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與張曼玉結過婚、因那部《侯孝賢畫像》爲人所知的法國人奧利維耶·阿薩亞斯,編劇兼執導的電影《黃蜂網絡》,到底算不算好電影呢?

同樣是“根據真實故事改編”的隱祕戰線題材電影,它和斯皮爾伯格與湯姆·漢克斯聯袂的《間諜之橋》,在描述冷戰大背景下的冷酷與溫情上,顯得沒什麼耐心。

至於以“冤冤相報何時了”爲主題的《慕尼黑》(同爲史蒂文·斯皮爾伯格執導),在內涵與反思上更是無法比擬。

跟“美國隊長”克里斯·埃文斯領銜的《紅海潛水度假村》相比,完全不涉及全球觀衆都很受用的個人英雄主義;大美女裴淳華2018年出演的《火狐一號出擊》,又在驚險性與刺激性上勝它一籌;與湯姆·克魯斯主演的《美國行動》比起來,在觀賞性與戲虐性上面又差了一大截。

在前些日子,美國僱傭兵入侵委內瑞拉這件事炒的沸沸揚揚之後,講述冷戰期間古巴派出間諜在美國境內監控與滲透巴裔美國恐怖組織的《黃蜂網絡》,引發了一波關注。

畢竟,豬灣事件的痛仍在刺激着北美觀衆,被一個全天候監視了幾十年的美洲小國派出間諜,在世界霸主的領土上興風作浪,感情上確實有點過不去。

不過,獲得威尼斯金獅獎提名的《黃蜂網絡》,在IMDB、豆瓣等大衆影評網站遭遇的不及格評分,奧利維耶·阿薩亞斯濃重的風格化傾向難辭其咎,隨意插入和打斷故事的剪輯手法,並沒有想象中那麼完美,給世人留下一盤散沙的整體觀感。

風格化的對與錯

把一部本該驚險刺激、步步驚心的作品,拍成了自由散漫、想一出是一出的迷你劇,這確實讓看慣了好萊塢驚悚大片的觀衆,一時半會納不過悶來。

作者濃烈的風格化,以及對左翼革命運動偏執般的鐘愛,當然是會受到追求多樣性、個性化的觀衆,由衷的讚賞和稱讚,奧利維耶·阿薩亞斯完全不同於好萊塢敘事風格、展現方式的表達,固然是值得尊敬的。

畢竟,千篇一律的慢動作MV+超快感視覺特效+插科打的美式幽默,起初還是很受用,看多了其實也膩。

只是,如何將觀衆的關注度與情緒,牢牢地控制在自己手裏,纔是一部影視作品的主創,最該注重的基本功。

哪怕愛炫技愛到極致、把一部《鬼影特攻:以暴制暴》拍得神神叨叨的邁克爾·貝,也得保證故事的完整性,考慮觀衆到底看不看得懂、能不能接受。

過於冷靜的追求如紀錄片般的質感,刻意追求慢節奏帶來的真實性,並沒有給《黃蜂網絡》加多少分,畢竟,一個持續十幾年的複雜故事,哪怕通過127分鐘的片長,依然不可能做到事無鉅細、面面俱到。

即便雲集了好萊塢當紅女影星佩內洛普·克魯茲、安娜·德·阿瑪斯,以及埃德加·拉米雷茲、瓦格納·馬拉等實力演員,即便在人物塑造、感情、動機方面頗具耐心,即便在絕對和相對的正義性、螳螂捕蟬黃雀在後的戲虐性上,都做出了不同以往的味道,這部影片依然並不討喜。

有時候,成也風格,敗也風格,這跟“信則有,不信則無”的玄學頗具相似之處。

故事看明白了,就是剪輯得太散、太雜、太亂,成爲很多觀衆觀看《黃蜂網絡》之後的第一印象。

這當然與看慣了好萊塢驚悚動作大片之後,還順不過來的觀看習慣有關,但以人物帶動劇情帶來的割裂感,趨向於單元(迷你)劇的鬆散劇情,多少影響了觀衆對整部作品的理解與判斷。

