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醉酒說書人

01

慕容垂（生於約326年）本名慕容霸，從小被父親慕容皝所寵愛。

可麻煩就麻煩在，實在是太寵愛了，結果遭到了長兄慕容儁的嫉恨。

當異母嫡兄慕容儁成爲前燕皇帝之後，慕容垂的多舛人生便開始了。

因爲慕容垂曾經落馬摔掉了牙齒，慕容儁爲了泄憤，將慕容垂的名字改爲了慕容“垂夬”，映射他缺少門牙。

後因這個“垂夬”字與讖緯文中的內容犯忌諱，再次被正式改名爲慕容垂，後受封爲吳王。

同樣身爲皇族子弟，名字卻被皇長兄改來改去，少年時期的慕容垂，日子並不好過。

可這一切纔剛剛開始而已。

《晉書·慕容垂載記》載，“垂少好畋遊，因獵墜馬折齒，慕容俊僭即王位，改名，外以慕郤爲名，內實惡而改之。尋以讖記之文，乃去“夬”，以“垂”爲名焉。”

02

不僅慕容儁與慕容垂兩兄弟的關係不好，兩人的妻子關係也不怎麼樣。

慕容垂的妻子段氏出身高貴，往日裏很是看不起慕容儁妻子可足渾氏，事實證明女人是相當記仇的。

昇平二年（358年），可足渾氏成爲了皇后之後，開始對吳王妃段氏展開報復。

足渾氏命人誣陷段氏行巫蠱之事，同時打算藉機除掉慕容垂，這一系列手段被慕容儁默許了。

受盡酷刑的段氏知道此事是針對丈夫而來，這位烈性的女子誓死不認。

慕容垂爲此被貶至遼東，段氏最終死在獄中。

慕容垂打算立段氏的妹妹爲繼室時，野蠻的可足渾氏再次干涉，將小段氏黜退，逼慕容垂改娶可足渾氏的妹妹。

從此，慕容垂的坐臥起居均被監視，他漸漸的沒有了年少時的意氣風發，變得時刻謹小慎微。

據《晉書·慕容垂載記》中載，“段妃嘆息道，吾豈愛死者耶！若自誣以惡逆，上辱祖宗，下累於王，固不爲也”。

03

昇平三年（359年），慕容儁去世。臨終前，他將太子慕容暐託付於太原王慕容恪。

慕容恪

大難不死的慕容垂也被重新召回鄴城，此時已經35歲，在慕容恪照顧和栽培之下，慕容垂開始嶄露頭角。

似乎一切都開始有了好轉。

慕容垂勇冠三軍，在攻下洛陽之後，負責鎮守西南，在軍中的威望漸高。

也許是上天覺得對戰神的歷練還不夠，七年後慕容恪病逝，臨終前他打算將慕容垂調回來接任大司馬。

而皇帝慕容暐，卻將大司馬的要職授予了自己八歲的弟弟慕容衝，慕容恪的接任者則是慕容評。

面對善妒英才的慕容評，纔剛剛起勢的慕容垂被迫再次選擇低頭做人。

04

太和四年（公元369年），慕容垂的人生迎來了第一次高潮。

晉大司馬桓溫北伐，“枋頭之戰”爆發。

桓溫

燕軍一路敗退，桓溫率軍追擊至黃河沿岸，其前鋒部隊已經直指燕國首都鄴城。

燕國朝野上下震動，甚至有人開始建議放棄首都。

這時候，身爲北燕皇族的慕容垂挽狂瀾於既倒，在枋頭痛擊桓溫，一戰化解了亡國危機。

但是，詛咒還在繼續。

當慕容垂爲血戰救國的將士們申報戰功的時候，卻被慕容評攔住。

憤怒的慕容垂與之爭論，但慕容評得到了那位可足渾氏的支持，準備對慕容垂動手。

在得到昔日恩人慕容恪的兒子慕容楷的報信後，慕容垂及時逃出了鄴城。

慕容垂不忍同族操戈，打算回遼東避禍。

但關鍵時刻，小兒子慕容麟居然卻向政敵慕容評密告了他們的行蹤，很快慕容垂的隊伍遭到了追殺。

憑藉往日裏的軍威，追兵將領不忍趕盡殺絕，慕容垂得以逃脫。

走投無路的慕容垂聽從長子慕容令的建議，一路向西，投靠了前秦皇帝苻堅。

據《資治通鑑》中載，“慕容垂曰，骨肉相殘而首亂於國，吾有死而已，不忍爲也。”

