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僱主有權合法開除懷孕員工。

| 婚內強姦,案件通常不予起訴。

| 如果丈夫不同意,女性可能無法獲得銀行貸款。

這些是不到半個世紀以前美國的現行法律。

不管東方還是西方 觀念上的偏見總是根深蒂固

但在美國,法律條文上的性別歧視已難覓蹤跡。

有一個人,就是推動這些改革的重要原因。

她,就是金斯伯格。

魯斯·巴德·金斯伯格,是美國最高法院大法官,上週因胰腺癌併發症離世,享年87歲。

追悼會將在25日於美國國會大廈舉行,她也是首位在國會大廈接受民衆悼念的女性。

爲什麼她的逝世不僅在美國,甚至在國內也引起了強烈關注?

首先,美國最高法院大法官是終身制,這一重要職位向來是兩黨角力的場地。

金斯伯格是9位大法官中爲數不多的自由派(自由派的典型觀點是支持女性墮胎的權利)。

而特朗普這位保守派的總統必然會在她離世之後挑選符合自己陣營的繼任者(保守派的典型觀點是反對墮胎),這勢必影響接下來的美國政局,甚至社會風氣。

更重要的是,從幾年前開始,當她在最高法院發表的異見不僅僅只爲業內人士知曉,而是在網絡上傳播時,年逾80的金斯伯格成爲了美國年輕人的精神偶像。

粉絲在社交媒體上爲她建立主頁,自發製作帶有RBG的馬克杯和T恤。

人們忽然發現,在最高法院竟然有這樣一位女性,長久以來爲推動兩性平等做着如此重要的貢獻,在她瘦小的身軀裏蘊含着這麼大的能量。

她爲什麼想要將兩性平等作爲自己的終身事業?又是如何做到的?

