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 無念

悄無聲息,又一部日本導演執導的華語片於本週五公映,來自日本“恐怖片之父”鶴田法男的《網絡兇鈴》。本片曾定檔於去年的12月6日,卻在公映前一天宣佈撤檔,如今時隔一年歸來,重新定檔萬聖節檔期。

提到鶴田法男,雖然他只執導了《午夜兇鈴》的第三部,但是導演中田秀夫曾說過,他是受到了鶴田導演在90年代創作的一系列恐怖作品的影響,才誕生了靈感拍出膾炙人口的《午夜兇鈴》,《咒怨》系列也是如此。因而鶴田導演無論是在國內外,在所有恐怖片迷心目中的地位還是很高的。

不過,衆所周知由於政策原因,中國的恐怖片是不能出現鬼的,近幾年的國產恐怖片幾乎也可以和“國產爛片”劃上等號。而且翻看鶴田導演近幾年的履歷,作品口碑都普遍欠佳,從預告片的質感,毫無音量的宣傳,以及這個“碰瓷”《午夜兇鈴》的片名,基本上已經可以推測,這部片子最終免不了“撲街”下場。

爲什麼外國導演尤其是日韓導演來中國拍片總是落得如此下場?這股外來導演“打工”熱潮是從啥時候開始的?未來我們還可以有哪些期待呢?

韓國導演批發引進,來華“打工”成潮流?

情報君總結了自2010年後,在中國大陸公映的由日韓導演執導的華語片。需要說明的是,表格裏只收錄了日韓兩國的導演和其作品,原因主要在於,中國和日韓兩國同屬東亞,無論從歷史性、地域性和文化根源上來看,都具有一定的共通性,市場層面也更易於接受。所以這篇文章接下來討論的範圍,也主要集中在亞洲區域的背景內。

從表格中可以看出,2014年之前,來華拍片的外籍導演數量並不多。安兵基是來中國拍片的韓國導演第一人。

2012年,安兵基導演在中國成立了工作室,不僅獲得了一億元的啓動資金,而且宣佈以後將把工作重心向中國轉移。同年,他執導了來華後的第一部電影《筆仙》,1500萬的投資也打破了國內驚悚片投資記錄。

首日票房突破600萬,輕鬆打破國產恐怖片上映首日觀影人次記錄,上映三天票房突破1500萬,最終以小博大,收穫了接近6000萬的票房。在那之後,安兵基導演嚐到了甜頭,趁熱打鐵接連推出了《筆仙2》和《筆仙3》,雖然影片口碑表現都一般,但三部曲共獲得了近兩億元的總票房,也是賺了個盆滿鉢滿。

除了安兵基,許秦豪也是第一批來華拍片的韓國導演,而他背後的中博傳媒在這當中發揮了巨大的作用。

作爲中國第一家進入韓國本土電影市場的傳媒企業,中博傳媒在韓國本土投資影視劇作品的同時,也在韓國國內發行了多部華語大片,包括《英雄》《十面埋伏》《滿城盡帶黃金甲》《無極》等,是韓國電影市場最大的華語電影發行商。可以說多年來,中博傳媒在促進中韓兩國之間的商業文化交流上擔任了重要的橋樑作用。

2011年,中博傳媒簽約了韓國導演許秦豪、郭在容,成立了韓國導演工作室,不僅在製作中添加了更多的韓國元素,也積極推進韓國導演來華拍片。

許秦豪在來中國之前在影迷中就有了一定的知名度,《八月照相館》《春逝》等經典的清純愛情片在國內收穫了一批忠實擁躉。《危險關係》是許秦豪和中博傳媒繼《外出》《好雨時節》後合作的第三部作品,根據法國原著小說改編,將故事背景放在了30年代的上海,投資高達兩個億,不過最後票房僅有6000多萬,可謂是口碑票房雙輸。

到了2014年,中國廣電總局和韓國文化體育觀光部簽署了一份《中韓電影合拍協議》,隨後內地市場迎來了一陣韓國導演“北漂”熱。協議中宣佈,中韓合拍片在中韓兩國都享受國產片待遇,也就是說,中韓合拍片今後可以享受國產片的43%左右的分賬比例。這樣一項利好的政策無疑給衆多韓國導演指明瞭一條撈金之路。

彼時正趕上中國國內電影產業飛速發展之際,票房紀錄被不斷刷新,銀幕數和觀影人數每天都在增長,而國內自身的商業體系和電影數量是無法供應如此高的需求的。因而,簽署這樣的一份協議,很大程度上是帶有一定扶持和鼓勵意味的。

