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前334 年,魏國在接連慘敗於齊、秦之後,惠王被迫協同韓及其他小國諸侯赴徐州朝見齊威王,承認齊國的霸主地位,即所謂“徐州相王”;此後中國進入了羣雄角逐、縱橫捭闔的混戰時期。

由於政治改革和經濟發展的不平衡,戰國“七雄”當中的齊、秦、楚三國地廣兵強,各自的綜合實力均超過了其他諸侯。三強之間實力相對均衡,誰都沒有絕對把握戰勝對手。因爲統一條件尚未成熟,任何一強要想吞併鄰國,都會遭到其他數國的聯合抵制與阻擊,難以一舉成功。

既然兼併天下的時機未到,齊、秦、楚等強國便暫且奉行徐圖進展、謀求霸權的策略。一方面,脅迫或拉攏其他中小國家加入本方陣營,以壯大自己的力量,形成對敵優勢,即所謂“合縱”、“連橫”。另一方面,通過蠶食鄰土以增強國力,打擊並削弱爭霸對手。待到時機成熟,再來掃清寰宇,一統海內。

在這一歷史階段的政治鬥爭裏,韓、魏兩國的作用顯得尤爲重要,它們所附從的某個強國往往會取得作戰的勝利,甚至能夠不戰而迫使對手割地求和。齊、秦、楚爲了達到控制韓魏的目的,在軍事和外交活動中各施謀略。而齊、楚爭霸失利,秦國最終獲勝,得以獨步天下,這一結果與他們爭奪韓魏的成敗有着密切的關係。

一、韓國所處的地利形勢

軍事地理學上的“樞紐區域”,也叫做“鎖鑰地帶”,指的是處於交通要道,在對立作戰的雙方或數方中間的“兵家必爭之地”;其地理位置十分重要,如果奪取、控制了這一區域,就可以阻擋敵方的進擊,並使自己能夠向幾個戰略方向運動兵力,獲得戰爭的主動權。戰國中期的樞紐區域,由位居中原腹地的韓、魏兩國構成。

韓國國土分佈於豫西和豫南的丘陵山地、晉南谷地,以及國都新鄭所在的豫東平原。《漢書》卷 28 下《地理志》日:

“韓地,角、亢、氐之分野也。韓分晉得南陽郡及潁川之父城、定陵、襄城、潁陽、潁陰、長社、陽翟、郟,東接汝南,西接弘農得新安、宜陽,皆韓分也。”

蘇秦日:“韓北有鞏、洛、成皋之固,西有宜陽、常阪之塞,東有宛、穰、洧水,南有陘山,地方千里,帶甲數十萬。”

韓國在軍事地理方面的特點:

首先是處於東亞大陸的中心,控制了當時中國幾條重要的水陸交通幹線。

如通往東西方的陸路有:豫西走廊,西端的重鎮臨晉、陝、焦、曲沃屬魏,宜陽和東端的成皋、滎陽與管屬韓;晉南豫北通道中段的上黨、軹道分屬韓、魏。

連接南北方的大道則由燕趙南下,進入魏地的鄴、朝歌,渡過黃河,經韓之管城(今河南鄭州)、國都鄭(今河南新鄭),直赴楚國的方城。聯繫全國兩大經濟區域——關中與山東的水路,是由消水入黃河,歷三門、孟津,到達韓之滎陽、魏之延津,黃河中游河段兩岸多是韓、魏領土,幾處重要渡口如陝津、武遂、河陽、白馬俱在其內。滎陽又是黃河與濟水的分流之處,魏惠王時開鑿鴻溝運河,把濟水與汝水、泗水、淮水聯結起來,在河淮之間構成了一個巨大的水運交通網,韓之滎陽與魏之大梁都是總綰幾條河道的樞紐。

從那裏出發,既能溯河而上,進入秦境;又可以沿黃河、濟水或鴻溝諸渠,到達山東與江南。如《史記》卷29〈河渠書》所言:

“滎陽下引河,東南爲鴻溝,以通宋、鄭、陳、蔡、曹、衛,與濟、汝、淮、泗會。於楚,西方則通渠漢水、雲夢之野,東方則通溝江淮之間。於吳,則通渠三江五湖。於齊,則通渠甾濟之間。”

因爲韓國特殊的地理位置在交通方面具有極高的戰略價值,而韓國的兵力又不夠強大,所以引起了政治家、軍事家們的矚目,成爲戰國中葉幾大強國爭奪、控制的熱點,被認爲是“天下之樞”。特別是爭霸的兩個豐要對手——齊、秦之間沒有共同邊界,只有假道韓國才能交鋒,如“秦假道韓、魏以攻齊,齊威王使章子將而應之”。

另外,韓魏又是它們抗禦對手的屏障,司馬光在《資治通鑑》卷7 中說:“夫三晉者,齊、楚之藩蔽;齊、楚者,三晉之根底;形勢相資,表裏相依。”在這樣的政治地理形勢下,諸強對韓國的覬覦也就不足爲怪了。

