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期月半把電視劇《半生緣》及張愛玲女士的原著小說《十八春》看完了,兩相對比之下,覺得原著暗示曼楨和張慕瑾可能會結合在一起的結局還算有一絲溫暖在。

然而不知道有沒有讀者或者觀衆會有這樣一個疑問?爲何喜歡曼楨的,是富家公子沈世鈞,而不是平民子弟許叔惠?

原著中,世鈞住在叔惠家,曼楨在認識世鈞之前就認識叔惠和許家人了,對於和叔惠同齡的漂亮女孩子曼楨,許母尤其關注,以爲她會做叔惠的女朋友,卻不料被世鈞“搶了去”。

有次世鈞無意中聽到許母和許父說,別看世鈞這孩子這麼老實,卻把叔惠的女朋友搶了去,後來世鈞向曼楨轉述這段話,曼楨倒很大方地說叔惠不喜歡自己,自己也不是萬人迷。

站在許母的角度,從認識時間來說,叔惠更早認識曼楨,從家庭條件來講,叔惠的家庭和曼楨更接近——叔惠家也比較清貧,但是不同於曼楨家的是他們是清白人家。

然而曼楨對自己的家庭一向諱莫如深,之前叔惠和他的家人並不知道她的姐姐做過舞女,所以可見這並不是阻礙條件。那麼究竟爲何世鈞深愛曼楨,而叔惠對曼楨沒有戀人的感覺?這要從他們三人分別的性格說起:一、顧曼楨:外柔內剛、內心堅定,即使躺在污泥中也有勇氣和力量掙脫的獨立新女性。

曼楨無疑是漂亮的,從她的姐姐可以做舞女“靠臉喫飯”,姐妹二人相貌酷似可知。

姐妹兩人的酷似從兩個人的視角可知:一是曼楨去南京世鈞家,世鈞的父親一見之下就想起了曾經“結識”過的舞女李璐(曼璐做舞女的藝名);二是張慕瑾拜訪顧家,看到曼楨的背影,以爲是曼璐。

男人通常情況下都是視覺動物,但他們絕不僅僅只看臉蛋,曼楨的漂亮固然可以作爲初次見面的吸引,然而卻不能保證持續的愛。

雖然後來世鈞娶了自己不愛也不愛自己的翠芝,但他的書房裏仍保留着多年前曼楨寫給他的書信,有一次翠芝無意中看到,以一種調侃的語氣讀信,引發世鈞大怒,差點動手打人,可見他內心始終對曼楨不能忘懷。

那麼吸引世鈞的是曼楨的什麼品質呢?

曼楨無疑是那個時代新女性的代表,她上過大學,在工廠任職,工資不高,但絕對足夠獨立,姐姐出嫁以後,她又主動扛起了家庭負擔,下了班還要兼兩份職。

後來被姐姐姐夫設計陷害,囚禁在祝家將近一年,因爲生產的時候難產被送進醫院,她在還未出月子的情況下,就得到新認識的一對在菜市場販賣雞蛋的夫妻的幫助,得以逃離醫院,並很快找到一份新的工作。

再後來,姐姐曼璐去世,她目睹了招娣因患猩紅熱沒有得到很好的照顧而夭折,心中母愛迸發,爲了照顧榮寶,回到祝家和祝鴻才結了婚。

然而兩人的生活理念、價值觀大不相同,譬如她看不上祝鴻纔在戰後藉着囤米囤糧大發國難財,看不上祝鴻才因爲外面不順心就遷怒於孩子,兩人矛盾衝突不斷。

對於這段婚姻,曼楨完全是爲了孩子,祝鴻纔有時候故意挑事,她完全是能避就避,她以爲自己已經到了 “和在爛泥裏躺着沒什麼分別”的地步了。

一天曼楨陪母親去醫院,無意看到了祝鴻才陪着情婦以及情婦和前夫的女兒,祝鴻纔對那個小女孩倒有幾分父愛,恍然覺悟自己和祝鴻才的婚姻對榮寶的成長完全無益,於是堅定地要離婚,並爭得了榮寶的撫養權,爲此,她是借了許多債,打了不少官司的。此後很多年,她才還清了債。

就連對自己一腔心血付出的母親,因爲看穿了母親的懦弱,她最終也慢慢疏遠了,獨自撫養着兒子,艱難度日,雖然物質貧乏,精神卻是自由的。

後來,曼楨和世鈞重逢,世鈞吐露對生活的不滿,曼楨鼓勵他去東北,去到新的天地,令世鈞覺得人生豁然開朗,這段話,或許揭開了世鈞多年來也不曾移情的原因:他默然了一會,便又微笑道:“不過我想想真懊悔,從前實習工作也沒做完;這次報考的人一定很多,我恐怕沒什麼希望。”曼楨笑道:“你又來了!你絕不會考不上的。再說,就是考不上,在新社會里,像你這樣的人還怕沒有出路麼?”世鈞笑道:“你總是鼓勵我。——老實說,我對新中國的前途是絕對有信心,可是對我自己實在缺少信心。”

