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浪財經訊  主題爲“和而不同,思想無界”的 CC講壇第39期現場演講於2020年10月24日在北京舉行。來自蘭州大學趙序茅研究員出席並以《野生動物是人類抵抗病毒的生態長城》爲題發表演講。

以下爲演講全文:

我叫趙序茅,是蘭州大學的研究員,我主要從事保護生物學的研究。很多人對我們專業比較好奇,你們搞動物研究,保護這些動物有什麼意義,它能夠發揮什麼作用?今天我就給大家做一個詳細的解讀。如果僅僅因爲害怕而不去食用野生動物,這種認識是不夠的。舉個例子,就像我們比如說夫妻雙方要互相忠誠,但是這種忠誠我希望是因爲愛,而不是因爲怕。如果是因爲怕而去忠誠對方,這個很難長久的。同樣我們不去食用野生動物,我也不希望是害怕,而是我們應該對其懷有感恩的心。我們要認識這些野生動物對我們人類健康所起的作用,

野生動物是人類抵抗病毒的生態長城。

當前受疫情的影響,全球大概有4000多萬人感染了新冠疫情,死亡人數超過100萬。得益於咱們國家強有力的控制,我今天才有這次機會,能給大家面對面的能做一次交流。

其實如果說把它(這次疫情)放到人類的歷史上,這僅僅是一個縮影。整個人類的進化發展史其實就是一部與病毒打交道的歷史。

近百年來,第一次世界大戰期間,曾經爆發的流感,人類歷史上最大的一次流感,當時感染人數是10億,當時全球大概有20億人口,一半的人數已經感染了,造成的死亡據現在估計是2000—5000萬,也就是說這麼大的傷亡,就直接造成了第一次世界大戰終結。因爲很多士兵都已經感染了,無力上戰場了,這也算是病毒爲人的和平做了一點點貢獻。

進入21世紀以來,僅僅冠狀病毒家族就給人類帶來了三次大型的瘟疫。第一次是2003年的非典流行;第二次是中東呼吸綜合症,還是由於咱們中國防疫的措施比較好,中東呼吸症,咱們國內幾乎沒有受到任何影響;第三次就是這次的新冠疫情。這是21世紀以來冠狀病毒所造成的三次疫情。

我們發現這些疫情以及流感,他們的原始宿主都在野生動物身上,尤其是這次冠狀病毒,它們的原始宿主都指向蝙蝠,可以說蝙蝠是冠狀病毒的一個大的毒庫,原始宿主都在蝙蝠體內,像SARS,它是蝙蝠體內的冠狀病毒,通過中間宿主果子狸,病毒發生變異傳到人類;中東呼吸綜合症,它的中間宿主是駱駝,這是已經查清了;這次新冠病毒中間宿主還沒有搞清楚,但是原始宿主已經是基本上可確定的。

據科學的估計,現在蝙蝠體內已經發現了大概有28個病毒家族,其中有上千個能夠感染人和牲畜的病毒,這是現在已知的病毒,還有更多未知的。蝙蝠可謂是自然界當中的一個大毒庫,它的體內可謂是病毒的潘多拉魔盒。

很多人會好奇,爲什麼蝙蝠身上攜帶了這麼多病毒,它自己沒有事,而我們人類身上感染這麼一種,我們人類就受不了了?

這裏面的奧妙就在於蝙蝠體內的這些病毒,它和蝙蝠長期的形成一個適應過程。病毒它是一個寄生生活,其實病毒的最高利益,它不想殺人放火,也想和平相處,而蝙蝠體內的免疫系統的反應要比人類低很多,它給與冠狀病毒的和平相處創造了機會和條件。當冠狀病毒跑到了人類身上,經過變異之後在人類身上傳播,因爲人體內之前沒有接觸過這種病毒,免疫系統就會產生一個過激的反應,過激的反應就會產生嚴重的風暴,進而造成給人類帶來重大的傷亡,而蝙蝠體內有很多抑制免疫反應的信號通路,所以蝙蝠體內它可以和平相處。其實我們所謂的病毒,就是彼之蜜糖,吾之砒霜。

