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全劇最好的比喻,就是這個朝廷與家庭,官員與媳婦的比喻。

這個比喻一共出現了三次:第一次是呂芳對嘉靖皇帝說胡宗憲是“媳婦”,處於皇帝、嚴黨、清流與百姓之間,進退不能。第二次是嚴嵩對胡宗憲說自己是媳婦,既要照顧皇帝,又要照顧自己的黨羽,自然還要兼顧百姓(當然,他的意思是不能激起民變)。最後一次就是嘉靖帝即將駕崩時徐階的回話,這次終於將“媳婦”的真諦說了出來:皇帝是父祖,百姓是子女,而所有大明的官員是“媳婦”,就算是屈了子孫,也不能苦了公婆。

在朝中,官員處於百姓與皇帝之間的兩難境地;相對應地,海瑞家就是朝廷的縮影,這一兩難境地在海瑞妻子身上同樣體現得淋漓盡致,誰讓劇中所設定的“媳婦”就是這般的費力不討好呢:海瑞妻子在出場時只是讓女兒去給婆婆送了個飯,就換來婆婆一句“告訴阿母,阿婆還沒死呢”;海瑞在初次離家時對妻子說的是“孝順婆婆,照顧阿囡”,絲毫沒有提及要妻子保重自身。海瑞母親在家中的地位,就是皇帝在國家中地位的縮影。海母的一些決定,不可以說毫無道理,但也是絕對的不近人情,從未真正考慮過兒媳的感受,就算是爲了兒媳好,關注點也是在海家的傳宗接代上。也正是婆婆出於自尊在兒媳即將生產時執意回海南的決定,導致了海瑞妻子在雷州難產,母子俱亡的後果。

2、兩句話濃縮了高位者的平衡術(中國G位文化的智慧在電視劇裏體現的淋漓盡致)

3、在第一集財政會議上,嘉靖問嚴世蕃:聽說你已經娶了第九房小妾了?

嚴世蕃誠惶誠恐: 臣回去後就將幾房小妾送回孃家 。而這個時候,導演組很體貼的給了個太監們的表情。

4、最後一集,海瑞出獄前夕,齊大柱告訴他夫人早已因難產而死,海瑞的反應:

先是震驚

悲痛

倒一杯酒,遙敬故去的妻子(???存疑)

以上都是人之常情,演員也演得很有層次。接下來,我以爲他會說“夫人,我對不起你”之類的話。然而……

他只一句“我不孝啊”。古人認爲“不孝有三無後爲大”。“孝”無可厚非,但與他同甘共苦數十載的妻子難產而死竟換不來他一聲嘆息……

再來看得知皇帝殯天之後,這位海青天的反應

海瑞聞聲大慟,盡嘔出所飲食,隕絕於地。

他把嘉靖當做了信仰,希望通過自己的努力使君父將國家治理得更好。本質上還是爲國爲民。一生信仰一朝崩塌,纔會悲慟至此。

5、齊大柱因爲通倭的案子下了詔獄,所有人都知道這是嚴氏父子用來對付裕王和他身邊人的一步棋。

嚴氏父子只不過是想用齊大柱來打海瑞,再打裕王身邊的人。

嘉靖爲了安嚴家的心,斷他們的念想,決定先將齊大柱正法。那麼自命爲清流、忠臣良將的裕王爺以及張居正們對齊大柱案又是怎樣的反應?

張居正希望裕王救下齊大柱,是因爲如果殺了齊大柱,對付嚴世蕃就少了一個大證人,而且就坐實了裕王的人通倭的事。

所以,上到嘉靖,呂芳,嚴家,裕王以及裕王身邊的人,再到趙貞吉譚倫王用汲海瑞,下到齊大柱的妻子,整部劇的人都知道齊大柱是被鄭必昌,何茂才冤枉的,整部劇的人也都知道,齊大柱非但沒有通倭,還是對抗倭立了大戰功的人。然而,對於站在政治鬥爭頂端的人,都將齊大柱當成了對付政敵的棋子。嚴家父子不用說了,就連本劇的正面形象裕王以及張居正們(至少相對嚴家算是正面),要救下齊大柱也不過是因爲這樣對自己有利。除了齊大柱的妻子,海瑞王用汲等少數人,根本沒人真正關心齊大柱的生或死。殺或不殺齊大柱,也不過是在於哪樣對自己更有利。看到張居正說上面那段話的時候,我一直期待他會說“況且齊大柱是被冤枉的,是對抗倭有軍功的人。我們不能殺一個無辜的人“然而在忠臣張居正眼裏,齊大柱不過是個棋子。對待齊大柱案子的態度上,裕王黨與嚴黨沒有什麼本質區別!

王用汲因爲齊大柱被抓跑去質問譚倫時,曾說過:

官場無朋友,朝事無是非,只有利害二字。如果殺齊大柱對裕王有利,張居正們又會如何?