蟬、螳螂和黃雀

強烈的個人風格化,能否用在像《黃蜂網絡》這樣的故事裏,這其實是一個仁者見仁的。

《黃蜂網絡》改編自巴西人費爾南德·莫萊斯的紀實文學作品《冷戰最後一批士兵:古巴五人組的故事》,講述了一個主題很宏大,卻很容易被世人忽略的故事:

在冷戰的大背景下,背後受到蘇聯全力支持的社會主義國家古巴,與近在咫尺的資本主義超級大國美國之間,因震驚世界的古巴導彈危機而最終掀了桌子,古巴遭到了全方位的封鎖和制裁,古巴與美國的關係陷入冰點。

在美國人的默許下,一些古巴人叛逃到了邁阿密等地,並組織起了一系列流亡組織,他們對卡斯特羅政權恨之入骨,夢想着能夠取而代之,於是,這些組織開始祕密進行一系列幫助更多古巴人離開祖國、奔赴自由美國的活動。

隨着冷戰進入尾聲,一些古巴裔流亡者膽子大起來了,開始策劃和實施顛覆古巴政權,他們堂而皇之的開着飛機進入古巴領空,在城市裏投放宣傳單,甚至派出武裝分子襲擊海灘等設施,安排亡命徒走私武器、製造系列爆炸案,以便打擊古巴賴以生存、賺取外匯的旅遊行業。

爲了對抗這些企圖威脅和顛覆政權的流亡組織,古巴派出了一系列特工,試圖以叛逃者的身份,滲透進這些帶有恐怖主義性質的極端組織,以便拿到足夠的證據,進行有針對性的反擊。

片中,兩名叛逃美國的飛行員瑞尼·貢薩雷斯、胡安·帕布魯·羅克,便是古巴間諜網“黃蜂網絡”的特工,彼此不知情、各自爲戰的他們,順利打入古美基金會等組織內部,以得力助手的身份取得信任,獲取情報。

另一方面,一直對這些古巴流亡組織態度曖昧的美國執法機構,也越來越不能容忍其“過於出格”的行爲,特別是冷戰結束後,美國與古巴都期望於冰釋前嫌的大背景下,一切節外生枝的舉動,顯然不符合美國的根本利益。

同時,作爲世界上最大間諜國家,美國也不能容忍一個外國間諜網絡在國內存在,哪怕,對方的動機是所謂的內部鬥爭。

螳螂捕蟬的悲劇就在於,黃雀選在關鍵時刻出手,不給任何機會。

當“古巴人的內訌"即將分出勝負時,掌握大量證據的美國人出手了,“黃蜂網絡”全員被捕,瑞尼這個曾經的叛逃者、後來的古巴英雄,成了美國人手中的一名階下囚,以及古巴與美國討價還價時,一個無足輕重的籌碼。

鬥爭背後的人們

片中,特意插入了菲德爾·卡斯特羅的一段新聞採訪,在手舞足蹈般的對話中,他承認古巴派遣間諜清理門戶,對美國人毫無信義的做法表達了憤怒。

當然,美國人和卡斯特羅都很清楚,這就是濃烈的政治色彩渲染下,意識形態的鬥爭中不可避免要付出的代價。

在龐大、繁雜的歷史背景下,奧利維耶·阿薩亞斯選擇了以人物帶動情節的敘事手法,儘可能沖淡時代的痕跡,強調處於尖銳對立的旋渦中,捆綁上層層精神枷鎖的主人公們,隨波逐流的痛苦與無奈。

片中,少了那些驚險刺激的瞬間,多了日常生活和交流的描寫,用大量篇幅講述人物的家庭和情感,順便讓美國人扮演了不黑不白的反派角色,也只有天生浪漫的法國人敢這麼玩。

看似毫無亮點的若干段戲堆積起來,一羣深陷旋渦卻身不由己的人們,輪廓逐漸清晰起來。

主人公瑞尼在身份不斷轉換下的脆弱與堅毅,胡安外表熱情奔放、實則冷酷無情的性格,以及始終不願在命運面前低頭的瑞尼妻子奧爾加,要麼出乎意料、要麼令人動容,這或許就是這羣特殊的普通人,人性善惡和人情冷暖的鮮活註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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