05

苻堅對於慕容垂的到來，實在是太開心了。

據《資治通鑑》記載，“主上（苻堅）與將軍（慕容垂）風殊類別，一見傾心。”

“枋頭之戰”之後，慕容垂名震天下，隨着他的到來，此消彼長之下，前秦便可以着手籌劃進攻燕國了。

此時的慕容垂內心十分糾結，一身本領無法得到施展，還被自己的國人陷害。

現在轉投敵國，他心裏也非常清楚，心懷遠大的苻堅，很快便會對燕國動手，自己卻寄人籬下，不得不從。

慕容垂的厄運還在繼續。

苻堅手下第一謀士重臣王猛盯上了他。

王猛畫像

王猛看出了慕容垂絕非池中之物，一定要除之而後快。

暗地裏主張殺掉慕容垂，但是苻堅卻不同意。

王猛便暗中設下了著名的“金刀計”——先向苻堅申請，希望能帶着慕容垂的世子慕容令出征，苻堅自然同意。

矇在鼓裏的慕容垂，以爲王猛要給他們父子立功的機會，特意上王猛府上道謝，酒醉期間兩人互換了信物，王猛得到了慕容垂隨身的一把金刀。

慕容垂的黴運再次開始。

王猛派親信帶着金刀去找慕容令，告訴他是父親慕容垂讓他逃回燕國。

被騙的慕容令照做了。

王猛立即給苻堅密告，說慕容令叛逃。

慕容垂雖然還沒有明白究竟怎麼回事，但是經驗告訴他，如果再在長安待下去，很可能死路一條。

悲催的慕容垂，再次踏上逃亡之旅。

但很快便被追兵綁到了苻堅面前。

不過，苻堅沒有怪罪他，慕容垂感激涕零，但兒子慕容令卻身死在燕國。

這也爲日後的事情，埋下了伏筆。

據《資治通鑑》中載，“秦王堅勞之曰，卿家國失和，委身投朕。賢子心不忘本，猶懷首丘，亦各其志，不足深咎。然燕之將亡，非令所能存，惜其徒入虎口耳。且父子兄弟，罪不相及，卿何爲過懼而狼狽如是乎！”

06

此後，慕容垂跟隨苻堅，東征西討，戰無不勝，爲前秦立下了赫赫戰功。

終於，太和四年（369年）苻堅滅亡燕國。

慕容垂被任命爲京兆尹，做起了長安市的市長，一干就是十四年。

本以爲一生就這樣度過了，可是亂世之中，誰都無法抵抗命運。

淝水之戰爆發。

苻堅忘掉了王猛臨終前對他的勸告，一意孤行的開始伐晉。百萬大軍開赴戰場，曾經的得力干將慕容垂自然也不會例外。

當慕容垂以爲自己又可以重新可以征戰四方的時候，命運再次打擊了他。

還沒等慕容垂帶3萬軍隊趕到戰場，前秦軍就突然大敗，走投無路的苻堅向着慕容垂逃來。

命運給慕容垂出了一道選擇題。

有人建議他，殺掉苻堅，取而代之，還可以趁亂復國。

當時只有慕容垂手中還有整建制的軍隊，他有實力如此。

但慕容垂沒有那麼做，他想起了當初自己窮途末路之時，是苻堅收留了他。

於是，毅然的將三萬人馬全部交給苻堅。

07

隨着前秦的失勢，北方陷入了混亂，慕容垂決定重返故國。

他向苻堅建議，北方的戎狄圖謀不軌，請求前去招撫。

苻堅同意了。

苻堅

重臣權翼看出了慕容垂的意圖，勸說苻堅留下慕容垂，

苻堅念起慕容垂在關鍵時刻的救援，還是放慕容垂離開。

一生不如意的慕容垂終於有了奔向自由的機會，很快便領兵攻至曾經的前燕首都——鄴城。

這一年是太元八年，慕容垂以燕王自立，史稱後燕。

那年他59歲。

被命運折磨了幾十年的他，終於擁有了自由。

據《資治通鑑》中載，“庚戌，燕王垂至鄴，改秦建元二十年爲燕元年，服色朝儀，皆如舊章。”