對於中國而言,隔壁的韓國電影有着相當成熟的工業化體系和商業片製作水準,韓國文化和中國文化同根同源,大量的經典作品在國內觀衆們心目中也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因而,“引進”這批韓國導演,也是希望鄰國的電影人們可以將他們的技術和經驗帶到國內,爲我們的電影產業注入新鮮的血液。畢竟,那時他們是亞洲市場內唯一沒有被好萊塢打敗的“獨苗”。

而對於韓國人而言,中國這片廣闊的市場無疑成了一塊巨大的“香餑餑”。在韓國,像宋康昊這樣的頂級巨星的票房號召力也就幾千萬,放在國內竟然如此微不足道。而韓國本身行業競爭激烈,除了那些早已有名氣的國際大導演,新人導演想要出頭非常難,在本土發展的侷限性日益凸顯。面對中國人伸出的這跟橄欖枝,韓國人無法視而不見。

在這樣的“一拍即合”下,韓國導演開啓了轟轟烈烈的“北漂”打工熱。到了2016年,大多數項目迎來了收割期,市場上韓國導演執導的華語片也達到了一定數量的井噴,然而這時的“危機”似乎纔剛剛開始。

來華拍片韓國導演數量井噴,十有九爛

2013年,一部劇集《來自星星的你》,一部電影《隱祕而偉大》,讓一個名叫金秀賢的男人,紅遍了中國的大江南北。

和“都教授”一起名聲大漲的還有這兩部作品背後的導演。

2014年,《星你》的導演張太維第一次來到中國,那是《星你》火之後沒多久,很多國內片方都邀請張太維來到中國拍片。初來乍到的張太維被如此龐大的電影市場驚到了。相比韓國而言,中國的電影市場宛如一片少有人涉足的大花園,充滿了機遇和誘惑。

在那之前,張太維只是韓國SBS電視臺的一名電視劇導演。雖然入行20年,但是作爲一個普普通通的上班族,張太維離自己想要成爲一名電影導演的夢想始終非常遙遠。沒想到,這個願望將在中國實現。張太維幾乎是沒有猶豫就接下了這個項目。

張太維導演

相似的經歷也發生在《隱祕而偉大》的導演張哲洙的身上。2011年他第一次來中國,那時他的身份還是“金基德的副導演”。13年,金秀賢的爆紅給了他一把打開中國市場的金鑰匙,他的身份也變成了“金秀賢的伯樂”。待14年再次來到中國時,張哲洙有了試水合拍片的機會。項目的投資人甚至直言不諱地稱,選擇他很大程度上是受金秀賢的“紅利”影響,覺得他可以帶來更高的市場回報。

結果大家也都知道了。張太維的《夢想合夥人》集結了姚晨、唐嫣、郝蕾、郭富城等一衆一線演員,最終豆瓣評分4.3,票房剛到八千萬,這樣的投資回報比顯然可以用“慘敗”來形容。一個月後,張哲洙執導的《蜜月酒店殺人事件》公映,評分更差,豆瓣3.4分,票房甚至還不足800萬。

短短時間內,來華拍片的韓國導演紛紛變成了避而不及的“燙手山芋”,中國片方開始在宣傳時有意避開韓國導演的介紹。那些本來拍出過經典佳作的導演們,來到中國後都好像不會拍電影了一樣,接二連三地撲街。甚至那些有國內流量明星加盟的作品,也大都沒有發揮出預期的商業價值。

《第三種愛情》由韓國男神宋承憲和中國女神劉亦菲主演,導演李宰漢曾拍出過經典感人愛情片《我腦海中的橡皮擦》,然而影片最終票房七千多萬;金帝榮的《所以……和黑粉結婚了》請來了偶像天團EXO中的樸燦烈來擔任主演,最終票房剛過八千萬;趙真奎的《夏有喬木 雅望天堂》改編自同名言情小說,有吳亦凡和韓庚兩大流量擔當,最終也只收獲了1.56億的票房。

這其中,值得一提的大概只有2015年的《我是證人》。這部由楊冪和鹿晗主演的懸疑片,由安相勳改編自自己執導的原版作品《盲症》,屬於“一本兩拍”。最終票房突破兩億,豆瓣評分6.2,相比原版的7.5雖弱了不少,但也算是勉強及格了。

爲什麼中國片方那麼熱衷找韓國導演來中國拍片?爲什麼很多韓國導演來中國後又都遭遇了職業生涯的滑鐵盧呢?

