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句老話:任你官清似水,難免吏滑如油。就算官員再清再廉潔,再精明,也難免讓下邊的那些胥吏算計。

何謂“胥吏”?“胥,什長也”“吏,治人者也”。胥吏指的就是官場中的基層辦事人員,那些管錢糧的,管徭役的,管文書的,他們雖然爲官府做事,但身份不是官,沒有正式編制,只相當於今天的聘用人員。

雖然職位低微,但胥吏卻是能量巨大,有的甚至操縱權柄,挾制官員,橫行官場。這種局面在清代尤甚。

清代末年大臣郭嵩燾說過:“……元與奸臣番僧共天下,明與宰相太監共天下,本朝則與胥史共天下。”

這種沒有編制的低級別人員,居然如此厲害?竟然可以與朝廷共治天下?

清代胥吏包括京吏和外吏,因爲京師衙門多,所以京吏尤其多,僅在戶部就有一千餘人,而且表現非常活躍,政務沒有怎麼處理,壞事倒做了不少,對於清代政治有着相當惡劣的影響。主要表現就是執例弄權、舞文作僞、敲詐索賄等等。因此,胥吏有“蠹吏”“衙蠢”“書蠹”之稱。執例弄權

那麼,何爲“執例弄權”?所謂的“例”,清代處理各種行政事務,不但要依據《大清律》,還須記熟各種靈活繁多的“例”,就是指案例、依據。諸如“丟失東城門鑰匙比照丟失印信處理”這樣的“例”文,甚至有一千八百九十餘條之多。晚清名臣胡林翼說過:“《大清律》易遵,而例難盡悉。”

那些靠考科舉,學的是沒有實用價值的四書五經八股文上臺的官員,就算是各部尚書、郞中、主事等衙門負責人,他們根本就沒學過法令實務,對於這些讓人感到非常頭痛的“例”,更是極爲生疏。如果是捐官上臺的,那就更是一眼抓瞎,只能依靠長期在衙門處理文書、經驗豐富、諳熟例案的胥吏來處理。因而胥吏可以從中弄權,胡亂引用執例來欺騙長官。官員們因爲自己對法例的認識不如書吏,在複雜的現實面前不得不聽從胥吏的擺佈。胥吏呈上什麼就同意什麼,對實情或者處理方式根本就不瞭解。

對於這點,清朝的皇帝不是不知情,而是沒有解決的辦法,除非改變科舉取官的制度,否則一批之乎者也背得熟,但對於具體政務操作一竅不通的人出來,也只能繼續讓胥吏糊弄。

官員之所以受制於胥吏還有一個重要原因,就是官員總要調動,胥吏則一直呆在衙門,所謂“鐵打的衙門流水的官”因而胥吏更不怕違背現任官員的意旨。

舞文作僞

“舞文作僞”指的是故意更改公文上的字眼,有時候改一個字,一句,意義就有天淵之別,胥吏往往藉此營私舞弊。

有一次,某位負責收商業稅與過路費的釐官,他所在的縣城被人攻破,釐官逃跑。等到縣城收復,釐官沒有守土之責,可以復職,但他在申請的時候,卻被部吏駁斥:“你雖然沒有守土的責任,卻有同城之義,應當革職。”但又偷偷對釐官表示:“如果你給我銀子,我就保你復職,否則必定革職。”釐官無奈,只好答應。那位部吏馬上顛倒原來的駁語:“雖有同城之義,卻無守土之責,可復職。”就這樣略一改變,含義便大相徑庭。

有的胥吏無法無天,竟然私藏僞章,改竄文書。在嘉慶年間曾經有一起巨案,工部的胥吏王書常用私自刻的假印,以修水利爲由,一年之內冒支國庫銀達數千萬兩。而另外一件,某罪犯應斬立決。但某胥吏向其索賄千金後,竟然暗換文書,以另一犯人代其受了極刑。

敲詐索賄

至於敲詐索賄,那就更普遍了,“靠山喫山,靠水喫水”。六部胥吏權力甚大,人稱之爲“無異宰相之柄”。各部公務不同,胥吏索賄各有特點。

吏部掌握官員任免,最爲重要。求官者便紛紛打點吏部的胥吏,胥吏根據行賄者所求官缺的大小、油水多少決定索賄數目,然後在候選名單上排列先後。如果沒有賄賂,不是駁斥,就是拖延,所以求官者都肯花大錢巴結吏部胥吏。

戶部掌管着各省款項的核銷,由於軍費報銷往往出入很大,可在幾百萬兩銀之間,所以戶部胥吏索賄的數目也都很大,少則數萬,多則數十萬。

乾隆寵臣福康安徵西藏回來,戶部某胥吏向其索要軍需報銷費。福康安大怒道:“小胥竟敢向大帥索賄!”那書胥倒一點兒也不害怕,回答說:“如不賞我鉅款,報銷之事就要辦三年,皇上怪罪下來,必興大獄。我這是爲您着想呀!”福康安無奈,只好賞以鉅款。

明清兩代有人用“富貴貧賤威武”來形容六部,其中吏部是貴,戶部是富,可想而知這兩部有多大油水,其他幾部雖不如吏戶二部,但也有利可圖。

刑部胥吏總是盼着外省發生大案,到時定有賄銀可撈。工部事雖較簡單,但遇到大工程,胥吏仍可獲大利。禮部以“貧”著稱,但在會試或大婚、國喪之年,也可獲大利。兵部雖然職權較輕,但掌管兵器馬匹採購,也有油水可撈。

儘管胥吏的實際權力不小,又獲得大量不義之財,所以生活很富足,但社會身份卻是微賤。他們不被允許參加科舉考試,而參加科舉是連普通農民都可以享有的權利,而且名聲不光彩,科舉出身的官僚士大夫極看不起他們,有人稱“黑衣下賤之流”。但由於胥吏這份職業容易撈錢,所以還是有很多重利輕名者寧願放棄學業也要充當胥吏,有許多胥吏甚至還是歷代相襲。若拿窮京官與富京吏相比,二者真有天壤之別。京官貴而貧,胥吏則賤而富,對比起來相當有趣。

據當時人的記載,有一次到戲園看戲,開戲半日後,忽然看見僕役數人,攜帶豹皮坐褥、細磁茶壺、白銅水菸袋等等,還有二三個優伶,擁一位肥胖老者登樓看戲。一會兒,年少名優相繼上樓陪侍,園主人更加是周旋殷勤,送茶點者絡繹不絕。一打聽,才知此肥胖老者就是北京國子監中的一名胥吏。

到了今天,胥吏作爲一個羣體,肯定已經不存在。但我們經常聽到某些部門,某些窗口單位,臉難看,話難聽,事難辦,這些怕就是胥吏的流毒,必須徹底清除纔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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