其次,是韓國的綜合實力略弱於齊、秦、楚等強國。

韓的疆域在七雄中最小,而且多山,土地瘠薄,不利於種植業的發展,國家亦因此貧弱。張儀爲秦連橫說韓王曰:“韓地險惡,山居,五穀所生,非麥而豆;民之所食,大抵豆飯藿羹;一歲不收,民不厭糟糠;地方不滿九百里,無二歲之所食。料大王之卒,悉之不過三十萬,而廝徒負養在其中矣,爲除守微亭障塞,見卒不過二十萬而已矣。”

再次,韓國因位於天下之中,四面受敵,尤其是被齊、秦、楚三強包圍,在軍事上處在十分不利的狀態,使本來不足的兵力更加捉襟見肘。例如《韓非子·存韓》曾言:

“夫韓,小國也,而以應天下四擊,主辱臣苦,上下相與同憂久矣。”

韓的較弱國力與地理特點造成了它們在羣雄割據混戰中的被動,在軍事戰略上不得不注重守備,較多地採取防禦的做法,《商君書·兵守篇》曾詳細論證了這個問題, 總結說:“四戰之國務在守戰。”從史實來看,若無大國支持,韓國尚不具備與其他強國(齊、秦、楚)對抗的能力。公元前318年,以三晉爲主的五國合縱攻秦遭到失敗,就表明了這一點。

第四,由於韓國四面臨敵,國力較弱,在複雜激烈的兼併戰爭中,不得不注重審時度勢,結交和依託強國,以求生存發展。

韓的重要的地理位置和數十萬兵力,使之對周圍鄰國的安全及爭霸擴張具有重大影響;與其聯盟,力圖控制和利用韓國,被當作這些國家軍事外交政策的基本方針。

故此,韓國所在的樞紐地帶是這一歷史階段列國縱橫捭闔的政治外交活動中心,併成爲“合縱”、“連橫”思想的發源地。戰國時期的縱橫家多出於韓國,司馬遷在《史記》卷70《張儀列傳》中說:“三晉多權變之士. 夫言縱橫強秦者,大抵皆三晉之人也。”如張儀、公孫衍、范雎、姚賈,蘇秦與蘇代、蘇厲兄弟(周人,國土被韓包圍)。

劉師培《南北文學不同論》亦稱:“春秋以降,諸子並立。……故河北、關西,無復縱橫之士。韓魏、陳、宋,地界南北之間,故蘇、張之橫放(原注:蘇秦爲東周人、張儀爲魏人),韓非之宕跌(非爲韓人),起於其間。”

這既取決於當時險惡多變的國際形勢,也和當地居民善於機巧權詐的風俗對政治的影響有關。

如前所述,由於韓國所在的樞紐地帶具有特殊重要的戰略價值,對於齊、秦、楚國來說,打敗對手,確立自己的優勢地位之關鍵,一方面在於勤修內政,富國強兵;另一方面就在於對外軍事、外交活動的成功,其中很重要的一項內容就是是否能夠控制和利用韓魏兩國,當時明智的政治家和統帥都這樣認爲。

如甘茂言:“楚、韓爲一,魏氏不敢不聽,是楚國以三國謀秦也,如此則伐秦之勢成矣。”範睢對秦王所稱:“今韓、魏,中國之處而天下之樞也。王若欲霸,必親中國而以爲天下樞,以威楚、趙。趙強則楚附,楚強則趙附。楚、趙附則齊必懼,懼必卑辭重幣以事秦。”事實上,在這一歷史階段三強爭霸的戰爭中,得到韓魏支持的一方往往在激烈的角逐中獲勝。

如上所言,韓國在當時的合縱、連橫戰爭裏,雖然不是一流強國,卻因爲地控樞要,擁兵數十萬,從而具有舉足輕重的地位,故此引起齊、秦、楚諸強的重視,成爲它們競相爭奪的首選目標。

二、韓國的變法圖強

戰國初期的韓國也和趙國有相似的毛病:國內政治混亂,具體表現爲頻繁的遷都和弒君,遷都可以理解爲一種尋求政治平衡的選擇。三晉分晉之時,韓國國都本在平陽,大約在山西臨汾附近,後來遷都到宜陽,後來韓景侯又遷都到陽翟,到韓哀侯時期,滅掉鄭國,就遷都新鄭,算是徹底穩定下來。

而弒君是緊隨着頻繁遷都而產生的。在陽翟爲國都時期,就發生了著名的聶政刺韓相俠累的事件,這一事件之後,韓烈侯甚至答應嚴遂終生爲相。之後繼位的韓哀侯雖然滅掉鄭國,但自己卻被一個叫韓嚴的人殺死。這個韓嚴又是一個不得而知的人物,可見韓國史料的渺茫不可尋。而在韓昭侯在位期間,發生了一個“韓姬弒悼公”的事件,這個“悼公”顯然不是韓昭侯,因爲在這之後韓昭侯還在位十幾年,而同時期其他諸侯國又沒有一個諡號爲“悼公”的國君去世,令這一弒君事件疑竇叢生,成爲孤證。但不論怎麼說,韓國在戰國初期都是一個政治十分落後的國家。