“你總是鼓勵我”,世均無疑是自卑的、不自信的,而曼楨常常鼓勵他,即使在自己經歷了人生鉅變之後,依然對社會、對生活持有積極的看法、向上的態度。

如果不是有此力量,她或許也就如自己的姐姐曼璐一樣,被貧窮的家庭、被暴力的丈夫、被喫人的社會給吞噬了。

曼楨,最可貴的不是美麗、獨立,而是深處絕境亦能自強的能力。

這樣的曼楨,擔得起“出淤泥而不染”六個字。二、沈世鈞:家境富裕、性格被動,不幸童年造就內心充滿不安全感的世家子弟。

世鈞雖然算是一個喫喝不愁的世家公子,卻跟尋常的公子哥有幾個不同之處,一是他在工廠裏當工人,領着微薄的薪水;二是他沒有尋常公子哥那樣的花天酒地、恣意妄爲的劣習。

從他的朋友可以看出來,他更親近平民子弟叔惠而疏遠世家子弟一鵬。

甚至世鈞很多時候是不太自信的,尤其對於曼楨,他總是很緊張,張慕瑾出現在顧家的時候,他聽到曼楨的奶奶和母親想要撮合曼楨和慕瑾,內心大受打擊,不顧大雨,倉惶逃跑一般地離開顧家。

世鈞爲何如此?我想跟他小時候的經歷有關,他的父親不喜歡母親,在他小時候就另立了一個家庭,跟着姨太太一起生活了,而他的母親又並不具備獨立的能力,所以依然還掛着沈太太之名,過着守活寡般的日子。

可想而知,世鈞的母親一定如祥林嫂般對着年幼的他傾訴了不少苦楚,所以對於這樣的家庭,他迫不及待地要離開,所以纔會在上海的工廠工作。

然而內心深處他又是一個極傳統和富有責任感的男人,年邁的母親,寡居的嫂嫂,年幼的侄子,他都引以爲自己的責任。

他的內心,一直被新生活和舊家庭兩種力量撕扯着,一方面他渴望能夠和曼楨結婚,追求獨立的新生活,一方面卻又無法掙脫對母親、嫂嫂和侄兒的責任。

後來,世鈞的父親病危,他回到南京,接手了父親的皮貨店生意,因爲誤會曼楨嫁給了張慕瑾,心灰意冷之下,很快娶了石翠芝。

如無意外,世鈞很可能就像他父親一樣,守着皮貨店生意過一生了。

然而後來因爲戰亂,他又帶着母親、妻子來到上海,找了一份差事,做的不是特別開心,但又缺少改變的勇氣。

對於叔惠的敢拼敢闖,他十分羨慕,後來在曼楨的鼓勵下,他帶着妻子來到東北,融入新的、充滿活力的生活和更開闊的天地中去。三、許叔惠:家境清貧、獨立自強,富有反抗和奮鬥精神的新青年。

叔惠家境一般,但人卻很上進,在學校時成績就很優秀,走上社會之後也做到了工程師,事業有成,他身上沒有一般平民百姓身上的那種自卑感。

叔惠的性格是活潑而開朗的,充滿着一股向上的積極的力量,這樣的精神面貌讓他和富家公子世鈞在一起時,也絲毫不顯得遜色。

月半覺得他這樣的性格,毫無疑問跟他擁有一個幸福的家庭有關,不管從書中還是電視劇中,都可以看出,許父和許母是十分恩愛的,家庭成員交流比較多,家裏笑聲很多,家庭氛圍很和諧。

這樣的家庭教育出的孩子,性格也多是活潑開朗的,他身上沒有世鈞所有的那種敏感、自卑,甚至於有點“大條”——很長一段時間,他都沒有發現世鈞和曼楨在談戀愛。

反映在戀愛上,他雖然對翠芝有了朦朧的好感,卻也認識到兩個家庭的巨大差距,沒有把愛情當做必需品,不盲目不偏執,而是去追逐了更寬廣的天地。四、愛情的本質是提供高的情緒價值,共同成長。

所以,從曼楨、世鈞和叔惠三人的性格來看,曼楨和世鈞是互補的,曼楨性格中的堅強、主動恰好可以彌補世鈞性格中的怯懦、被動。

這一點從兩人的關係就可以看出,曼楨更占主導地位,譬如世鈞求婚,曼楨說想着把弟妹再供養兩年再結婚,世鈞非常不開心,但也默默等待。

而曼楨和叔惠是相似的,他們倆因爲家庭的原因,更懂得生存的艱難,身上都具備那種生機勃勃的活力,他們更適合做朋友而非戀人。

通讀小說,雖然這個故事每個人的結局都算不上圓滿,但卻也不乏溫暖,正如每一個平凡人的人生。

尤其值得敬佩的是曼楨,處境差到那種地步,也依然有勇氣有能力擺脫那種爛泥般的境地。

曼楨和世鈞的戀情,從世俗的角度,是曼楨高攀了世鈞,但若以個人的性格魅力而言,反倒是世鈞依戀曼楨更多一些。

同樣的,像跳水皇后郭晶晶,能讓豪門公子霍啓剛又敬又愛,憑藉的當然不僅僅是美貌和冠軍的頭銜,而在於冠軍背後付出的努力、汗水、極端自律以及對自我的挑戰。

被男人深愛的女人,通常不僅僅外在有美色,還在於她們內在有更多積極向上的力量。

希望女孩子們都能是美麗而堅強的,當然,月半不希望用類似曼楨的不幸來驗證一個女孩子的堅強,願曼楨式的悲劇,都隨着那個舊時代的逝去而不復重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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