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宗仁原配夫人李秀文

李秀文,這個活了102歲的高壽女人,之所以在歷史上留下了自己的名字,是因爲她的丈夫是個中國近代赫赫有名的大人物——國民黨一級上將、國民政府副總統、代總統的李宗仁。

嫁給了這樣的大人物,卻不是李秀文幸福的開始,而是她心理受折磨、生活顛沛流離和承受了大半個世紀的苦悶的開始。

李秀文生於1891年,和李宗仁同庚,也是李宗仁的桂林同鄉,1911年,20歲的李秀文與李宗仁結婚,1920年生子李幼鄰。

二人結婚時,李宗仁不過是一介陸軍學習生,隨後他從軍,一路升遷成爲桂系軍閥首領。1922年,李宗仁已經是稱雄一方的軍閥了,這時他遇到了16歲名字還叫郭儒仙的郭德潔,郭儒仙是新式女性,她雖出身普通家庭,但家境還不錯,這讓她實現了受教育的機會。

有知識的郭儒仙心氣極高,她好勝心強,凡事都要得第一,她有着那個時代女性少有的自我價值實現需求。郭儒仙長相美麗大方,有見識,有自己的想法,善於交際,這樣的女性和自己的鄉下不識字的夫人形成巨大的反差,而已經是桂系首腦的李宗仁認爲,這樣的女性才堪配自己目前的身份和社交要求,於是,雙方都認定,對方纔是自己想要找的伴侶,1924年,二人結爲伉儷,李宗仁爲郭儒仙改名郭德潔,這個德字就取自自己名字“德鄰”其中一字。

李宗仁和郭德潔

無論是李宗仁還是郭德潔,他們都刻意地迴避一個現實,就是他還有一個原配的妻子李文秀和一個已經四歲了的兒子李幼鄰。

不得不說,郭德潔的將軍夫人做的有聲有色,她不但能將李宗仁的生活等問題安排好,在國民黨高官的夫人羣體裏,她也經營的遊刃有餘,她積極做慈善,熱心教育,1927年李宗仁北伐,她甚至作爲國民革命軍第七軍廣西婦女工作隊隊長,率領女子軍團參加北伐。一時萬人空巷,人們都要一睹李夫人的英姿,傳爲美談。在相當長的一段時間裏,郭德潔的確是李宗仁感情的依託、生活的伴侶、工作上的助攻手,是李宗仁的加分項。

可是,郭德潔有多麼的得意和風光,李秀文就有多麼的黯然與神傷,她在老家侍奉公婆、撫育幼子。李秀文有着中國傳統女性身上的美德,她賢淑、隱忍、識大體、有分寸。唯獨不會討丈夫的歡心,公婆都看不下去了,1925年,親身安排李秀文攜5歲的幼鄰去部隊和李宗仁團聚。

李宗仁親自到車站迎接李秀文和兒子,見到已經5歲的兒子,李宗仁不免感慨,他已經三十五歲了,膝下只有這一個兒子,而且對於家中父母,也都是髮妻李秀文在照應周全盡孝道,也許那一刻,對於李秀文,李宗仁就算沒有了愛情,也會發自內心的生出感恩之心。

一段尷尬的妻妾共處三人行開始了,郭德潔從來沒有把自己放在妾的這個位置上,心高氣傲的她,在面對原配及長子李幼鄰時,不可能不產生那麼一點點的挫敗感。她的這個感覺在隨後的幾十年的歲月裏還時不時地表現出來。

首先,官兵們對於突然冒出來的兩個夫人,不知如何稱呼是好,只好稱呼李秀文爲夫人,稱呼郭德潔爲二夫人,這讓郭德潔十分的不開心,不過她也沒有什麼好辦法。日常裏,二夫人常常要找補自己就是正室夫人的存在感,郭秀文知道自己不識字,很多地方她幫不上丈夫的忙,沉默和隱忍成了她的常態,李宗仁在感情上傾向於郭德潔,但在道義上,他是堅定地站在李秀文這一邊的,比如他說自己爲什麼納妾,是因爲工作和生活的需要,但家裏的事,還是你(李秀文)說了算。

可見,關起門來說家庭次序,李宗仁也認爲郭德潔是妾的身份。一家人一起生活,往往呈現這樣的格局:郭德潔時不時刷自己女主人的身份和存在感,有意無意地,郭德潔總要嘲笑鄉下人的愚昧沒有見識,以突出自己文化人的優越感。而李秀文隱忍不發,李宗仁和稀泥。

從李秀文回憶錄《我與李宗仁》一書裏,我們找到了一段這樣的故事:

一天在飯桌上,李宗仁邊喫邊說這淡紅粳米飯很好喫,郭德潔隨聲附和。兩人一唱一和夫唱婦隨,而李秀文完全成了無法融入的第三人,李秀文多日的壓抑和苦悶突然釋放,她冷冷地說:

“這就是我們這些鄉下婆的粗手笨腳種出來的,自己喫不着,只供城裏那些官太太喫得香粳米。沒有鄉下婆,沒有種田的,你們別想喫到這樣好的香粳米飯。”

話裏有刺,那是因爲心中有委屈,這樣說着,李秀文的眼圈紅了,她來到丈夫身邊,不但明白自己不可能再重新獲得丈夫的溫情,而且,自己就像是一個老媽子,在伺候丈夫的同時,也伺候了對自己最有敵意的女人。

李宗仁可不僅僅是一介武夫,他畢竟是有文化有見識有韜略的政治家,他哈哈一笑,說道:

“鄉下好!鄉下好!士農工商,農居第二,我不也是個鄉下佬嗎?你們兩人都做了鄉下佬的老婆,哈哈……有趣。我如今出來是立志於救民族於水火,振興華夏,將來功成身退,解甲歸田,我們一同回鄉下種香粳米喫,同享田園之樂,那就更有趣了。”

李秀文的委屈一下消散了不少,而郭德潔的臉一下紅到了脖子根,爲什麼呢?因爲她動不動地就在背地裏稱呼李秀文“鄉下婆”,可見,這話不但李秀文聽到了,很可能李宗仁也聽到了,李宗仁這話雖說是像玩笑話,但明顯是在安撫李秀文,而對郭德潔略有敲打。多年之後,李秀文仍然清晰地記得這一段話,可見就是這麼一段話給了她多麼大的安慰。

這一段三人行的日子,對年僅5歲的李幼鄰影響是巨大的,他年紀雖小,但是他明白,父親身邊多出來的這個女人,是欺負母親的,而且母親明顯幹不過她,因爲她的存在,母親的內心很憋屈。因此,他對郭德潔的憤恨從來沒有消減過,有人讓他喊郭德潔“姨娘”時,他總是倔強地扭過頭去,那眼神裏的仇恨讓人無法磨滅。

母親受人欺負,對兒子健康成長影響極大。這一點,李秀文感受到了,而且,她也不願過這樣不開心的日子,加上丈夫繁忙的工作和不得不應對複雜的家庭關係,李秀文帶着兒子離開了。從離開的那一刻起,她就明白了,這個丈夫從此只是名義上的,二人的夫妻感情已經走到了盡頭,今後二人更是親情,或者因爲家族、父母和兒子的牽絆,是親人而已。

少年李幼鄰

李秀文很快地調整自己,從此,她將身心全部用到培養兒子身上,複雜的家庭關係和母親的艱難讓李幼鄰比同齡人更成熟、也更爭氣。他最經常說的話就是:“媽媽,我要好好學習,將來長大,讓你不再受欺負,我要讓你成爲最幸福的母親。”

看着懂事的兒子,看着努力學業的兒子,李秀文發自內心感到幸福,感到欣慰。李秀文雖然沒有文化,但她懂做人的道理,她並不溺愛兒子,而是對兒子嚴於管教,對他的做人做事提出了很高的要求。對於李宗仁這個父親,李秀文也不再傳遞對他的埋怨,而是從大處考量,說他的父親做的是大事業。母子二人相依爲命母子情深,在李幼鄰奮鬥的路上,母親絕對是他不竭的動力之源。

1949年,李宗仁先赴港,12月再赴美,他將郭德潔帶去美國,留下了李秀文孤身在香港,原本還希望能去美國和兒子團聚的李秀文,這一別,就是9年時間,她一直到1958年纔去美國和兒子團聚。而這個時候的李幼鄰,正在艱難的創業中。也許是母親的到來爲李幼鄰帶來了好運,從1959年開始,李幼鄰的公司迎來了蓬勃發展的十餘年的黃金時期。

李幼鄰和母親李秀文

1965年李宗仁迴歸大陸,但是在準備的若干年間,李幼鄰對於父親經濟上給予了有力的支持,可以說,正是因爲兒子的支持,才使得李宗仁的迴歸更加的順利。李宗仁知道,因爲自己和郭德潔的婚姻,不光對李秀文,對李幼鄰,也造成了無法彌補的傷害,對於唯一的骨肉,李宗仁對兒子是歉疚的,當他得到兒子的支持尤其是經濟上的支撐時,可以想象他該有怎樣的悲感交集。

李宗仁迴歸大陸僅僅4年就去世了,臨終他留下遺言,讓李秀文迴歸大陸、落葉歸根。尊李宗仁的遺囑,在中國駐聯合國代表的幫助下,1973年,83歲的李秀文在兒子李幼鄰的陪伴下,經由香港到廣州,再回到桂林定居了下來。

在李秀文最後的19年歲月裏,幾乎每年,李幼鄰都要回國陪伴母親兩三個月。桂林的山山水水記錄下來他們的歡聲笑語,記錄下了這對母子的一世深情。那些或深或淺的足印令人動容。

十餘年的奔波,李幼鄰自己說,爲探望母親所花費的錢足以夠買一棟別墅了,但再多的錢,對於李幼鄰來說,都比不上陪伴母親帶來的快樂更大。

1990年李秀文百歲壽辰宴上,賓客如雲,熱鬧非凡,廣西省和桂林市當地政府和統戰部門的領導,都爲這位百歲老人上壽,當地媒體大肆報道了這位前國民政府代總統原配百年華誕的消息。李幼鄰百感交集,他在母親的壽宴上落淚了,他涕泣說道:“我的母親活到了100歲了,可是她是整整守活寡70年啊!”

李秀文的晚年是非常幸福的,兒子李幼鄰格外孝順,廣西和桂林當地政府爲李秀文的晚年做出了周到的安排,她有高配的別墅,有自己專門的醫生、護理和生活服務人員。對這位迴歸大陸的國民黨代總統的原配夫人,人們給了她最高的禮遇和照顧。

幸福的李秀文於1992年6月18日溘然長逝,享年102歲。按說百歲老人離世人們都有心理準備,但母親的去世仍然對李幼鄰打擊頗大,他的身體一直很好,但母親的去世卻把他拖垮了,很快,他就病倒了,病情沉重之時,他還焦急於母親的陵墓沒有完善好,1993年3月,母親去世尚未週年,李幼鄰病逝美國,追隨母親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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