6、《大明王朝》裏有一集,嘉靖問黃錦: 你和裕王關係很近啊?我們都知道嘉靖多疑,呂芳就是因爲手伸的太長了,才被嘉靖忌憚逐去守皇陵。他故意拿這個問題問黃錦,其實就是試探他怎麼回答,但黃錦呢,他說“父子同體,心裏既忠主子便要忠於主子的兒子。”可見黃錦的直。嘉靖坐起來嘆了口氣“如果是呂芳就絕對不會說這種話。”

這是黃錦的真心話,嘉靖這麼聰明他當然明白,所以纔會感嘆這麼一句,我覺得嘉靖是感動的。說來當初呂芳被遣走,就是因爲他思慮太多,我們都知道嘉靖分權實則是爲了大權獨掌,但呂芳卻瞞着嘉靖去找徐階和嚴嵩商量如何處置鄭必昌和何茂才的供詞,可知是犯了嘉靖的大忌。

7、嚴嵩父子在位時三人尚能戮力同心,同仇敵慨,嚴黨一倒臺三人就開始各自爲將來打算。最明顯的暗示——嚴世蕃在自己被擠出內閣時跟高拱張居正二人大罵,其中一段話直刺高拱心肺:

不得不說小閣老當吏部堂官多年,對派系內部矛盾看得還是很清楚的。儘管此時此地挑撥用心不要太明顯,但這劑猛毒,還是下到了高拱的心裏。

嘉靖四十四年,嘉靖欲從嚴世藩等人家產中擠出銀子修萬壽宮仁壽宮,時值邊患動盪,災情洶湧,官員欠奉嚴重,內閣對此極爲不滿。高拱面對替自己老師徐階開脫的趙貞吉,直接叫板:

這時還是徐閣老穩健,按下了兩人的火氣:

是否是負氣,在官場打滾多年的幾人心裏都清楚。明朝官員最重聲望,誰有登高一呼的本事誰就能震動朝野,反之就沒有發言權。高拱將了趙貞吉的軍,趙貞吉雖不情願也只能硬着頭皮頂上,虧得老師幫他下了臺。

直到海瑞上了批龍鱗的治安疏,趙貞吉被捲進去進退兩難滿腹委屈,半是公事半是私怨地庭審海瑞,結果卻被海瑞以“與主審官有私仇”爲名拒絕回覆。趙貞吉又不敢冒打擊清流之天下大不韙,只能忍辱含忿。這時的高拱表情是這樣的:

都掛在臉上了——你趙貞吉算是栽了。

海瑞跟嘉靖獄中對話,嘉慶被氣重傷而走。王用汲因自認與海瑞是“朋友”,被上綱上線爲“朋黨”——這個性是趙貞吉定的,雖然他有一萬個理由爲自己開脫,但這一子落定,他再難與滿朝清流合作。勝負已分:

比起入閣時間尚短,油滑有餘老辣不足的趙貞吉,張居正纔是高拱的心腹之患。雖然劇中不是很明顯,但還是有所暗示。

事情就在高拱與趙貞吉就上書直諫擡槓不久,裕王因嘉靖身體不快而緊閉府門避嫌。高拱在門口想進門而不可得,卻見張居正從裏面走了出來。

截了這麼多圖,就是因爲高拱的表情實在太複雜了,懷疑、不屑、氣結、失望,通通都在裏面。他作爲裕王資格最老的師傅,居然被後來者居上,落得個連門都進不去,話都不能說的下場——

導演這個畫面絕不是無意的,下個世代的爭鬥,圍繞裕王,也就是隆慶皇帝的爭鬥,將更加慘烈。畢竟金字塔頂端的位置實在是太擠了。

在全劇的倒數第二集,徐閣老本人的那點破事也被抖了出來——

徐階家人在浙江兼併田地大肆斂財,裕王大怒,這才明白自己這邊也不是清清白白,天下烏鴉本就一般黑。

張居正提出要保海瑞來對付徐階,這樣才能:

跟整個大明朝二百多年來數一數二的高智商王子張居正相比,裕王那點智力實在是太不夠用了。海瑞是誰?大明利劍——專治猛獸,大不了同歸於盡。他給誰留過面子?他妥善地關顧過哪個貪官及其家屬?

徐階權勢再大,大不過嚴嵩。派這個辦案從來不要命的海瑞過去,就是要把徐階往死裏整——你還不能說什麼,海瑞是你救的。

PS:徐階——萬曆十一年病逝,其子徐璠、徐琨在高拱執政時期被判充軍,後被張居正救回。高拱——萬曆元年被逐還鄉,應了“少小離家老大回”之讖。萬曆五年在家著《病榻遺言》四卷,痛罵張居正爲“又做師婆又做鬼,吹笛捏眼打鼓弄琵琶”的卑鄙陰險之小人。萬曆六年病逝。張居正——萬曆初年權傾天下,萬曆十年病逝,後遭神宗抄家清算險被開棺戮屍,長子敬修自盡,次子嗣修、三子懋修充軍,族人四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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