陷入衰老和死亡之前通過繁殖從一個個體複製到另一個個體,從而實現永生。

兩性戰爭,生存機器之間的戰鬥

基因說:保存和複製是人類存在的終極意義。也就是說生命的意義只有兩個:生存和繁衍。那些催生的人並沒有做錯什麼,他們只不過是依照基因早已植入好的程序要求新一代生存機器完成自己的使命。但對於被催生的羣體而言,什麼時候生?和誰生?這都是要慎重考慮的問題。

自然界的資源是有限的,單單依靠數量取勝可不是什麼靠譜的策略。基因想要長長久久的存在下去,不但要會生,還得保證其後代在環境中存活得足夠久,久到讓繁育再下一代成爲可能。

順着“生”和“養”這兩條道路前進,複製因子創造出了兩種截然不同的羣體。一類羣體以量取勝,他們的生殖細胞不提供任何的食物儲備,只求將自己的基因儘可能多的散播出去,這類可以製造成千上萬“小蝌蚪”的羣體我們稱之爲“雄性”。另一類羣體則以質取勝,她們的生殖細胞少而精,爲後代的生存提供了大量的食物儲存,這類握有珍貴“卵子”的羣體我們稱之爲“雌性”。

無論是動植物還是人類,在繁殖任務中,雄性只需要付出廉價的精子就可以“完成任務”,因此雄性個體大多缺乏對後代的關注。而雌性對子女的投資從一開始就多於雄性個體。在哺乳動物中,胎兒在雌性體內孕育,幼兒降生後,餵養和保護幼兒的主要責任也落在雌性身上。雌性從一開始就受剝削的進化基礎就是卵子比精子大。不過“剝削”這個說法可能有些極端,基因並不在意公平不公平,進化的方向本來就是隨意的。精子和卵子不過是順着不同的進化方向走向了完全不同的兩條道路而已。

在兩性戰爭中,雄性只需要爭取到生育權就已經立於不敗之地了。而雌性手中的王牌有且只有一張:她可以不生!雌性掌握着生育的主動權,但如何行使這個主動權?爲此她們演化出了兩種策略:選美或者合作。

合作還是選美?決定權在女性手中

選美策略在動物界非常常見。雌性選擇獨立孕育和撫養後代,完全不需要雄性的參與。既然雄性只是一臺精子供應器,雌性動物就一定會選擇最強壯,最完美的那一個作爲自己的配偶。這意味着雌性總是能挑選到最優質的基因並使之和自己的基因相結合。而大多數沒有那麼優秀的雄性基因只能被迫消失。這就是爲什麼在動物界雄性動物往往更加強壯和美麗。他們只有竭力展現自己的魅力纔有可能獲得寶貴的延續基因的機會。

合作策略在人類社會則更爲常見。女性要求男性對他們的後代進行昂貴的投資,只有承諾對家庭忠誠和對後代關愛的男性才能獲得屬於自己的孩子。這個策略乍一看並不靠譜,女性一旦進入了生育狀態,男性隨時可以毀約抽身而去。但現實告訴我們,這種策略是可行的。

我們來做一個假設:把女性分爲謹慎(可以識別一個男人是否忠誠)和隨意(無法識別一個男人是否忠誠)的兩類,把男性分爲忠誠(願意爲後代投資)和薄情(不願意爲後代投資)的兩類。我們假定親代個體每成功撫養一個幼兒可得15個單位的遺傳盈利,而每撫養一個幼兒需要承擔的風險是-20個單位。識別一個男人是否忠誠所花費的代價是-3個單位。

如果一個種羣中所有男性都是忠誠的,在這個理想社會,女性每撫養一個幼兒的盈利是15-10-3=2。這時候一個薄情的男性混入了羣體,他如魚得水,騙取了大量基因延續的機會。那麼,這個男性就獲得了15個淨盈利,而被騙的女性不得不獨自撫養孩子,其淨收益爲15-20=-5。這種極度的不平等會造成兩種後果,薄情的雄性基因像野火一樣蔓延,隨意的雌性基因大量消失,擁有謹慎基因的女性逐漸增多。當這個羣體最終只剩下薄情基因和謹慎基因時,生育活動完全停止,謹慎的雌性不會給薄情的雄性任何基因延續的機會。雖然這會讓謹慎雌性的盈利變爲0,但0總比-5要好得多。

基因絕不會放任繁衍完全停止的情況發生,所以自然選擇讓忠誠的男性和謹慎的女性成爲了人類羣體的大多數。回到開篇關於催婚和催生的問題上來,女性最好的繁衍策略不是到了某一個年紀就隨便地把自己嫁出去。花時間找到一個擁有忠誠基因的男人,守住2個點的收益可比血本無歸的虧損5個點要划算得多。

人類有能力反抗基因嗎?

講到這裏,也許你會覺得沮喪。我們只是被遺傳因子製造出來的機器,我們存在意義只是爲了延續它的永生不死。甚至我們的運行程序都是通過不斷試錯摸索着編制的。但我們也沒有必要責備遺傳因子的自私和冷血。事實上沒有什麼東西“想要”複製自己和進化。進化只是偶然發生的,不管你願意不願意。

換個角度想,和地球上其他的生物相比,人類已經是最幸福的一種存在了。託“進化”的福,最先進的生存機器升級出了意識,我們的大腦已經進化到可以背叛基因的預定程序。我們並不需要把生命的意義完全寄託在基因的命運上,只要足夠明智,我們完全有能力拒不服從基因的命令,尋找更溫暖,更歡樂的理想。尤其是對收益不豐的女性來說,反抗基因的暴政,選擇自己的活法也可能是生而爲人的一項使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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