08

慕容垂率軍圍困鄴城，符丕派使者大罵慕容垂的忘恩負義。

慕容垂心中有虧，說自己不願意爲難長樂公符丕，表示日後秦燕兩國永結盟友，最終逼走了符丕。

此後，慕容垂堅守承諾，只攻取原屬於燕國的故地，對於前秦曾經的關中之地絕不染指。

慕容垂所說的恢復故地-前燕

十年間，慕容垂如出籠的猛虎一般，東征西討，戰無不勝。

後燕燕元二年（385）四月，慕容垂兵敗後不退反進，伺機反擊，大破援鄴的東晉軍，穩住了局勢。

後燕建興元年（386年），慕容垂率軍南下，奪回了淝水之戰後被東晉收復的州郡。

慕容垂用了5年時間，消滅河北一帶的叛軍，收復清河、渤海等地，征服了北方賀蘭部，背上擊敗高句麗，鞏固住遼東根據地。

建興七年（392年）慕容垂親率大軍渡過黃河，擊敗翟釗，將黃河上游控制在自己的手中。

建興八年（393年），年近古稀的慕容垂開始籌備攻打西燕，他假裝敗退，將西燕軍引入包圍圈，西燕軍主力被殲滅，重鎮晉陽握在手中。

終於在394年，慕容垂消滅了慕容永，壯心不已的他，逐步恢復了前燕當年的國土，這一年他已經69 歲。

據《資治通鑑》中載，“吾計決矣。且吾投老，扣囊底智，足以克之，不復留逆賊以累子孫也！”以確立後燕的正統性與後世安定。”

09

眼看曾經的夢想都已經實現，但是命運並沒有打算讓慕容垂休息。

建興十年（公元395年），慕容垂命太子慕容寶出征北魏。

心高氣傲的慕容寶在參合陂被北魏國君拓跋珪擊敗，被俘的四萬餘人，全部被拓跋珪坑殺。

此時已經身患重病的慕容垂，不得不再次親自出徵。

身經百戰的他，祕密開鑿山路，數萬大軍悄無聲息的出現在北魏的首都平城之下，一舉破城，俘虜三萬人後回師。

71歲的慕容垂拖着疲憊不堪的身軀，再次得勝歸來的時候，路過屍骨如山的參合陂，終於吐血後栽落馬...

這個天縱奇才走下了神壇。

據《晉書》中載，“燕主垂率兵過參合陂，見白骨如山，皆前燕被坑燕軍之遺骸，慚憤嘔血，疾復大作”。

10

再貼一下慕容垂的生平：

326年，慕容垂出生。這一年是晉成帝咸和元年，東晉在建康立國的第十個年頭。349年，其父慕容皝去世，慕容儁繼位。這一年，慕容垂 24 歲。354年，慕容垂獲封吳王，時年 29 歲。358年，慕容垂妻段氏因涉巫蠱而下獄，最終死於獄中。慕容垂出爲平州刺史，鎮遼東，33 歲。360年，慕容儁去世，慕容暐繼位，慕容恪執政，慕容垂回到鄴城，35 歲。365年，慕容恪領慕容垂攻洛陽，慕容垂 40 歲。367年，慕容恪病逝，慕容垂 42 歲。369年，桓溫北伐，被慕容垂大敗於枋頭。慕容垂隨即不容於國內，出走投靠苻堅。這一年，慕容垂 44 歲。383年，苻堅領兵南下，敗於淝水，慕容垂 58 歲。384年，慕容垂稱燕王自立，時 59 歲。兩年後，稱帝。394年，慕容垂親征攻滅慕容永，幾乎恢復前燕時期的國土，時 69 歲。395年，太子慕容寶於參合陂遭拓跋珪伏擊，全軍覆沒。這一年，慕容垂 70 歲。396年，慕容垂親率大軍突擊代國首都平城，破城而去。還軍至參合陂時，慕容垂染病不起，隨即病逝，享年 71 歲。

這個天縱奇才，一生未嘗敗仗，後世稱之爲“十六國第一戰神”。

他60歲之前爲他人所不容，最後10年兵鋒所指，羣雄俯首。

但他死後，慕容氏的風流也逐漸暗淡，留下的慕容們折騰了10幾年，再也沒有爭霸天下的實力，他們所能做的，不過是被人驅趕，散去而已。

雄圖霸業，盡歸塵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