病毒帶來疫情之後,讓人類感覺有很多反思,我們要不喫野味。爲什麼不喫野味呢?很多時候野生動物體內它攜帶的病毒,比如說蝙蝠,它體內攜帶這麼多病毒,它不能直接傳給人類,它要經過一些變異,人類把這些野生動物給帶到人類的社會,極易的,然後再喫到人的體內,就加速了它的一個變異。病毒是一種寄生生活,人家有自己原始的宿主,你如果讓病毒無家可歸,那麼病毒就會讓你家破人亡,因爲它失去了原有的宿主,爲了生存它不得已,它被迫去尋找新的宿主,這就是我們爲什麼不要喫野味。

還有的人很好奇,我們的原始人類,我們的祖先們,他們過着茹毛飲血的生活,他們就不喫野味嗎?他們當然是喫野味的,他們當然也會感染病毒。這裏面有一個很重要的差別就在於我們原始人他感染病毒之後,現在的防疫措施,讓病毒可以隨便的擴張,它造成的傷亡是非常慘重的。如果說我們允許病毒在人類當中隨意傳播,它也不可能把人類全部殺光。對於病毒來說,它的最高利益是提高傳染性,降低致死率,殺性太大的病毒不符合它的利益,會被自然選擇淘汰。問題是我們現在的文明社會,不願意承受這麼大的傷亡,尤其是咱們中國,是把人民的健康放在第一位的,我們不會允許這麼大的傷亡,所以我們要格外重視,要防疫。

原始的人類他們給我們留下了很多的寶庫,遺傳的資源,比如這些馴化的動物。同樣是動物,爲什麼我們家養的動物要安全很多,而野生的動物有那麼多潛在的危險?這裏面一個奧妙就在於這些野生動物經過人類長達萬年的馴化之後,它已經發生了一些基因突變,一些和疾病相關的基因已經丟失了,再加上人類在飼養這些動物的情況下,會用一些抗生素,也就是說把風險降低到基本上是可控的範圍之內,所以馴化的動物要比野生動物安全很重要。

其次還有一個重要的原因,人類與這些馴化的動物至少相處了上萬年,因此對於其體內的病毒有一個漫長的熟悉過程。最關鍵的一點,這些馴化的動物,人類對它可以實現大規模的繁殖,工廠化養殖,對其食用用不會造成滅絕,我不會把它喫絕,比如說我們喜歡喫豬肉,從來沒聽說過把哪個養豬場給喫到破產的,你只能是讓它漲價,從來沒有說他要喫豬肉,讓這個家豬市場破產,這是不可能的。但是你對野生動物就不一樣了。

我舉一個例子,在坦桑尼亞的國家公園上生活的犀牛和大象,由於盜獵嚴重,犀牛和大象的種羣銳減,而種羣銳減之後造成了一個可怕的局面,當地牧民所飼養的家畜紛紛感染了很多疾病。這裏面的邏輯就在於大象和犀牛喜歡踐踏一些灌叢,而灌叢冠是當地蛇蠅一個生活的溫牀。當大象和犀牛減少之後,爲蛇蠅生存創造了很多機會,它就會傳播更多的人畜共患病,會給家畜帶來災難。

這是在美國《PNAS》發表了一篇經典的文章,它講生物多樣性增加,有利於降低疾病的傳播,這個是符合生態學上一個經典的假說,叫稀釋效應。簡單的給大家說稀釋效應是怎麼回事呢?舉個例子,比如說咱們這邊有很多人,假如我們每個人都是每一個物種,這個時候病毒感染我們每一個個體的幾率就比較小,反過來,大家都離開了,這裏面就我一個人,我感染病毒的幾率就會大大的增加。這就是生態學上著名的稀釋效應。這篇文章證明了稀釋效對人類是依舊成立的。

此外隨着人類的干擾、活動,我們不僅對物種多樣性產生影響,更對物種的組成也產生了影響。這幅圖反映從原始森林到次森林、到農村、到城市,整個生物多樣性是減少的。

我們知道生物多樣性減少,它可以增加感染疾病的幾率。這裏面有一個原因就在於,生物多性減少之後,人類會對它的類羣會造成影響,比如說隨着人類活動密切的地方,一些容易攜帶寄生蟲的這些動物,它們的類羣就會增加,而不易攜帶寄生蟲的這些動物的類羣,它就會減少。