主要的原因在於,韓國導演的片酬很少,但是類型化創作經驗豐富。很多人會用“業界良心”來形容韓國導演,因爲他們在導演專業技能方面有比較高的職業性,但同時又不會漫天要價。

在這些電影裏,愛情喜劇或是懸疑犯罪的類型佔了大多數,這其中便存在一個創作題材同質化的問題。而很多導演被片方找到後臨時上陣,其實對中國的實際國情並不瞭解,再加上文化溝通不順暢,不瞭解觀衆的心理,即便是文化同宗,仍然會出現“水土不服”的情況。

而且,這些電影爛很大程度上也不全都怪導演。因爲大多數項目都存在趕工的情況,很多劇本在送到導演手上時還存在很多漏洞,導演並沒有充分的時間去反覆打磨。換句話說,劇本本身就很差的話,就算不請韓國導演,請一些中國導演來拍,照樣也拍不好。

很多韓國導演就直言,中國的製片人地位太大,自己完全被架空,毫無話語權。這跟韓國傳統的導演身份是相反的,也讓很多導演感到不適應。郭在容導演就曾經表示,有中國片方根據他的《我的野蠻女友》自己模仿出一個《我的野蠻女友2》的劇本,送到他手上,說希望他來執導,這種做法令導演非常不悅。

再加上,中國的審查制度對於韓國導演來說也是完全陌生的領域,像《辯護人》的導演楊宇碩就直接表示:“如果不能自由表達,那就不拍了。”而大多數導演在面對審查時,都是一種“摸着石頭過河”的試水心態,這也讓他們的創作蒙上了很多的不穩定因素。

至於那些更看重自己職業發展的導演來說,來到中國不僅意味着更高的收入,也意味着一次難得的機會。如果在韓國,一部作品失敗了,那意味着他將至少有三年得不到任何拍片機會。但是在中國,試錯成本如此之低,資本湧入如此之快,一部作品失敗仍可以很快東山再起。這也是很多導演選擇來中國“打工”的重要原因。

只不過,結局似乎並不如他們想象的那樣。表格中的很多導演,像樸裕煥、趙根植、申太羅、金泰均等,在韓國本土也就是二三流導演,在中國的這一戰沒打響,回到韓國後,如今四五年過去了,仍然沒有下一部作品問世。

中韓關係降至冰點,日片迎頭趕上?

2016年,韓國的“薩德事件”一出,中韓關係降至冰點,這份韓國導演打工熱潮也暫時告一段落。尹鴻承的《逆時營救》成了登陸國內院線的最後一部韓國導演執導的華語片。

此前,很多宣佈的由韓國導演執導的項目也沒了動靜。郭在容早年前就宣稱要和中國編劇鮑鯨鯨合作一部《叫醒愛情》,暫時沒了下落。大導演金基德的《無神》在接洽了一些演員後,也沒有了任何進展。

中韓關係緊張化後,中國暫停了中韓合拍片的協議,也停止了對於韓國電影的引進。而這幾年,肉眼可見的,日本電影的引進相比以前多了不少,除了動畫電影,真人電影的引進數量也不斷上升。中日關係可以說是迎來了40年一遇的蜜月期。

2018年,時值中日締結《中日和平友好條約》40週年,兩國政府簽署多項合作,其中就包括電影合拍片的協議。至此兩國電影合作迎來新的契機,以後的中日合拍片也將享受國片待遇。中國作爲如今全球第二大電影票倉,日本也很難完全忽視這片龐大的市場。

其實中國早已與英國、法國、印度等多個國家締結了電影合作攝製協議,包括我們上面聊到的韓國。在合拍片這件事上,日本是第21個簽署協議的國家。爲什麼和日本的合作現在才姍姍來遲呢?

首先,在過去的幾十年間,日本並沒有有意去擴大海外市場。作爲曾經的世界第二大經濟體,同時也是世界第二大票倉,日本的國內市場可以很好地滿足本土的電影發展。但是隨着近幾年國內市場的萎縮,這樣的情況也在發生着變化。

其次,日本人雖然很早就有打聽關於和中國製作合拍片的情況,但因爲沒有成功先例,缺乏信任度,所以也一直遲遲難以開展。直到《哆啦A夢》《你的名字。》的大賣,讓日本人看到了中國的巨大市場;2018年,中日合拍鉅製《妖貓傳》在日本公映,獲得16億日元的票房,表現良好,也給了日本人打了一針定心劑。

協議簽訂後,第一部登陸院線的中日合拍片是動畫片《肆式青春》,這也是“中日文化產業交流協會”首個協助的項目。不過從本片的口碑和市場表現來看,似乎並不盡如人意。中日兩國無論是在文化傳統、工作方式、以及處事態度等多個方面,仍然存在着比較多的差異。中國電影人追求高效快節奏的方式,然而日本人嚴謹、相信慢工出細活,從根本上就存在不小的隔閡。

近幾年,嚴格意義上由日本導演執導的華語片並不多,且大多也難逃口碑撲街的下場,這其中語言溝通和文化差異恐怕是最需要解決的問題。像《你好,之華》即便有“巖井俊二執導+周迅主演+陳可辛監製”這樣的黃金配置,卻也仍然難逃“本土化”是否合理的問題,市場反響也比較一般。而諸如園子溫、三池崇史等大導演雖然紛紛宣佈了要進軍中國市場,但也遲遲未見動靜。

無論接下來的結果如何,中日電影方面的合作也“雖遲但到”了,這注定是條需要不停摸索適應的過程,需要雙邊的共同努力。而在目前韓片尚無法引進國內,中韓兩國合作也暫時停擺的情況下,中國觀衆對於日片及合拍片的需求則顯得更爲重要了。

除了日韓合拍,我們還能期待什麼?