韓昭侯登基後,起用法家人物申不害爲相,在韓國實行社會改革。申不害的變法,原則也是“見功而與賞,因能而授官”,但重點卻主要放在講求君主統治之“術”上。提倡“治不逾官”、“循名責實”、“挾知而問”等做法。韓國的這一改革,在短時間裏扭轉了國家外遭強敵侵凌、內部法紀混亂的局面,初步收到了富國強兵的效果:“申不害相韓,修術行道,國內以治,諸侯不來侵伐”。

申不害主張搞君主的專制獨裁,把權柄集中於國君一人,實行中央集權的君主專制體制,這是和衛鞅、吳起等法家相同的。

所不同的是,衛鞅、吳起等法家主張通過厲行法治來達到這個目的,把法看成實行中央集權的有效工具,通過法加強對廣大農民的統治,剝奪一些舊貴族的世襲特權,並作爲管理監督臣下工作的依據,使國家大權集中到國君手中。

申不害固然也講法,曾經說,“法者,見功而與賞,因能而授官”(《韓非子·外儲說左上篇》),主張“明法正義”,“任法而不任智”(《藝文類聚》卷五四、《太平御覽》卷六三八引《申子》。但是他沒有把法放到主要地位,而主要講究的是術,所以韓非批評說

“申不害不擅其法,不一其憲令,則奸多。”(《韓非子·定法篇》)

申不害所講的術,主要是指任用、監督、考覈臣下的方法,就是韓非所說的:“術者,因任而授官,循名而責實,操殺生之柄,課羣臣之能者也。”(《韓非子·定法篇》)申不害主張“爲人君者操契以責其名"(《申子·大體篇》,就是君主委任官吏,要考查他們是否名副其實,工作是否稱職,言行是否一致,對君上是否忠誠,據以進行賞罰,從而提拔忠誠的人才,清除奸邪的官吏。

怎樣才能真正做到“循名責實”呢?申不害認爲要靠機密的手段,就是韓非所說的“術者,藏之於胸中,以偶衆端,而潛御羣臣者也。故法莫如顯,而術欲不見,"(《韓非子·難三篇》申不害主張君主要“藏於無事”,“示天下無爲”(《申子·大體篇》,要“去聽”“去視”“去智”(《呂氏春秋·任數篇》,就是要裝作不聽見、不看見、不知道,不暴露自己的慾望、智慧和觀察力,使臣下無從猜測國君的意圖,無從討好取巧,無從隱藏自己的錯誤缺點,這樣就可以聽到一切,看到一切,知道一切;這樣就可以做到“獨視”、“獨聽"和“獨斷”。

所以申不害說:“獨視者謂明,獨聽者謂聰。能獨斷者,故可以爲天下主(當作“王”)。”(《韓非子·外儲說右上篇》)。這簡直是要國君用陰謀權術來駕馭臣下、統治人民了。

申不害不但主張國君要用術,而且要求各級官吏只能做職權範圍內的事,不能越職辦事;凡不屬於職權範圍內的事,即使知情也不能講。申不害曾說:“治不逾官,雖知弗言。"其目的還是爲了防止臣下篡奪大權。但是這樣一來,只能使得國君聽不到真實的意見,不瞭解真實的情況,所以韓非曾對此提出批評(《韓非子·定法篇》)。

申不害所講的術,客觀上是君主專制統治體制下官僚制度推行後必然的產物。這種陰謀權術,不僅國君可以用來駕馭臣下,大臣也可以用來爭權奪利“故申不害雖十使昭侯用術,而奸臣猶有所譎其辭矣"(《韓非子·定法篇》。申不害這樣用術來加強中央集權的統治,成效是比較差的。

申不害相韓15年,"內修政教,外應諸侯",幫助韓昭侯推行"法"治、"術"治,使韓國君主專制得到加強,國內政局得到穩定,貴族特權受到限制,百姓生活漸趨富裕,史稱"終申子之身,國治兵強,無侵韓者。"(《史記·老子韓非子列傳》)。

但韓國的改革有一個根本性的侷限,即不大重視從經濟基礎、上層建築各個方面進行徹底性的變革,因而效果受到影響。變法主持人韓昭侯、申不害一死,改革就不能繼續下去,終戰國之世,韓國一直積弱積貧,無太大的作爲。

韓國雖然處於強國的包圍之中,卻能相安無事,成爲與齊、楚、燕、趙、魏、秦並列的戰國七雄之一。我想與申不害的變法也不無關係。

三、結語

綜上所述,從土地面積上看,韓國雖然最小但實力並不小。韓國地理位置處於強國的包圍之中,但多年卻卻能相安無事,並且成爲與齊、楚、燕、趙、魏、秦並列的戰國七雄之一。韓國的霸主之名卻絕不是浪得虛名。

但是,“成也蕭何敗也蕭何”。

也正是因爲韓國地處中原要塞,四面強敵,所以任何一個國家要擴張,必然會先攻韓國。

同時,韓國豐富和鐵礦及先進的冶煉技術,反過來也成了其他強國搶奪的資源。

公元前230年,韓國被秦國所滅,成爲六國第一個被滅的國家,這也不難解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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