這些問題的答案在紀錄片《RBG》中都有動人的呈現。

RBG,是金斯伯格的全名Ruth Bader Ginsburg的縮寫

年輕的金斯伯格沒有從一開始就將消除性別歧視作爲自己的使命。

彼時她只是單純出於對背誦法條的擅長,而選擇走上律師的道路,憑藉自己的聰慧順利考取了康納爾大學,繼而進入哈佛法學院、哥倫比亞法學院深造。

但就像她自己在一次演講中提到的,康奈爾大學的男女比例是4:1,哈佛法學院在50年代之前根本就不允許女性申請入學,她那一屆500多名新生中只也招收了9名女性。

縱然還沒有真正踏入社會,她也已經深感兩性不平等的壓力。

並不是女性沒有男性聰明,而是沒有人認爲應該擴招女性。

甚至當時的院長還特意請那一級的女性新生聚餐,問她們有什麼資格佔據一個原本可以給男生的位置。

諸如此類的事情屢見不鮮,有一次金斯伯格被派去學校總圖書館的館藏資料室查詢資料,門口警衛攔住了她,因爲她是女性,不可以進入館藏區。

1959年,當她從法學院畢業之後,全紐約沒有一家律師事務所願意聘用她,沒有人願意聘用一位女律師。

不難想象,這種基於性別的歧視在她之後的人生中也時常出現,可每當面對這種情況,金斯伯格都不會消極以對,因爲她一直記得母親對她的教導。

做個淑女,做個獨立的人。

這裏是淑女可不是指穿衣打扮,或任何表面上的言行舉止,而是指一種處事態度,一種在任何情況下都不讓無益的情緒掌控你自己的心境。

雖然金斯伯格的母親在她17歲的時候就過世了,但她終生都踐行着這兩條原則。

在上個世紀六七十年代女權運動正如火如荼地進行之時,金斯伯格正在羅格斯大學任教。

她的學生們希望她開設一門關於“女性與法律”的課程。

她埋頭文獻一個月,研讀每一個涉及性別歧視的聯邦裁決,卻發現相關的案例寥寥無幾,過去幾個世紀,女性這個詞彷彿不存在於美國法律。

女性覺醒的風潮之下,學生的鼓勵和她在加入ACLU(美國公民自由聯盟)之後目睹的性別歧視案件促使她決定要盡其所能去爭取兩性平等。

在ACLU任職的幾十年裏,她接下了300多件有關性別歧視訴訟的案子。

其中有6件在最高法院審理。

這裏面最有代表性的案件應該說是1973年的佛朗提羅訴理查德森案。

這也是金斯伯格在最高法院作爲辯護律師出席的第一件案子。

40多年前,佛朗提羅是一位剛畢業、剛工作、也剛結婚的空軍少尉,新身份和新環境都需要時間去適應。

在手忙腳亂的幾周過後,這位職場新人才發現除了自己,周圍結婚的同事都可以領到住宿津貼。

起初,她以爲這只是行政上的疏漏,但當她多方打聽之後才發現。

她就是不能像男軍官一樣領到津貼,因爲她是女軍官,僅此而已。

面對上級的不屑和輕視,佛朗提羅並沒有被嚇到。

既然只有通過司法訴訟才能得到應有的權利,那就法庭見。這就是她的想法。

當金斯伯格和同事們得知此案之後,馬上主動聯繫佛朗提羅,想要接下這個官司。

最高法院審理的那天,他們是下午開庭的第一個案子,懷着緊張又期待的心情,金斯伯格連午飯都沒喫,所有時間都花在了準備庭審上。

字斟句酌的辯詞中,不僅一針見血地指出現行法律造成了性別歧視因此違憲,還娓娓道出長久以來女性作爲次等公民的生存困境。

在充滿“雄性氣場”的最高法院,沒有一個人打斷她的“長篇大論”,安靜到她開始懷疑,場下的法官會不會沒有認真聆聽,而是左耳朵進右耳朵出罷了。

但結果證明,在場聽衆只是驚訝於這情理並蓄、擲地有聲的辯詞。

他們贏了。

如佛朗提羅所言,“很多人認爲我在小題大做,好女孩從來不應該開口提要求。”

“但我只是要求平等。”

雖然首戰告捷,但她們希望通過這一案件推動修法的目的並沒有達到。

金斯伯格深知,改革不是一蹴而就的事情,她的信念也從未因此而動搖。

致力於推動兩性平等的這些年裏,她勝訴的案件也不乏男性委託人。

1975年,她作爲單親父親威斯菲德的辯護律師再次出現在聯邦最高法院。

威斯菲德的妻子在生下孩子之後,不幸去世於羊水栓塞,威斯菲德因獨自照顧新生兒而無暇工作。

在這種情況下,當他去當地的社會安全局辦公室申請育兒津貼的時候,卻被告知這種津貼只允許女性申請。

與佛朗提羅案相同的是,這份津貼只允許某一性別的公民申領,但不同的是,上一次是男性,這一次是女性。

許多人,哪怕是今天的人,都沒有意識到的是,性別歧視不僅傷害着女性,也同樣傷害着男性。

爲什麼養家餬口的一定是男性?住房津貼因此不能發放給女性?

爲什麼育兒顧家的一定是女性?男性就不能得到單親家庭補償?

作爲辯護律師的那些年裏,即使是勝訴的案件,也免不了在庭上收到法官的質疑乃至嘲笑。

曾經,當她申辯“男女兩性都是人,本當享有平等的人權與尊嚴,在法律面前也應當公平對待”時,法官突然轉移話題反問說,

“那你之後也要爭取把女性名人肖像放在新版紙幣上咯?”

但對於這種公然嘲笑,金斯伯格的態度一向是淡然的。

用她自己的話來說,就是用幼兒園老師教育小朋友一樣的心態,去向這些成年男人講述女人所受到的歧視。

利用這種機會去扭轉那些輕視你的人的態度。

在幾十年的努力中,她逐漸讓大法官們明白,這些以性別爲憑,爲了“保護”女性而設立的法條,實際上是將她們困在了牢籠之中。

有趣的是,正是這位出言嘲諷金斯伯格的法官,此前也曾撰文發表關於消除性別歧視的觀點。

這是因爲那時候他的女兒,正經歷着金斯伯格曾經歷過的的歧視,在一個傳統上認爲屬於男性的領域想要開創一番事業卻處處碰壁。

金斯伯格從一開始就明白,人與人之間的相互理解不是先天存在的,而她的使命就是幫助這些自負傲慢的男人,理解女性的真實處境。

人與人的悲歡並不相通,不是一句玩笑話。

1993年,時任總統的克林頓提名金斯伯格成爲最高法院大法官。

從那之後她便擔任這一職位直到去世。

如此高的職位並不意味着推動兩性平等能變得易如反掌,與此相反,在涉及性別歧視的案件上,她通常都是決議投票的少數派。

法律規定,大法官可以在判決發表時提出自己的“異見”(又稱“反對文”),陳述自己的觀點,解釋爲何不同意法院的審判結果。

而進入二十一世紀後,金斯伯格在法院發表的這些異見,越來越多地更多人所瞭解,她犀利的觀點贏得了許多年輕人的認同。

她的支持者因這些文章爲她取名爲“臭名昭著的RBG”(來自說唱歌手Notorious B.I.G.),這也是她的紀錄片取名爲《RBG》的原因。

一樣的津貼,一樣的入學機會,一樣的工作機會。

也許很難想象這些看似理所應當的事情在不到半個世紀以前都需要訴諸法庭,甚至最高法院才能得到。

即使在中國,一個世紀以前,女性連決定頭髮長度的權利也沒有。

“報載有一處是鼓吹剪髮的,後來別一軍攻入了,遇到剪髮女子,即慢慢拔去頭髮,還割去兩乳……。這一種刑罰,可以證明男子短髮,已爲全國所公認。只是女人不準學。去其兩乳,即所以使其更像男子而警其妄學男子也。”

——魯迅《憂“天乳”》

我們以爲理所應當的日常,來自一代代人的據理力爭,甚至拋灑鮮血。

正因如此,每個人都不應該因爲今天能享受到的權利而安於現狀,也不應該因爲前方仍有漫長的道路而放棄抗爭。

畢竟我們所求的是人生而具有的權利。

不是特權,不是優待,也不是呵護。

而是平等。

你如何評價《RB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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