因此我說野生動物是人類抵抗病毒的生態長城。這裏面有兩個原因,第一是野生動物,它把很多的病毒封印在自己的體內,人類只要不自己去招惹它,不自掘長城,它們的病毒對人類基本上是無害的;此外以野生動物爲代表組成的生物多樣性,它可以有效的減少疾病的傳播。因此野生動物不僅是我們拿來利用的,還是保護我們健康的一道生態長城。但是現實比較遺憾,人類在不斷的自毀長城。

我主要做靈長類動物的保護研究工作,目前全球的靈長類動物60%處於一個危險的狀態下。

在2002年中國郵局發發行了一套長臂猿的郵票,有黑冠長臂猿、白眉長臂猿、白頰長臂猿等,如今中國的長臂猿已經岌岌可危了,像東黑冠長臂猿與海南長臂猿,它們的數量就在幾十只左右,離滅絕就差一步;數量最多的西黑冠長臂猿,它也僅僅在1000只左右。我們知道長臂猿主要以果實爲主,生活在原始森林當中,它對森林的更替到很重要的作用。

此外我們不要小看一個物種滅絕。一個物種滅絕之後和它相關的30多種物種也會遭殃,這就是咱們中國所謂的城門失火,殃及池魚。

照片上這六種大型的動物,包括三種犀牛、普氏野馬、高鼻羚羊、西江虎,都曾經生活在中國的大地上,也就在近百年左右全部滅絕,從地球上消失。

此外,中國受威脅的脊椎動物有932種,已經佔到了所有動物的21.4%,我們面臨的生物多樣性不容樂觀。同樣全球的形勢依舊很嚴峻,全球大概38%的物種受到威脅。

如果不是人類加以節制地干擾和破壞,那麼第六次物種大滅絕已經到來了,自從工業革命之後,人類所造成的物種滅絕率要比之前快1000倍。

如果說人類不加節制,第六次物種大滅絕是早晚的事情。

假如地球上的其它物種都滅絕,就剩人類自己,人類也無法獨自存活。

著名的生態學家威爾遜先生曾經說過一句很經典的話:人類需要螞蟻,但螞蟻不需要人類。這句話什麼意思呢?螞蟻是地球上最重要的分解者,它對地球上的物質循環和能量循環起到重要的作用,這也是人類社會生存所必需的;但是反過來,以螞蟻爲代表的野生動物,早在人類出現之前,就在地球上好好地生活,即便是人類從地球上消失,人家依舊可以好好地存活。螞蟻的生存不需要人類,但人類的生存離不開螞蟻。自然界的病毒其實不可計數,何止幾百萬。 但是我們有沒有想過,僅僅是這一種新冠病毒出來之後,就把世界攪得雞犬不寧,上至美國總統,下至平民百姓,在病毒面前一律平等,大家沒有意外。

人類縱然能夠上天入地,無所不能,爲什麼面對小小的病毒就無能爲力,大家有沒有思考過這個問題?

其實這何嘗不是大自然的一種懲罰,其實是在告訴人類,人類還遠遠沒有達到可以爲所欲爲的能力,人類依舊受到自然選擇的制約,人類依舊沒法完全抵抗病毒。

假如說人類可以抵抗病毒,完全對付病毒,人類可以肆無忌憚,那麼地球上其它物種很難獲得生存空間,這就是大自然的制約和平衡。

人類是自然之子,人類從古到今依舊不是自然的主宰。人類自以爲是主宰,其實何嘗不是一種自以爲是。

不僅有病毒,人類破壞自然、破壞規則之後,造成的比如說山體滑坡、泥石流,水土流失、荒漠化等等,這都是大自然對我們的反饋,也可以說是大自然對我們的一種懲罰。

其實在生態文明的今天,人類更需要清醒的認識自己,清醒的認識與地球上其它物種的關係。地球上存在着植物、動物、微生物,包括我們人類,其實我們一起構成了一個地球命運共同體,大家彼此依存,誰也離不開誰。只有我們人類找準自己在生態系統中的角色,找準自己的定位,保護野生動物,維護生態系統的多樣性和生態系統的穩定性,這纔是人類最後的救贖。

好,謝謝大家。

責任編輯:梁斌 SF0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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