目前,在中韓關係尚未完全回暖,中日合拍項目遲遲沒有進展,且大多數項目都撲街的情況下,中國觀衆還能期待些什麼呢?

和中國已經簽訂合拍協議的亞洲國家裏,還有哈薩克斯坦、新加坡和印度。

2019年的《音樂家》是中國和哈薩克斯坦的首部合拍片,影片根據中國音樂家冼星海在阿拉木圖的真實經歷改編,作爲一部主旋律電影,影片最終只收獲了不到500萬票房,在市場上並沒有激起太多的水花。

哈薩克斯坦本土的電影市場相當侷限,電影產業的發展很大程度上要依靠和其他國家合拍的模式。據統計,近五年哈薩克斯坦共面世135部國產電影。情報君認爲,在“一帶一路”的合拍片政策下,中哈兩國在電影創作上可以繼續堅持歷史題材和現實主義的路線,但囿於文化陌生,即便口碑不錯也恐怕很難“出圈”。

隨着《摔跤吧!爸爸》在國內獲得了超過12億的票房,阿米爾·汗成爲了家喻戶曉的巨星,中國電影市場在前幾年也迎來過一陣印度片的熱潮。《神祕巨星》《起跑線》《廁所英雄》《印度合夥人》……可以說,幾乎大部分作品都獲得了優異的口碑,市場表現也相當亮眼。

印度也是個電影大國,寶萊塢的文化名片也成了印度重要的軟實力體現。印度電影在聚焦社會現實議題,以及在歌舞喜劇和犯罪懸疑的類型上,往往都有着比較出色的成績,也比較容易喚起普通觀衆的共情,因而未來的中印合拍片或許可以試着超這個方向發展。不過隨着今年中印發生的小範圍內的邊境摩擦,兩國關係惡化,目前國內對於印度片的引進工作也暫時停止了。

至於新加坡,以及馬來西亞這樣的泛華語區,有比較高的觀影基礎,市場主要依靠引進片,但是偶爾也有出衆的本土電影能夠脫穎而出,2018年的《幻土》獲得洛迦諾電影節金豹獎,2019年的《熱帶雨》收穫好評無數,在平遙電影展、上海電影節上展映時都一票難求。下週,一部馬來西亞的電影《光》還將登陸國內院線,評分目前7.8,成績相當不錯。

雖然新馬兩國跟中國之間語言互通,但是礙於歷史文化差異和社會認同,想過跨過這層因素也有不小的難度。情報君認爲,可以考慮先提供技術或拍攝場地等其他方面的支持,或是在泛文化交融的普世情感主題層面尋求破圈合作,因而小衆文藝片或喜劇片或許是個不錯的選擇。馬來西亞導演周青元在本土執導了幾部口碑票房雙豐收的電影后,就被中國片方看中,邀請他來中國執導劇集和電影。

除此以外,還有泰國、越南和印度尼西亞。

泰國的青春類型片一直以來在內地就有很高的關注度,《暹羅之戀》《初戀這件小事》擁有無數粉絲,《天才搶手》引進國內時也曾引起過不小的轟動。越南的本土動作片《二鳳》打破《復聯4》的票房紀錄,後被引進國內。而印度尼西亞的《突襲》系列以火爆的動作戲和超高評價也收穫了一批動作片粉絲。

如果中國和這些國家合作拍攝電影,除了類型的融合和提煉以外,一個紮實的劇本則顯得尤爲重要。青春片、恐怖片、動作片,這些都是值得學習的方向。不過,國內的審查也是無法忽視的一層因素。如何克服困難,將上面這些類型和本土元素相互嫁接,也是外籍導演們需要考量的問題。

說了這麼多,終歸一點,無論是外來導演執導華語片,還是中國與其他國家合作拍攝電影,文化層面的考量始終是第一位的。其他國家的導演在執導華語項目時,如何“入鄉隨俗”,這是首先需要克服的問題,至於市場反饋還是合作雙贏,都是建立在此基礎上。而從現階段的情況來看,恐怕還任重道遠。

參考資料:

1.京雅:《票房口碑雙撲街 韓國導演來華到底錯在哪了?》

2.飛鳥涼:《韓國電影人來華提速!跟着中國市場一塊兒跑》

3.斯塔西:《中日影視“相愛相殺”史:疏遠30年後,終於再迎蜜月期》

相關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